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王仁差不多花費了十來天的時間将這五年來的賬本都整理完了。而後有好幾天,他的腦子裏都是那些數字,賬目,日期。幾月幾日到了多少官鹽,價值幾何,送出去哪家店鋪賣,得銀錢多少。利潤和預期的相差多少。晚上閉上眼睛的時候都能夢到賬本滿天飛。
這種日子完全不想體驗第二次。
胤祥和施行業也是被王仁這神速給震驚了一把,施行業甚至還擔心王仁只顧着速度而出現誤差,還特地讓人去翻看随機算了幾個賬目,發現竟然絲毫無差,頓時對王仁的敬仰如同濤濤江水……咳。
只是那賬目算出來的相差金額讓胤祥和施行業完全接受不來。
五年一共差了八百萬多兩銀子。而補上李家钰倒臺後搜出的賬本中記載的那三百多萬兩,還差了五百多萬兩。比胤祥預期會少的金額還要多。
國家一年的國庫總收入也不過才五千萬,這邊鹽政五年就少了五百萬。胤祥氣的差點沒把賬本扔出去。當初南巡赈災投入的銀錢竟然還沒這鹽政被吞沒的多!
王仁嘆氣,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竟然吞了那麽多銀子,也不怕撐死。
“這賬目所差如此之大,難道就沒有向父皇禀報?”胤祥怒視施行業。
施行業腿一軟跪下了,哭訴道:“兩年前發現賬目相差甚大的時候向皇上遞折子,然後才查到了那李家钰的身上。可是這裏是江蘇,等這裏收到了李家钰的賬目的時候已經有半年多了,然後我等再次核對,除了被那李家钰貪墨的官鹽以外,發現數目似乎還是不對……之前鹽政的事情已經讓皇上操心了。若是臣還不能解決,臣覺得我等也沒什麽用處,不如回鄉種田。本已經有了點眉目,賬目也核對清楚送到了林大人手裏,臣還未曾仔細翻閱,誰知此時林大人突然一病不起,抓住的線索又再次斷掉,賬目也不知所蹤。臣簡直……”
“行了,別哭了。”胤祥揉揉眉頭道:“站起來吧。”
施行業擦擦眼淚,唉聲嘆氣的坐了下來。
“我告訴你的那幾人都查了嗎?”王仁坐在下首說道。
施行業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分,看看十三爺在看看王仁,然後決定默不作聲。
胤祥點頭:“查了,你所說的鹽運使司運同李玉,鹽運司副使王汝南、鹽課提舉司提舉謝恩。還有那知府、副都統也都查了。”
“這李玉也有嫌疑?”施行業頓時站了出來道:“那李玉是臣的學生,品性高潔,不會做這種事的。”
胤祥看向王仁。王仁回想了一下在宴席上看到的李玉的那張臉,點頭道:“別人不好說,這李玉我倒是敢肯定的。”他臉上已經有得外財的面相,且性格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反而狠毒如蛇蠍。施行業所說的品性高潔大概也是裝的吧。
而其他人雖然也或多或少有些貪婪,卻是否摻和在鹽政一事很難說,尤其是那個知府。知府撈錢,不一定從鹽政上下手。但是身為鹽運使司運同,李玉若是想要銀錢,便也就只有那鹽政這一條路子最好走且最方便。
“欽差說話可要講證據!”施行業顫抖着手說道:“說我的學生私吞官鹽銀錢可有證據。”
王仁搖頭:“沒有。”
“那可就是憑空污蔑了!”
“有沒有證據是不是污蔑我會去查。”胤祥道:“施大人也莫要太激動。”
施行業喘着粗氣坐下了,卻也只呆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王仁的話對他産生了影響,不消片刻,便起身告辭。
“說起來,那幾個人你可都查清楚?”施行業走了,王仁說話起來更無顧忌,直接問道。
胤祥道:“除了李玉和副都統向文旭以外,都查到了些許貪污的苗頭。只有這兩人幹幹淨淨,摸不到絲毫痕跡。”
王仁手托腮想了想道:“那來算一卦吧。”
胤祥:←←
除了算卦你還會點別的嗎?
“你現在追查什麽?”
