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自欺欺人

不怪秦王欣喜若狂,實在是因為他的年紀越來越大,近些年來也逐漸感到精力不足,開始擔心自己的天年将至。

沒有一個君王是不希望自己的功德彪炳史冊的,而開疆擴土就是君王最大的功績。

白起此番雖然耗費的巨大的人力物力,但他取得的成就足以讓秦王忽略所有過程。

結果實在是太令人欣慰了!

白起不但完成了原本滅西周的基本目标,還大敗六國聯軍,令其對秦國聞風喪膽。

看到這樣的結果,秦王除了高興,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

這場戰争從一開始,白起就已經看到了勝利的結果。

若非中間有魏無忌橫空出世、試圖力挽狂瀾和随後而來的鄭安平不謹慎丢失了秦軍絕大多數的糧草的煩心事,白起甚至不會将這場戰場拖了整整兩年才完成。

因此,面對秦王的稱贊,白起根本興奮不起來。

白起再次跪在秦王面前,帶着一股近乎愧疚的心情說:“承蒙國主不棄。白起用人失當,以致我軍糧草被盡數焚毀,請國主降罪。”

白起此話絕不是做做樣子的。

其他六國雖然并不清楚秦國內情,但身為常常出戰的主帥,白起和範睢等人一樣清楚秦國此時必定在沒有存糧了。

而沒有存糧會對這時候靠天吃飯的國家會造成什麽影響,不言而喻。

秦國這兩年雖然不能說都是豐年,可也沒有大災,幾乎是堪稱上蒼保佑了。

因此,白起才能夠無後顧之憂的打倒現在,硬是帶了一場大勝歸秦。

若是老天不做臉,他就只能速戰速決,甚至要建議秦王派出使臣和趙、魏、韓、楚四國合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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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白起如何想,秦王的思考方向必定不會和一名主将相同。

對秦王而言,只要是勝利,就值得慶祝!

他一丁點都不生氣,再次強硬的将白起從地面上拉起來,大笑着說:“武安君何罪之有?寡人賞賜你還來不及呢。此番大勝,寡人一定要大肆慶祝半個月。”

有了秦王這句話,白起也不再糾纏此事。

他直接起身,随着秦王向衆多将士宣達了獎賞後,走進鹹陽宮中。

整個秦國霎時都陷入了這場狂歡,秦子楚當然不能置身事外,一駕馬車将秦子楚迎回了他住過三年的院子。

秦子楚本以為之前兩年每次都在華陽夫人的院子裏看到嬴政,他肯定早就搬過去了。

但他卻沒想到重回舊地的時候,這裏從來沒有失去過主人。

院落之中的一草一木都沒有任何變化。

已經年過五歲的嬴政穿着一身隆重的華服站在樹下,靜靜看着他。

秦子楚出現在他眼中的瞬間,嬴政緊繃的臉色瞬間放松,嘴角勾起十分清淺的弧線,整個人都柔和了。

“子楚,你回來了。”嬴政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可是他立刻板住身體,穩穩的站會原地。

嬴政眼眸深處藏着淡淡的焦慮和急切,可當他發現秦子楚停在自己面前五步左右的位置,再也不肯向前挪動一點時,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眼中的焦灼也被秦子楚冷漠的舉動澆熄。

秦子楚有些猶豫的看着眼前的男孩,一臉為難。

嬴政的身高似乎永遠處在蓬勃的成長期。

雖然兩年之中他每隔十天都會按照嬴政的命令“主動”前來見他,可有了華陽夫人在其中調解,短短半個時辰會面并不需要秦子楚付出多少心力。

他只要“嗯嗯、啊啊”的應付一番,再說上一句“阿正要注意身體”或者“不要太用功了,注意身體”的話,就可以抹掉額頭的冷汗,轉身離開鹹陽宮了。

他們倆在華陽夫人面前見面的時候總是正坐着,秦子楚甚至連嬴政現在确切的身高都沒有概念。

乍然面對已經長大了許多的男孩,秦子楚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因為他想說的話,每一句都會透出生疏,徹底暴露他這兩年來沒對嬴政付出過一丁點發自內心的關懷。

“嗯,我回來了。”秦子楚胡亂應了一聲,垂下頭又沒了聲音。

嬴政廣袖下的手掌緊緊攥成拳頭,挑高了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他像是完全不在意秦子楚表現出的生疏似的,主動走上前,仰起頭溫和的對上他的眼睛。

嬴政帶着一丁點羞澀的笑了起來,牽住秦子楚的手掌,輕聲解釋起自己還住在這座院子的理由:“朕搬去華陽夫人的院子裏一直睡不着,她說朕太挑剔,認床的厲害,做主讓朕搬回來了。這裏确實很不錯,朕每天都能睡得安穩。”

嬴政說到此處頓了頓,直視着秦子楚用充滿了好奇的口吻說:“子楚呢?你在外面能夠夜夜安寝麽?”

