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夢裏常有他的身影,一遍遍帶着他回顧當時的情景,一次次的爬起,問着連他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衡陽後來與他說——陶言有兩天都沒去過學校,這是與他同班的同學說的。

然後到了星期六,那是第三天……

淮星也走在林蔭道上看着腳下閃閃發亮的光芒斑點,他看着自己踩過一片又一片光斑。

像是把它們踩碎在了腳下。

寬松的衣服突然飛舞,他的鼻尖聞到了一股花香。

淮星也轉頭看去,閃亮的光芒眯了他的雙眼、從眼縫中他看到那樹頭飛舞的花枝……

嬌小的花朵被突起的猛風吹的搖亂。

他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離了很遠以後,他的鼻尖似乎還能聞到那股沁人的花香。

萦繞在心頭永吹不散。

往日神采奕奕的雙眼有些無神,眼睛下方一片烏青,臉色蒼白疲憊。

那個沒有好好告別的人帶着一團疑問離去,讓人一輩子都會記着,連睡夢中都要夢見。

……

淮星也仰頭嘆了聲氣,停下腳步看着周圍的街景,他似乎到了一處廣場。

廣闊的場中有小孩追逐打鬧,亭子裏似乎有老人在下棋,風一吹動,樹木便會沙沙作響。

到處都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就這麽盯着廣場發呆什麽都不做。

從他的瞳孔裏似乎印出小孩追着皮球跑過,又或是看見老人在後面招呼着怕孩子摔了跤。

一片喜悅,一片歡樂。

就這麽看着看着、一顆透明的液體從他幹澀的眼眶中滑落,順着臉龐滾落到下颚,最終承不住重掉落在腿上。

淮星也愣愣地低下頭去看褲子上被暈開的痕跡、雙目的視線模糊朦胧,淚珠滴下後又變得清明。

原就一小片的暈痕逐漸擴散……

淮星也閉上雙眼喘息,他的腦海總是忍不住的回想起那片血泊、還有血泊中的那頭粉發。

活着的人總是折磨。

他不知道在這兒坐了多久,他也沒有看過時間。

廣場上好像有九個小孩,四個人在玩皮球、一個小孩被奶奶看着背着陽光坐在石階上玩着手裏的風車。

有兩個跑到了亭子裏看老人們下棋。

人最多的那張棋桌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棋桌上的人散淨。

廣場先前來賣過皮球的人似乎早就離開。

就連場上的人都已經跟随着時間一起落幕。

今夜的明月挂在心頭、我的聲音伴你耳邊入睡、思念到達黑暗深淵、我會伴你相擁而眠……

這是誰的聲音?

魏栩瀾的。

淮星也眸子一動,這是他一首還不成型的小樣,只有一小段……

這是只有他聽過的。

魏栩瀾……

歌曲聲還在繼續,淮星也掏出手機,只見屏幕震動着顯示許諾的來電。

他嘆了聲接聽電話,然後貼在耳邊沒有說話。

“老淮快來!”許諾聲音急促激動,“王烨被甩了,來來來!”

他怎麽還挺出了一絲興奮?

淮星也嘆了聲氣站起身:“怎麽了?”

“不清楚、”許諾道,“于楓好像是、沒說一聲就把王烨甩了?他現在正失魂落魄的呢、現在好像連人都聯系不上。”

“哦……”淮星也淡淡的應了聲。

雙眼瞥眸看向落日餘晖中的那幾棵樹。

粉色的花?不是桃花,不像是桃花,細長的?顏色好深,玫紅?

