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少容于高空一個俯沖,雙劍飛出,華麗至極地将芥末包子砍成一道白光,繼而砰地摔了下來,摔掉兩百點血,灰頭土臉地爬起。

“哇哈哈哈哈——”陸少容與無憂猙獰地笑着,伸掌互擊一記。

芥末包子聚集的幫衆本來就是一群二十六七級的低級玩家,殺火魈死了兩次,士氣低落,無憂隐身沖進岷江派,鬼影天魔斬一下一個,殺了幾個人後,再沒人保護幫派了。

玩家本就是散沙一盤,誰管你幫派不幫派?只怕掉級,別的都懶得說,于是各自駕起飛劍逃了。

剩下芥末包子還在與陸少容單挑,最後陸少容橫裏雙劍齊飛,芥末包子第一次見到如此下流的禦劍之法,躲過了一劍又來一劍,當即憋屈地挂了。

清風站在岷江派的廢墟中,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倆把老子也害紅名了!”

“殺怪洗紅名去,走吧。”無憂滿意無比,在殺人的過程中找到了本門派的優越感,與陸少容勾肩搭背地走了。

清風,無憂,陸少容依舊組了一隊,站在火魈洞外殺怪練級。

陸少容百無聊賴地問:“我名字紅不紅。”

清風說:“紅得都發黑了,你出門當心點,被殺一次,保證全身裝備爆清光。”

陸少容撓了撓頭,想起背包裏還有一塊神木令,便點開通訊,朝扶搖發去千裏傳音,問:“扶搖,你在嗎?是本人?”

扶搖不答,在線頭像暗了,陸少容想多半是代練,不料頭像又一亮,扶搖上線了,問道:“什麽事?”

陸少容問:“我打了塊神木令,看到你在交易行求購,要麽?”

扶搖楞了片刻,問:“多少錢?”

陸少容說:“送你吧,白得的。”

扶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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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又說:“沒有隊友的配合,你自己能打到?你不要錢,你的隊友也不要錢?”

陸少容解釋說:“我朋友不會介意的,都已經送我了。”

扶搖笑道:“按你這性格,遲早等着被坑死,神木令已經有了,前天幫朋友收的,謝謝你了。”

耍人呢,墨跡這半天,陸少容哭笑不得,順手把通訊關了。

清風不住眼地瞥向火魈洞,問道:“這洞裏的BOSS爆神木令?有人殺過了麽?”

無憂刺死了一只黑熊,站着回內力,答道:“對,剛才有人來殺過一次,再殺次?”

清風說:“再殺就不爆了,這游戲裏BOSS刷新有特殊規則。”

“什麽意思?”陸少容好奇問。

清風朝二人解釋,蜀劍游戲中的大怪分為好幾個級別,由最弱的鎮山怪直到開山怪,被玩家殺死後俱會刷新。

就比如說火魈這種大怪固定等級是三十九,在玩家第一次挑戰成功的時候,掉落獎勵十分豐厚,建幫神木令就是其一。然而殺死一次,隔天再次刷新後,再被玩家殺了,爆出的寶物便随機了。

有可能是三階飛劍,極小幾率出法寶,也有可能只給點經驗與錢,神木令幾乎是見不着了。

除此之外,BOSS還有個極其有趣的現象,不僅玩家殺BOSS能升級,BOSS殺玩家也能升級。

如果火魈沒被殺死,并将前來挑戰的玩家滅了隊,該怪物便能得到經驗,經驗累積到該等級上限,便會升級。

諸如綠袍老祖,竹山老人,甚至長眉真人,重樓,李逍遙,趙靈兒等近兩百級的大怪,自然也是可以殺的。

超級開山怪被殺死了,便會刷新成原始的一百多級狀态,但若殺不死,玩家上去送了經驗,這些開山怪就會等級越升越高。

人性化智能NPC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道路發展,也是蜀劍打出的新穎招牌之一。

陸少容點了點頭,清風又道:“本來想建個幫,順便拉你倆進幫派,正好在這刷火魈出神木令。”

陸少容來了興趣,與無憂交換了個眼色,無憂笑了笑,意思是随你。

陸少容便問:“建幫派要什麽條件?”