秦子楚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流下來了。

嬴政本性如何,恐怕沒人比他更清楚。

現在嬴政如此發問,話中的意思肯定不是“知道你過得不錯,朕就安心了”這種充滿了溫情脈脈的感覺。

要讓秦子楚來翻譯,必定是“朕不在你身邊,你還敢睡得着,膽子不小啊”。

Σ(っ °Д °;)っ威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我今天晚上睡在這裏,會不會被五馬分屍變成冤魂飄蕩在院子裏面!

秦子楚反應極其靈敏的察覺到了嬴政的不滿。

他立刻垂下頭,毫不遲疑的說:“自從阿正提醒我說許多人想要刺殺我,就每天都睡不好了,總是夜半時分無端驚醒。然後會變得很想念阿正,你小時候被我抱在懷裏沉甸甸特別暖和。那時候心裏總是特別安穩。”

沒有人不喜歡溫情的回憶。

被秦子楚提起他們最親密的那段生活,嬴政眼底的寒冰驟然破碎,融化成一汪春水。

他心疼的揉了揉秦子楚似乎永遠都不長肉的纖細手腕,輕聲說:“那朕今天搬回寝殿,和你睡在一起好了。”

……搬回寝殿?

……搬回?

……回?

Σ(っ °Д °;)っ我是不是說了一段蠢話!

原來始皇帝一開始的計劃是和我分開睡麽!

我現在反悔行不行!

秦子楚臉上驚訝和抵觸的神色一閃而過,但這足夠被嬴政精準的捕捉到他內心的真實情緒,發現秦子楚之前說出口的話都是故意說來哄他的。

嬴政心中強行壓抑下來的怒火瞬間被秦子楚點燃。

他掐住秦子楚的手腕,攥了半晌,忽然扔開,一甩袖子,轉身大步離開院子。

嬴政臉上的憤怒根本掩飾不住。

秦子楚靜靜站在原地目送嬴政離開,眼中慌亂和放松混合在一起。

他分不出自己是該慶幸徹底傷了嬴政的心,讓嬴政從虛妄的幻想裏面清醒更好,還是應該開始為了自己小命不保而感到擔憂。

秦子楚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覺得自己傻透了。

事情他已經做完了,難道日後嬴政準備報複他,他就眼睜睜看着連還手不會麽!

他是嬴政名義上的父親,只要他不死,想收拾嬴政是分分鐘的事情。

現在想“日後”的問題,實在是杞人憂天了。

秦子楚轉過身,對跟着他跑來跑去的随從們吩咐一聲,轉身直接去了書房。

他現在雖然稱不上門客三千,可也要養幾百人的。

這群門客擅長的事情各有不同,雖然大多數都是口齒伶俐的人,可也不乏一些本事稀少古怪的人才。

秦子楚從來不是個習慣于發號施令的人,理工科生的毛病之一就是任何事情越盯越窄,這個缺點在他身上尤為明顯。

換句話說,秦子楚并不是一個擅長管理的人。

比起在秦王身邊做副手,秦子楚學習做一個領導人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因為他需要一點點的摸索這個位置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構架的難度有時候遠遠超過施行。

秦子楚被“管理”的問題折磨的焦頭爛額,所幸,他還沒有倒黴到連人才都收攏不到身邊。

雖然謀士沒人像是彰黎跟自己那麽合拍,但有了嬴然從旁協助,一切還能夠進行下去。

但秦子楚仍舊念念不忘尋找到一個出色的謀士,幫自己出謀劃策、解決煩惱。

秦子楚回到書房門口,直接詢問:“今日要來見我的人是誰?讓他進來吧。”