沒有那櫻花淺粉好看。

“來吧?”許諾道,“今晚繁星見。”

繁星啊……淮星也挂了電話,看着屏幕發神,随後收起手機離開了廣場。

他也沒回家,就在四處游蕩。

繁星是一間酒吧的名字,他們先前就去過那裏,環境不錯,裝潢格調也不錯。

淮星也吃完飯以後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就坐着發呆,他最近一直常做的事情好像就是發呆。

大腦很困,身體很累,他卻睡不着,或者不敢睡。

他怕夢中那人拖着鮮血淋漓的身體問着他也不明白的問題。

想着想着嘆了聲,擡手揉着自己的腦袋。

直到電話再打過來他才發現時間不早、然後才動身前往繁星。

等他來到的時候就見一群已經喝上的人。

失戀的王烨沒有常人那樣的要死要活,就這麽悶不吭聲的握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的眉頭皺的死緊,垂着頭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或許也在想,但是依然想不明白。

為什麽當初信誓坦坦闖入他生活裏說要和他認真在一起的人會一聲不吭的離開。

他在想,想不出來緣由。

或許真是自己被騙了。

“星也來了。”尚北握着酒杯往這裏一看。

淮星也點點頭,走到王烨旁邊坐下。

疲憊的嘆了聲氣。

王烨偏過頭拿起酒杯問他:“喝嗎?”

“……”他的雙眼盯着玻璃杯裏的液體,酒水在燈光照射下變得五彩斑斓,這句話猶如惡魔的低語,格外吸引人。

喝嗎?

喝了就能解愁。

淮星也拿過桌上放着的啤酒,開了蓋以後就悶頭喝。

“草!”許諾一愣,“吹瓶?”

王烨看着那酒水快到頭,一拍雙手:“好!”

說着便拿起未開封的啤酒和他一樣仰頭喝完。

尚北、何清野兩人看着沒有說話,但心裏猜測着這兩人心情都不好。

呯——

啤酒瓶被他用力砸向桌面,淮星也垂着頭凝視着前方。

王烨将瓶子放下,拆了瓶白的倒在兩人杯裏,這白的酒精度數足以讓不會喝酒的人犯醉。

一群人本來就是來買醉,所以桌上堆了很多酒。

“來、”王烨摟住他的脖子,将酒杯遞到他的跟前,“喝。”

“……”淮星也看着他這副模樣突然一笑,擡起桌上的被子仰頭喝淨。

三人默默看着比酒的兩人沒有說話。

尚北招招手,将另外兩人目光吸引過來:“星也最近也沒和我們怎麽聯系,他出事了?”

許諾懵懵地搖搖頭:“不知道啊。”

何清野轉頭看向那邊兩人,王烨為什麽喝酒衆人都明白緣由,可是淮星也的做法有些看不透。

這人可是平時不怎麽喝,除了必要的時候。

好像自那次活動結束的周末以後他就和他們聯系的少了。

但何清野做為全場唯一一個知道他結婚的人,心裏應該能猜到淮星也和他們聯系少的時候都是他男朋友回來。

今天喝成這樣——一杯接着一杯灌,和男朋友鬧矛盾了?

“我跟你說!”王烨癱在了淮星也身上,頭抵着他的頭,嘴裏一股酒氣,“于楓!她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把我删了!”

“為什麽啊?我做錯什麽了?”王烨轉頭看向他的臉頰,無辜、不解、委屈,“我也認真了啊,為什麽她就把我删了?”

“我該做的不是都做了嗎……”

“她不是說想和我認真的嗎?”

淮星也瞥眸看向身旁的人,一句句的發問像個無助的小孩般攀附在他肩膀,一遍遍問着他也不知道的問題。

他握起酒杯又将杯子的酒水喝空。

“哎哎哎!”許諾連忙攔住淮星也,這人上次在他生日上喝醉時,全部人以為他出事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你少喝點,你這人醉了也看不出來。”

淮星也勾起唇角一笑:“怎麽?你們還拖不動我?”

說着又将空杯續上,又似乎覺得不過瘾般想拿着酒瓶喝。

“喂喂喂!淮星也你過分了啊!”許諾一把搶過來,“喝杯還滿足不了你了?”

斥責完他便将手裏的酒放的離他老遠。

尚北抿抿唇,終于忍不住問道:“星也、你有心事?遇到了什麽問題?”

