第44章 有些生活

夏日的清晨, 早早的陽光就跑進了房裏,郁清就知道晴時出來晃了。如果他不起來,這個家夥就會在他身上跑來跑去, 把他熱醒。

所以郁清現在已經不需要586的死亡催促了。

這天一早, 他一開門, 就見門前地上放了些樹枝。

陳進嘀咕:“怎麽又有人惡作劇?”

“應該不是。”郁清看得仔細, 那樹枝上帶着花果。花朵粉紫色, 形似桃花, 卻比桃花更大朵,分明是山裏常見的桃金娘。那果自然就是撚子了。

還有幾串連藤帶葉的葡萄, 個兒很小,卻黑亮黑亮的,一看就熟透了。

“放心吃吧, 崽崽的父母送來的。不算什麽好東西, 過個嘴瘾還行。”胡二出來,伸了個懶腰。

郁清好奇道:“崽崽不是你的嗎?”

昨天他看胡二可緊張了。

胡二懶懶道:“當然不是, 我又沒伴侶,它們是我妹妹的後代。很多年前她就去世了。”

許意不知道他們在讨論小狐貍,聽到這兒便好奇道:“小二長這麽帥,為什麽不找伴侶?”

胡二撇撇嘴, 反問他:“小許, 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又為什麽不找女朋友?”

許意:“……”這人明明比他年輕, 但是說話的口吻跟個長輩似的怎麽回事!他來這兒不光是療養, 也是不想整天在家裏被催婚的。

于是他擺擺手:“當我沒問。”

讓你戳本狐痛點!胡二便哼哼坐等他的煎餅果子, 一邊幫郁清把撚子和葡萄摘下來。

這是野生的葡萄, 口感較淡, 不過和市面上的優良品種相比,多了些不一樣的香味。郁清偶爾在城裏也買到過,但沒這麽新鮮。這果子顯然是狐貍一早摘了送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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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多了點土味麽。”胡二滿不在乎道,“院裏那棵龍眼,也是土生土長的,回頭熟了,你吃了就知道。不過我喜歡那個,雖然沒那麽甜,但是很香。”

郁清還真沒注意到。因為龍眼樹在院門那兒,結的果子也不是很多。

他們閑聊着,老陶也起來了,後邊跟着個睡眼惺忪的汪全。

“老陶你不是養生嗎,起那早幹嘛?”

“哎喲,這什麽品種的葡萄。诶……不甜!”

“早餐就吃這個啊……”

其餘客人聽了他的吐槽,都不禁皺眉。

老陶面無表情地把椅子挪走,和他拉開了距離,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汪全則湊到郁清旁邊,一會兒指點:“鹽放多了,不健康。”

一會兒又問:“你們這兒山裏有人參嗎?”

郁清把煎餅端上桌,又開始下面條,道:“要找人參,您得辛苦點往北走。”

汪全激動起來:“哦!具體怎麽走呢?”

郁清:“一直走到長白山就對了。”

汪全:“……”

房客們都差點噴了茶。

汪全快六十的年紀了,又是個生意人,人精了,哪裏還不知道他開玩笑,但也不惱,繼續在院子裏轉悠,點評道:“這裏的蔬菜沒打藥是吧,可以,挺生态的。”

“這樟樹這麽粗壯,有多少年頭了?”

“這池子怎麽不養魚?再做個噴泉多好……哎喲!”

郁清聽到叫聲,出去一看,汪全在小水池邊念叨,褲角濕了一塊,八成是“雨”幹的。

“您要吃豐富點的話,出門右轉不遠有個農家樂,老板娘的手藝很不錯。”郁清覺得他再叨叨下去,這屋子遲早得長苔藓,便給他指了路。

汪全出門了,客人們這才放松下來,開始吃早餐。

蕭曉猶豫道:“老陶,你這位朋友,昨天半夜的時候出來到處走,是不是有夢游症啊?”

老陶聞言一愣,道:“是嗎?沒聽說啊,是不是前幾年太累落下病了。”

陳進道:“蕭姐,你大半夜的出來幹嘛呢。”

蕭曉無奈道:“我餓了下來找吃的啊。他好像就在二樓三樓轉,也沒下來,我跟小二說了,上去看的時候,他就不見了。”

郁清便道:“今晚我讓小五和小二輪流上樓走一走。”

姚夢建議道:“那也太辛苦了,曉曉以後屋裏備點零食吧,半夜還是別出房門了。”

郁清道:“沒事,反正他倆都是夜貓子。”

等大家吃過早飯散了,他才和老宅确認這件事。

“是的嚯,他好像在找什麽東西。但是我沒發現他有掉東西。”老宅說。

找東西?郁清想不通,老宅就混了個鬼屋的名頭,應該沒什麽值得人惦記的才對。

汪全回來時,倒是挺高興的,提了瓶果酒,叫了老陶一塊喝。

老陶嘴上嫌棄人家,但兩人交情其實不淺,就那麽別別扭扭地喝上了,喝完了還郁悶:“我怎麽就管不住嘴呢。”

“呵呵,可真是難得,你居然沒和我鬥嘴。”汪全笑道,“我還有點不習慣。咱倆這樣和氣喝酒,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老陶:“酒喝完了,滾一邊去,別給點顏色你就想開染坊!”