求見秦子楚的人當然不能随便帶進鹹陽宮中,可秦子楚當初親自定下了規矩,每日接待一名前來拜訪自己的人。

他不能失信于人,幹脆将人交托給侍衛,讓他們檢查一番,确定沒有身帶利器之後,一起帶進宮來了。

內侍跪在地上,悄聲道:“奴婢已經将人領入書房之中。”

秦子楚點點頭,擡腳走了進去。

“咳咳咳——咳咳!!”激烈的咳嗽聲立刻鑽進秦子楚耳中,沒等他走進房間,已經猜到前來面見自己的人大概是個眼中的病患。

“你的身體還好嗎?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對着外人,秦子楚自動進入溫文爾雅、禮賢下士的狀态,表現得滴水不漏。

沒想到等着他接待的人仍舊委頓在地,有氣無力的擡手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污物,根本不着急轉過身面對他似的。

擦淨嘴角,來人終于調轉方向,面向秦子楚。

他叩拜一番,低聲道:“小人甘孜,秦國逃臣甘茂之子。家父已經過世,小人希望能夠讓他死後落葉歸根,因此拖着最後一口氣回到秦國,沒想到身體實在是太糟糕,反而把家當都砸在了小人身上。聽說公子希望招納賢士,甘孜雖然不才,也希望能夠得見公子一面。”

甘孜的話說得很好聽,無論是自己的出身還是現況都很清楚,可秦子楚看着甘孜,心中實在無奈。

他覺得自己身邊一定有“病弱隊友”的召喚令,否則為何有了一個整日大病小病不斷的嬴然,又能夠看到在病弱的方面更勝他一籌的甘孜呢?

秦子楚幾乎以為這位甘孜是來訛詐臨終關懷錢財的了。

眼見秦子楚眉心皺了起來,甘孜竟然扯開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從容的自嘲:“甘孜三、五年之內還不會死,公子多慮了。”

結果甘孜此話一出,秦子楚立刻就給他跪了。

甘孜真是個聰明人!

他對人心的把握超乎尋常。

秦子楚立刻端正了态度,正坐在他面前一叩首,愧疚的說:“子楚無禮,輕慢了先生,還請先生大度,不要與子楚計較。”

甘孜前來面見秦子楚的目的就是成為他的門客,帶着兒子一起得到照顧。

因此,甘孜表現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并不就此搭話,而是直白無比的說:“子楚公子雖然得到國主信任,可不受寵于太子。華陽夫人哪怕在太子面前榮寵依舊,可她已是美人遲暮。太子重色,華陽夫人遲早會失去了護衛公子的能力。公子此番出宮,招納天下賢士,除了多年受制于趙國,沒有自己的親信之外,恐怕也是為了依靠賢名逼迫太子,令其放棄廢立嫡子的想法。”

短短幾句話,甘孜已經徹底點出秦子楚一直未能夠擺脫的窘境。

他說着咳嗽了幾聲,甘孜年紀幼小的兒子立刻舉着溫水送到甘孜唇邊,讓他飲下。

甘孜輕輕一笑,摸了摸兒子的頭頂,就着他的手掌将溫水咽下。

随即,甘孜繼續道:“公子若想要天下聞名,必須做一件能夠讓秦國萬民稱頌的事情——非開疆擴土,或者讓萬民不懼天災不可。今春雨水不豐,公子覺得開鑿水渠,修建一條能夠解決關中地區耕田用水的巨大水渠如何?”

這個想法和秦子楚不謀而合!

秦子楚看着關中正片沒有河流的土地不順眼已經很久了!

他眼睛霎時亮了起來,直接跪倒在甘孜面前,越發可客氣尊敬的說:“請先生教我。”

甘孜又克制不住的發出一連串咳嗽,捂着嘴唇的指縫之間留下點點血跡。

他擦了擦嘴角後,聲音顯得越發虛弱:“大秦關中平原東西數百裏,南北數十裏,然而西北略高、東南略低。泾河從北部群山之中流出,行至禮泉後,直接灌入關中平原,而不與東側的洛水相交。若是能夠有一能人利用這一地形開鑿水渠,西引泾水、東往洛水,自西北之地引水入東南,則可以最大限度緩解農人春耕幹旱之憂,再無灌溉的苦惱。”

甘孜說到這裏,頓住聲音,擡眼看向秦子楚,終于說出自己的目的。

他明知道秦子楚身邊沒有修建河渠的能人,因此,故意道:“此事一成,千秋功績。只是不知道子楚公子手下是否有這樣的人才了。”

秦子楚簡直要心花怒放了!