清風說:“一塊神木令,買幫派地皮需要五十萬游戲幣,一萬元寶。你去拍賣行的時候注意着有沒有人賣。”

無憂又道:“聽起來不錯,我出多少錢?”

清風又說:“我有存錢,前期資金由我出,不用你倆出錢……”

陸少容與無憂同時對清風肅然起敬。

清風繼續說:“……有個幫派的好處是能配合行動,組織刷BOSS,練級,占城收稅,錢生錢……”清風的眼裏閃着金光。

陸少容與無憂一起對清風比了個中指,繼而笑得打跌。

陸少容拿出神木令,交易給清風,清風“哇靠”一聲,激動道:“哪來的——!”

陸少容道:“我和無憂剛打的。”

清風如獲至寶,接過神木令,陸少容說:“算我倆入夥了啊,一人一半,我再給你出點元寶。”

無憂說:“行啊,飛魚出多少我出多少。”

清風微一沉吟,說:“我自己出了。”

陸少容又說:“不成,我倆還得出點錢,以後萬一拆夥,才好追你的債。”

無憂笑着朝陸少容比了個拇指。

于是三人在樂山上議定,無憂亮劍與飛魚各出五千元寶與神木令,清風獨出五十萬游戲幣,想好了名字,約定明日建幫,解散了隊伍,各自下線。

那時已是北京時間近淩晨,清風與無憂下了線,陸少容又禦劍在樂山大佛附近轉了一圈。

鑽石之光響了,傳來扶搖的聲音。

“我朋友建了個幫,名叫鑽石公會,裏面都是VIP玩家,和別的雜魚幫不一樣,你來不來?”扶搖開門見山問。

陸少容心想你才雜魚,你全家都雜魚,答:“我也有幫會了,謝謝啊。”

扶搖問:“哦?你練得挺快的,和幫派朋友一起練的?”

陸少容“嗯”了聲,又說:“駐地選在樂山大佛這裏。”

扶搖似乎想起了什麽,問:“樂山大佛附近的江心,是不是有個漩渦?”

陸少容疑道:“什麽?”

“等等,我就在大佛附近,讓我看看……”

他駕馭飛劍四處尋找,驀然發現正如扶搖所說,遠處的江中有一個不顯眼的漩渦。

“……有了。你怎麽知道的?”

“漩渦是岷江水路,通向盤瓠仙府,游戲公司留給玩家自行探索的新地圖。”扶搖解釋道:“你上次借我的風雷天冠……”

陸少容道:“那個是送你的,不用還。”

“不。”扶搖正色道:“這個帽子戴上正好激活其餘套裝的屬性,我不能白拿,明天陪你下盤瓠仙府去打兩把趁手的飛劍,行不?”

陸少容道:“行,就這麽定了。”

扶搖約好時間便下線,再上來的時候又是代練。

陸少容摘下虹片,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沉迷了?

不過能在游戲中認識點朋友,也是挺不錯的,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很期待,約上三五好友,馳騁虛拟世界,快意恩仇,江湖漂泊……難怪有這麽多人會沉迷網游。

陸少容摘下游戲虹片時,展揚還沒有回來,晚飯已經做好了,珍妮小姐的孩子最近生病,令她也心不在焉,連着請了好幾天的假,都是做完三餐飯就走。

今天也不例外,陸少容看了看時間,道:“展大哥快到家了,珍妮小姐您可以提前回去。”

珍妮感激地點了點頭,道:“願上帝保佑您,陸先生。”

珍妮前腳剛走,展揚後腳便到家了。

“沒在玩游戲?”展揚頗有點意外,籲了口氣。

陸少容去為他拿拖鞋,問:“沒有,你的生意談得怎樣了?”