汪全便背着手自己在院裏轉悠,跟章樹搭讪。這也是個神人,對着章樹這麽個木頭,自說自話也能聊半天。

郁清便琢磨:“老陶,你不待見他,是因為私人恩怨嗎?”

老陶哼道:“這老家夥,以前我倆一起創業的,後來有了分歧就掰了。你別看他總是笑,背地裏不知有啥壞水。生意場上他可是一點不留情面,經常截胡我,來家裏做客,也總得薅走點什麽,可煩了。誰跟他談交情誰受傷!後來我就不講情面了。”

說着他又悵惘道:“但是咱倆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幾個年頭呢。他這人就這臭毛病,愛咋咋的吧!”

他憤憤一放茶杯:“但是別想再從我這兒薅走啥!”

又提醒郁清:“這老家夥要是跟你開口,要你送這送那,你可別心軟答應,小心被他騙了,送個傾家蕩産。特別是這宅子,可別聽他說投資開發什麽的……”

郁清便笑:“不會。”

下午的時候,汪全果然溜過來了,問他:“老板,你們這兒有後門嗎?”

“沒,怕有野豬下來,封掉了。”郁清道。

汪全眼裏立即閃過喜色道:“你們這兒居然還有野豬!”

郁清慢悠悠道:“這邊有生态保護的,不能打。”

汪全:“哎……”

又問他如何才能上山。

郁清納悶極了。

汪全雖然整天笑容滿面,但是身體比老陶差多了,上個臺階都怕閃着腰,上什麽山?

“我聽說老陶之前在山裏找着寶貝了,是不是?”他小聲問。

郁清:“沒……”

他就把老陶他們尋找地底黃泉那事說了。當說到最終找到的黃泉只是個景點分支時,汪全便有些恍惚。

本就鬓發有點發白的老人,仿佛更蒼老了幾分,他坐下發呆,盯着院裏飛舞的蝴蝶。

不久便有只飛向了這邊,在他手邊停下了。汪全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種美麗的小生命,不敢動,生怕驚了它。

直到蝴蝶自己飛走了,他才惋惜一下,忽然道:“你知道老陶患了癌嗎?”

郁清:“!!!”

他不知道!

老陶整天都悠哉悠哉的,完全看不出是個病人啊。

“他肝癌晚期了,之前一直住院,但是治療效果不好,他就跑出來到處找偏方。我們都這麽以為的,但是沒想到,他想找的居然是黃泉水。他是不想活了啊……”汪全嘆道。

郁清有些發怔。他雖然猝死過,但和這樣的病痛比,實在不值一提。

他開始思考人生。

直到586幽幽道:“宿主,你忘了老陶的提醒了?這個家夥的話,不要亂信啊。”

老宅也道:“我看老陶身上的光,雖然很暗,比小郁還要暗,但不像是要滅的樣子嚯。”

郁清:“……”

他觀察了一下,老陶傍晚回來的時候,還是樂呵呵的,便委婉地詢問了一下。

老陶一下就愣了,默了半天道:“我是有病在身。但是……”

然後他開始炸毛道:“我沒想死啊!我活得好好的呢!上次回去檢查,醫生還說我的病情有好轉了。汪老頭那張嘴!果然盼不得我好啊!讓我去撕了他!”

郁清:“……”得,他白擔心了。

老陶精神抖擻地上樓找人撕了。只是沒一會,就偃旗息鼓地下來。

郁清看到提了行李的汪全,意外道:“怎麽,要走了嗎?”

汪全嘆道:“不然呢,你這兒也沒續命人參。”

郁清:“……”

“其實我也年初也診斷出了癌症,我來這兒就是想看看,老陶是吃了什麽神藥好起來的,沒想到……”汪全神色複雜地說,“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還不想這麽快死。”

郁清才知道,他倆不僅是舊友,還是病友。

老陶這會也不嗆他了,只是跟在後邊道:“真要走了?”

汪全驕傲地:“那可不,我又不像你那小公司,想撿就撿想扔就扔。我家大業大,分分鐘幾千萬可耽誤不了,哎你算算,我來這兒都耽誤幾分鐘了……”

老陶又給氣道了:“你走!你走!”

郁清哭笑不得。

汪全提前叫了車來接,也不用他送。不過,郁清送的一些土特産倒是都收了,那邊則回了一張名片。

老陶又給氣的。“說了讓你別送東西!這小氣鬼,還分分鐘千萬,他小氣死算了。”

郁清哭笑不得:“你小心別把自己氣壞了。”

老陶壓根沒在想自己的病,解釋道:“小郁啊,我之前真沒騙你,我那陣子回家,真是因為家裏人病了,我就是順便做了個檢查。”

郁清:“嗯,我知道。”

因為老宅說,桃樹流的膠,确實是擔憂引起的,和客人本身的病沒有關系,還再次聲明了它不會治病,也治不了。

至于老陶為什麽好了,也許,他是真的喜歡這裏的生活。當一個人的心态積極起來,整個人也會變得有活力,美好的願景也會向着他吧……

郁清沒覺得太意外,因為他的體檢報告反饋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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