他直接開口說:“我自己就可以做。”

這個答案和甘孜想象中的絕對不一樣!

甘孜清楚的知道秦王孫子楚是個連字都認不全的廢物,哪怕甘孜想要借機留下,他也覺得子楚公子的話太無恥了。

甘孜的咳嗽霎時就停住了,他瞪着眼睛看向秦子楚,滿目不敢置信。

過了許久,甘孜一邊嗆咳得滿臉通紅,一邊怒聲道:“子楚公子,這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情!”

甘孜說完這句話,撐着無力的身體猛然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向書房外沖去。

哪怕吃了上頓就要沒下頓,他也不想侍奉這麽愚蠢狂妄、肆意胡為的主人!

秦子楚坐在原地被甘孜劈頭蓋臉的大聲喝問後,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知恥而後勇的子楚公子”了。

他現在根本不可能明白這些。

秦子楚趕忙起身,想也不想扯住甘孜沒有一丁點肉的手腕。

甘孜身體柔弱到需要兒子的支撐,哪裏經得起秦子楚猛力拉扯?

他瞪大眼睛驚呼着向後摔去,秦子楚想也不想把他往自己懷中一抱,終于在落地前穩住了他下落的身體。

“……好險。”秦子楚看了一眼已經恢複平靜的甘孜,喘了一聲笑起來。

甘孜動作緩慢的被秦子楚攙扶着站穩身體。

他不太高興的蹙緊眉頭,直接推開秦子楚,有些不耐煩的拱拱手,仍舊說:“告辭。”

語畢,甘孜竟然沒給秦子楚說話的機會,起身就要離開了。

秦子楚不得不再去抓甘孜的手腕,讓他重新摔回自己身邊。

秦子楚幹脆擺出一副死纏爛打的姿态,硬是靠着強了一截的戰鬥力把甘孜壓在原地動彈不得。

沒等秦子楚開口,書房大門“吱嘎——!”的一聲被人推開,嬴政手中捏着一卷書簡神色僵硬的站在門外,眼睛瞪得滾圓。

秦子楚霎時松開手,跳離了甘孜老遠。

他目光緊緊盯着嬴政,時刻等待他開口,因此,秦子楚不由得緊張的嘴唇都哆嗦了起來。

秦子楚用力抿緊嘴唇,喉結上下滾動。

嬴政意味不明的看着秦子楚,視線在他和甘孜、以及坐在一邊面帶焦急神色的男童身上一晃而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嬴政終于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似的繞開地面上的三人,直接走到書架邊上,換了一卷書簡。

嬴政轉過身,神色自然的再一次繞開他們,平靜的離開了。

秦子楚覺得自己準備了一腔解釋,全都被嬴政輕輕松松的封在口中,吞吐不得,憋得他有些內傷。

眼看嬴政問也不問的離開了書房,秦子楚頓時覺得意興闌珊,看向甘孜也沒有了剛剛非要解釋清楚的急迫感。

他仍舊客氣體貼的将甘孜扶起身,聲音有點失落的說:“先生誤會了,子楚雖然識字不多,但對開鑿河道還有些研究。先生若是不信就算了,請回吧。子楚還有些事情,就不奉陪了。”

說完話,秦子楚拖着腳步走到床邊,眼神忍不住望向寝房,心中猜想嬴政的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熊孩子根本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他剛剛失戀啊,怎麽反應這麽平淡!

一點都科學好麽!

還是說始皇帝陛下的腦內世界,真的不是吾輩凡人可以推測的!

秦子楚緊緊盯着寝房的窗戶,可無論他怎麽用力看,對面都沒有一丁點打開窗戶抛給他一個眼神的預兆。

他越想越煩躁不安,窗臺上的手掌忍不住緊緊攥了起來。

但秦子楚願意發呆緊張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甘孜卻沒有心情陪他呆在這裏,可秦子楚對待嬴政這個兒子的反應讓甘孜想到了另一種安排自己兒子的可能性。

身後忽然又響起一陣咳嗽聲,讓秦子楚詫異的回過頭。

他發現一開始對他十分不滿的甘孜此時竟然并未離開,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帶上了疑惑。

甘孜坐在原地,見時機成熟忽然說:“子楚公子當真懂得開鑿水渠麽?”