胤祥笑了:“如果你能直接告訴我他們的官鹽和銀錢交易賬本在哪裏就最好不過了。”
王仁挑眉:“行,你等着。”
摸着銅板,算了算時辰,開始蔔卦。
水山蹇,火水未濟,水火既濟。
艮土,離火,坎水,離火。
“向南方尋找。應該在書房或者廚房,在燈火或者火爐旁尋找。而且……已經被土埋。如今持有它的人是一名皮膚略黑,年輕體壯的男人。”
胤祥眯着眼睛思索,年輕強壯的男人有兩個,但是皮膚略黑的人卻只有副都統向文旭一人。
在這裏往南,的确有向文旭的府邸。他和他的妻兒就住在那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從這裏往南,也只有這麽一位官老爺在。
王仁:“喂,你那是什麽眼神?”
“不,沒什麽。”胤祥道。
王仁應該是不知道那向文旭住在哪裏的吧。
罷了,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不論如何,那向文旭都是要查一查的。就算那賬本真的在那裏,他也沒有理由跑到別人家裏亂翻。除非他能找到可以證明對方有需要查抄的證據為止。
胤祥和王仁還沒有得到機會去向文旭的家中,便先等來了一位從京城快速奔趕回來的林璟,以及林如海的噩耗。
過了大半個月,林如海終究是撐不下去了。好在他撐到了看認養的兒子最後一面。
林如海此時才衷心的覺得,他能及時認養這個兒子真是做的太對了。否則他這撒手一去,官鹽的案子先不說,他那獨女可要怎麽活?全權交給賈母,他可是真的不放心。讓她帶着教養一下已經是那種結果了,若真的讓獨女帶着林家家財去賈府,怕是被啃的骨頭都不剩。
賈敏嫁到林府的時候曾經和他說起在賈府中的事情,賈敏在賈府得賈母寵愛,日常生活中哪怕是賈赦賈政都不能給她委屈,更別說那時候還是賈政的夫人的王氏。不僅被婆婆賈母壓制,也受了賈敏不少氣。看見她都恨不得要繞路走。因此兩人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相當的差。那她又怎麽可能會對林黛玉好?
賈母一時疼愛林黛玉,卻疼不了一輩子。更何況老太太的疼愛方式林如海根本就無法接受呢。
即使這個時候他走了,有林璟在,林黛玉也不會受什麽委屈。他現在唯一挂心的也就是這未曾解決的官鹽一案了。
林如海走之前,清醒了一段時間,可以說是回光返照。整個人都滿面紅光的将林璟喊道了房間裏,聊了有個把時辰,不知道說了什麽。等林璟含淚走出來的時候,林如海已經嘴角帶笑,永遠的躺下了。
林府頓時哭喊聲一片,林黛玉更是哭暈過去。被林璟差人帶姑娘去後院休息,然後開始操辦喪禮起來。
将林如海的遺體收拾好,移入正房迎門的靈床上。發訃文,守靈,林璟做的絲毫不錯。林家百年前也是名門望族,可惜傳承至今子嗣凋零,如今也只有林璟這麽一個男丁撐起場面,身量未長開的他穿上孝衣後更顯身形單薄,可憐沒有依靠。
王仁收到了訃文前來吊喪,胤祥則是沒有前來,一直沉浸在查案中。
進了正房就看見林璟一身孝跪在旁邊,王仁對着棺材行禮。這個時候從門簾子後走出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女,捏着帕子擦拭了一下眼淚,然後跪在了林璟身邊。
林璟剛要開口說話,就被那女子堵了回去:“哥哥,妹妹往日也未曾為父親做什麽,如今更是疏于管理而犯了大錯,本無臉面再見父親。可至少,妹妹想在這裏送一送父親。”還未說完淚珠子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在地。
林璟無奈的嘆氣,低聲道:“父親的事情我會張羅,妹妹不必擔憂,顧着自己的身子就行。且那件事本就不是妹妹的錯,千防萬防怕也是防不住的。妹妹莫要自責,哥哥會為你和父親讨一個公道。”說道最後就有些咬牙切齒。
林黛玉抹了抹眼淚,沉默的低下了頭。頭上的孝帽壓了下來遮擋了大半張臉,只看到淚水不停的落下。
王仁扭頭,卻剛好看一見一個沒見過的小官也來吊喪,動作雖然是在對林如海的棺木行禮,眼睛卻時不時的往林黛玉那邊瞄,一臉的色相。
王仁仔細打量了那人的面相,眉頭一皺。然後又立刻松了下來。
也許他找到這件案子的切入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