展揚答:“已經拍板了,接下來是幾筆比較大的訂單,謝謝。”

展揚接過拖鞋,躺在沙發上,道:“今天提前下班,本來想帶你出去吃飯的,但有點困……”

陸少容笑道:“沒關系,改天吧。”他拿着遙控器,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發現窗外下着傾盆大雨。

陸少容坐到電視機前面的墊子上,随手按了幾個臺,把聲音消到最小,說:“先洗個澡,換身睡衣再吃飯?舒服點兒。”

展揚眯起眼,“嗯”了聲,看着抱膝坐在電視機前面的陸少容,忽然覺得他有點像只溫順的古牧。展揚父母家養了只古代牧羊犬,它也喜歡看電視,父親回家時,古牧會去銜來拖鞋,與人親熱一會,接着繼續看。

電視裏在演芝麻街,五顏六色的手套布偶跳來跳去,陸少容看了片刻,笑了起來,沙發上的展揚則睡着了。

電話響起,陸少容迅速地接了,展揚翻了個身,陸少容找來一條毛毯給他蓋上,方問道:“您好。”

陸父說:“少容啊,在美國過得好嗎?習不習慣?”

聽到父親的聲音,令陸少容有點感動,他在大洋彼岸還惦記着自己。

陸少容小聲回答:“展大哥對我很好,準備過段日子再去工作。”

陸父笑了起來,仿佛印證了他的某個猜想,他開始關心地詢問兒子的生活。

陸少容的心情起初是愉快的,然而父親的話不知不覺聽在耳中,少容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陸父對他們兩人的感情并沒有多問,閑聊中所提及的,卻是關于展揚的房子,車,公司等等問題。

陸少容敏銳地察覺到陸父的意思,他在旁側敲擊地套問展揚的錢?

陸父又說:“展揚上次打電話給我,說到有筆絲綢生意,現在談成了沒?”

陸少容看了一眼熟睡的展揚,斟酌片刻,答:“好像是,怎麽?”

陸父停了片刻,然後說:“爸和朋友正在合作一筆生意,你老公有訂單……”

“……”

陸少容驀然火起,冷冷道:“爸,我們還沒有結婚。”

陸父笑了起來,打趣說:“這不是遲早的事麽?”

陸少容沉默了,電話那頭也報以沉默,陸父對自己兒子的脾氣最是清楚,陸少容生氣的時候大多數時間是不作聲的,然而生氣歸生氣,事情過了以後,交給他辦的事情還是會去辦。

陸少容敷衍地回答:“有機會我問問吧。”

陸父又說:“行,注意身體,你那裏比香港冷,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陸少容看着展揚熟睡的臉,心中一動,伸出手去摸了摸展揚的額頭。

展揚在發低燒。

陸少容忙挂了電話,道:“你嗓子疼不疼?”

展揚翻了個身,疲憊道:“你爸打來的?”

陸少容道:“你生病了,找你的私人醫生來麽?”

展揚“嗯”了聲,道:“不用麻煩,一點小感冒,我躺會就好,你先去吃飯。”

陸少容知道展揚這個時候也吃不下幹飯與油膩的菜。于是先起身去儲物櫃翻藥盒,電話又響了。

怎麽又來了——陸少容頭疼無比,陸父的打電話方式總是這樣,每次挂電話都留個尾巴,展揚正要起身,陸少容已去接了電話。

他猜錯了,電話裏不是陸父,卻是一個中年女人,說的粵語。

“占線這麽久?”女人不悅的口氣。

陸少容以粵語回答:“您好,請問是……”

女人微一愕,繼而問:“您是哪位?”

陸少容恍然大悟,這一定是展揚的母親,展揚有沒有朝家人說過自己來美國的事情?家裏多了個人,這麽大一件事,不可能不說,展揚的同性婚姻多半父母也是知道的……

陸少容短短片刻理清了線索,認真說:“媽,我是少容。”

展揚下意識地翻身坐起,朝陸少容比了個大拇指,松了口氣。

展母被這聲“媽”喚得心花怒放,笑了起來,道:“是少容!我說呢,晚上你倆過來吃飯吧。”

展揚再次躺下,竟是不管少容會與自己母親說什麽了,對展母的朦胧印象,陸少容還停留在十餘年前,自己踢完球去展家喝湯吃點心的階段,然而這個女人起碼比起繼母容易對付。

有了良好的開頭,一切便好辦了。

陸少容說:“展大哥在睡覺,我去把他叫起來。”

展母忙道:“不用了,他剛下班?”