秦子楚壓下心中繁雜的情緒,坐回甘孜面前點點頭,謙虛的說:“會一些。”

聽到他的回答,甘孜又停下聲音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之後,他才重新斟酌着開口道:“子楚公子,并非甘孜一定要難為你,但略懂皮毛對河渠修建毫無價值。大秦此番大勝,威震六國,可日後六國也不會再如今日這般容易說服放棄聯合抗秦了。我原本是想要借着大勝的威風,讓公子向國主提出要求從韓國讨要一個人。若是由他來主持此事,絕對能夠勝任河渠的建設——但唯獨有一件事情不好。”

“哦?何事?”秦子楚立刻追問。

甘孜講話的方式很勾人,哪怕秦子楚原本擔心嬴政的反應而有些分心,随着甘孜的敘述,他也漸漸集中精力了。

“此人并非秦人,而且他也無心來秦國效力。”甘孜說完遺憾的搖了搖頭,低聲道,“若是公子将此人讨要過來,恐怕他會借着修建河渠的機會,故意拖延工時、加大人力,以行消耗我大秦國力之事。”

秦子楚聽了這話沉默下來。

強扭的瓜不甜。

被甘孜這樣一說,秦子楚心裏反而不太期待此人出現在秦國的土地了。

此人若只是想要消耗秦國的國力還好,但他要是心狠手辣的人,把好好的河渠硬是弄成水流到哪裏、田淹沒到哪裏,這才真是大麻煩。

秦子楚不想用成千上萬的人命和秦國的國詐來試探他人的品德。

考慮過後,秦子楚攤開手說:“先生雖然是好意,可我大秦平民的性命不能不顧。子楚不能因為先生提起的人才能卓越就以強權壓迫,令他來此處主持如此重要的工程。否則,一旦他心存歹念,故意修建的河道溝渠泛濫成災,我大秦就要生靈塗炭了。”

甘孜嘆了一聲,秦子楚猜測他這是徹底準備告辭了。

沒想到甘孜卻忽然開口道:“公子不是‘會一點’麽?為何不能由子楚公子親自盯着此人,榨幹他的價值,卻刨除此人的惡意呢?”

Σ(っ °Д °;)っ對、對啊!我自己明明會的!

為什麽會聊着聊着就被把這茬事兒忘到溝裏面了!

秦子楚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後對甘孜叩首道:“請先生一定要留下幫我。”

甘孜繞了這麽大一圈,就是為了讓秦子楚将他留下,眼下聽到想聽的答案,他立刻滿意的笑了。

甘孜回話道:“承蒙子楚公子不棄,甘孜願意效犬馬之勞。”

“先生盡力就是。”秦子楚客氣的說。

語畢,他有些擔憂的看着甘孜面色青白的模樣,猶豫了一會還是說:“我有一兄長身體也不甚健壯。先生若是不嫌棄,不妨讓為兄長醫治的人手替你瞧瞧。”

“多謝公子。”甘孜不再推辭,大方的應下秦子楚的示好。

但他停頓片刻後,微微一咬牙,忽然要求:“甘孜注定是個短命之人,希望公子能夠讓小子甘羅跟在小公子身邊,也算是讓他日後不至于流落街頭。”

秦子楚聽了這話,險些吓得從原地跳起來。

他哪敢給嬴政随便找書童!

秦子楚直接牽住甘孜的手掌,快速說:“先生不必擔憂。若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讓這孩子流落街頭任人欺淩的,但子楚不能讓他小小年紀就做侍奉人的活計。先生平日裏都可以讓他陪伴在身邊,壅宮別館的房間很多,一定住得下。”

比起伺候人,自己兒子能夠擡頭挺胸做人當然更好。

有了秦子楚的承諾,甘孜終于分出一點真心。

他輕聲道:“甘孜所說之人,是韓國水利名家鄭國。”

“我懂了。”秦子楚記住人名,馬上派人安排了甘孜父子生活食宿。

随後,他擡腳向寝房走去。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反正嬴政不過輕易放過他的,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

┭┮﹏┭┮希望還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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