淮星也撐着桌子搖搖頭,身上還有另外一個人的重量:“我也不知道。”

“什麽東西啊?”許諾皺眉,“你特麽喝醉了吧?”

淮星也抿着唇沒有說話,他真的不知道。

王烨趴在他身上不老實,一直在拽他或者亂蹭,把他的身體也弄得晃來晃去。

“別喝了別喝了!”許諾将兩人手邊的酒都推開,“看你們都喝醉了。”

“……”淮星也沉默地低着頭,最終又擡起來說着去拿酒,“沒醉。”

“草、”許諾罵了一聲,“哪個醉鬼會說自己醉了?”

淮星也無奈一笑:“真沒醉。”

他酒量可是很好。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是你不能解決的?”何清野終于開了口,衆人停住動作,“還是你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淮星也抿了抿唇。

“草、”許諾在兩人身上來回看着,“說中了?”

淮星也動了動眸子沒有回話,拿過白的開了封繼續喝。

“喂、”許諾湊前戳了戳他的手背,“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呗~”

淮星也将酒水咽入口中,感受着辛辣的酒水穿喉入肚。

“喂、說說呗。”

王烨轉頭看向他,盯着他幾秒以後說道:“說出來給哥聽聽,看看是不是比哥的問題還難。”

“……”淮星也又抿了抿唇,過了半響終于開口道,“這個世界,是不是就這樣了?”

“還是說,原來這個世界、一直如此嗎?”

衆人一聽全都懵了神。

這是什麽問題?

“你搞人生哲理呢?”許諾嗤鼻,“就想這麽個破問題把自己想自閉?”

淮星也擰眉看向他厲聲道:“這不是破問題。”

許諾舉起雙手:“好好好~”

何清野道:“你為什麽想這個?”

“我也不明白、”淮星也忽然哽咽起來,擰着眉握緊了拳,“我說的是錯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衆人看他還哭了起來越發的懵。

許諾咋舌:“就這麽個問題還能把自己搞哭?”

他拍了拍淮星也的肩膀:“讓爸爸來告訴你,這個世界一直都這樣,不過是人改變了法則,人是什麽樣,世界就什麽樣。”

“喲~”尚北挑眉,“許諾還會說這個呢?”

“是這樣嗎?”淮星也趴在桌上哽咽,突然想到陶言那樣美好的笑意閉上了眼,“不是這樣、不是這個。”

如果人是怎樣,世界就怎樣,那像陶言那樣的人,世界為何沒有善待他?

“嘶~”許諾一抿唇,想說他兩句又看到哭的這麽慘就不忍心。

王烨嘆了聲,倒上酒:“我理解的話、自己看到的是什麽樣,這個世界就怎麽樣。”

何清野淡淡道:“各色各樣的人活在同一個世界,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如此龐大的世界,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另外一面。所以這個世界、一直如此——肮髒、混亂,但也有希望、幹淨。”

“每個人都不同、形形色色的人類才組成了這個世界。”

淮星也擡起頭,雙眼看向眼前高低不平的酒瓶發呆。

如果他當時用這個答案去回複陶言,一切會不會變。

陶言在他心裏來說,就是這個世界的光面。

尚北點點頭:“清野說得對。”

許諾拍拍他的手背:“你現在明白了嗎。”

淮星也低下頭,他一直都明白,可是他說錯了。

在絕命題前他說錯了答案。

許諾看他又灌起酒來,看向另外的人說道:“怎麽感覺,他更執拗在裏面了?”

何清野指尖摩擦酒杯:“随他吧,他自己會想通。”

說着擡杯開始喝酒。

許諾懵懵的看向尚北:“怎麽感覺又自閉一個?”

尚北搖了搖頭。

如果沒有今晚,他們或許都沒有那麽了解對方——原來每個人看似輕松的表面,心裏都壓着一塊巨石。

每個人都不知道能撐多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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