陸少容答:“嗯,連着兩天在談生意,今天提早回來休息。”

展揚朝陸少容投來責備的目光,陸少容吐了吐舌頭。

展母又問:“吃飯了麽?揚揚生病了沒有?”

聽到這一米八六的大男人被其母喚小名,陸少容只覺滑稽無比,随口說:“都沒吃,展大哥很好,沒有生病,就是困了想睡會兒,正打算喊他起來了,我倆現在回家去?”

展母與電話旁的另一個人商量片刻,那男人多半是展揚的父親,展母又說:“外面打雷,還是別過來了,注意着別生病,也別讓他太累了。”

陸少容迂回曲折,利用天下父母心達到了目的。

“賓妹給你們做的什麽飯?你來美國吃不慣,就讓賓妹做廣東菜。”

陸少容說:“行,珍妮不會炖湯,展大哥總說沒家裏的菜好吃……”

陸少容說的是事實,小時候喝過展母的廣式老火湯,令他記憶猶新,如今想起還不住流口水。

展母又道:“那我給你們炖了送過去……”話沒說完,已被旁邊的展父罵了幾句,笑着說:“少容你不上班,就多過來家裏。”

陸少容說:“我護照丢了,等找回來就每天去,必須的。”

陸少容連展父展母住在哪都不知道,心想展揚這家夥也太小心了,唯恐自己丢了他的臉,若今天不是接了這個電話,估計不知道得把他在家裏藏到哪年。

展母又啰啰嗦嗦地埋怨了一堆有關護照的話,最後再次叮囑少容一定要常來。

陸少容說:“一定一定!代問爸爸好。”接着完美無比地結束了這次通話。

陸少容挂了電話,魚缸裏的兩尾桃花魚瞬間分開,躲到假山後。

兩人都沒有說話,兩人也都是聰明人,這個電話的意義,想必展揚已清楚得很了。

陸少容起身到冰箱去翻東西,翻出一包排骨,用微波爐解了凍,放在小鍋裏煮上,加了點米。

“你家在哪?”陸少容收拾了珍妮做的滿桌菜,埋頭切着蔥花,問。

“說了你也不知道。”展揚答:“開車得一個半小時。”

陸少容決定過幾天沒事作,再坐地鐵出去亂逛一回,并想象自己在展母家打電話給展揚時,展揚的表情,于是暗自竊笑。

排骨粥的香味從廚房飄來,展揚餓得肚子咕咕叫,陸少容把粥端到茶幾上,分小碗盛了,面無表情地說:“揚揚,吃飯。”

展揚額上青筋暴突,說:“不許這麽喊我。”

茶幾上兩個小碗,一個大青瓷海碗裝滿了排骨粥,上面飄着蔥花與姜絲。兩個男人坐在茶幾前,像在玩過家家。

展揚喝了碗粥,忽有感道:“家公家婆……比起爸媽來說,關系終究隔了一層,你很會說話,少容。”

陸少容說:“我知道內地人都習慣這麽叫,尤其是潮汕人,你從前男朋友喊你爸媽做什麽?”

展揚似是略有點詫異,這尚且是陸少容第一次問到展揚在美國的過去。

展揚認真想了想,才回答:“叫他們展先生,展夫人。”

陸少容點了點頭,彼此再沒有對這個話題發表任何意見,展揚滿意地喝了四碗粥,評價:“很不錯。”更出了一身大汗,吃完感冒藥,澡也不洗便去睡覺了。

陸少容在書房裏拿着虹片斟酌了一會,還是決定翌日再玩。

他爬上床,把“大”字型攤開的展揚手腳搬規矩,躺在他身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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