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睡意
冷超接到童瞳電話的時候正在寝室打牌,杜骊給他發了消息,突然冒出來的蘇雷請她和程山山去市區吃飯去了,晚上他放風,自由活動,冷超一刻不耽擱麻溜兒蹿回寝室,路上就用QQ散布消息光速組了個牌局。
贏開水票事小,過瘾事大。
正在興頭上,手上捏着四個2還憋着沒放,童瞳一通電話甩過來,聲線無比冷靜,但冷超卻聽出一股要出大事的末日感,挂了電話他把牌整個攤開:“四個2一對A!最後單一張3!來,輸了的要麽給錢要麽公平地叫一聲爸爸。”
在不知悔改又跑來打牌的學弟們的咒罵聲中,冷超抓起外套跨欄一樣跨過寝室烏七八糟的椅子凳子垃圾桶和人,從走廊就開始跑,一氣兒跑到側門,直接去了童瞳的出租房。
冷超氣喘籲籲地敲了門,看到神色平靜如古井的童瞳,童瞳不發脾氣不激動的時候日常也是一張面癱臉,但跟這會不同,這會的臉,眼神都沒法聚焦,看人的眼光像X射線,直通通穿過人去,看向外太空。
簡直滲人!冷超推了推他,就差拿手指探鼻息看是不是個活人了。
童瞳在電話裏只說了幾個字,“來幫我搬家。”冷超看房子裏,他的東西已經打包得七七八八,原本就不多的幾樣,除了一臺電腦搬起來有些費勁,其他衣服鞋子和書一個編織袋加一個紙箱就搞定了。
倒是秦澍的東西更多,書電腦音響PS游戲機吉他貝斯足球籃球……童瞳收拾得很仔細,自己的東西裝好,秦澍的東西原封不動,整間屋子看起來仍然整整潔潔,整整齊齊,就仿佛他從來沒在這裏住過。
打電話叫了個面包車,跟冷超把東西抱了出去,門在身後鎖上,童瞳把鑰匙塞進了門口水泥欄杆上的花盆底下,神色平靜說:“走吧。”
這情形,冷超猶豫了幾番,終于還是沒開口問到底怎麽了,他自顧自嘆了口氣,在車上拍了拍童瞳肩膀,總結性來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童瞳楞了半秒,竟然笑了,他看向冷超點了點頭:“當然。”
突然搬回寝室,另外幾個室友倒是有些詫異,但童瞳今天這張臉的距離感和氣場都太強了,幾個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看了圈,又齊齊詢問地目光鎖着冷超,冷超縮縮脖子攤開手,口型比劃道:“不知道,別問,問就是失戀。”
失戀??宿舍幾只呆頭鳥驚得要升天,童瞳什麽時候戀了?
安慰之心沒有,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冷超驚覺自己又嘴瓢說錯話,愧疚得小扇了自己一巴掌,把另外幾個人推出了寝室門:“滾滾滾,都不去自修室複習嗎?都特麽要專八了還這麽愛八卦。”
永動機的男生寝室安靜了,童瞳不急不徐整理東西,冷超拖了把椅子反坐着,胳膊搭在椅子上下巴擱在胳膊上,他想等童瞳自己開口。
可是人往往就是這樣,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才會有傾訴欲,等到一切都已經發生了,精力只夠得上應付自身洶湧起伏的情緒,這情緒在身體裏來回沖撞,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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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童瞳也并不想找。
他跟看不到冷超一樣,忙碌了一陣,東西歸置好,澡都沒力氣洗,蹬了鞋子爬上床,頭朝裏貼着牆,就這麽睡了。
他的電量又放光了。
冷超驚詫莫名:“這才八點啊童瞳!”
童瞳沒理他,頭微微轉了轉跟冷超說:“幫我把燈關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冷超什麽時候走,室友又什麽時候回,叮叮咣咣地聊天洗漱,又什麽時候上的床,徹底安靜下來……童瞳一概不知,醒來的時候月光正照在天花板上,一片氤氲的白光。
他有些口渴,掙紮了下決定起來喝水,手機還放在桌上,他按亮屏幕,夜裏三點,沒有消息。
心中一絲說不清的……意外,他搬走了,秦澍什麽都沒問,沒說。
倒是郵件提醒有好幾封:您的BBS好友不聽話給您發來了消息,又發來了消息,一連好幾條消息。
童瞳幹脆用手機登陸進世紀時空,自從上次借着酒勁心血來潮答應了不聽話那個荒唐的“挑戰”後,他還沒再上去看過,這會進去一看,兩篇“失控”正在首頁熱帖榜一榜二争得你死我活。
不聽話的消息是三個小時前發來的,午夜十二點,他們的挑戰賭約截止期,童瞳還沒看私信,看了眼熱帖榜,他的那篇竟然在第二,不聽話竟然贏了。
有些……意外吧,童瞳心想,他點開不聽話那篇,那帖子很長,在最初的懵逼過後,童瞳忍不住站在黑暗中捂着嘴笑了個渾身發抖。
這B人,真的,為了要贏不擇手段啊!人至賤則無敵,不要臉天下第一。
不聽話那張帖子頂着“失控”的名字,裏面沒有一個字,全是照片,他自己的照片,把自己的臉和偶爾的關鍵部位打了碼。
喝醉了抱着馬桶睡着的,翻院牆褲子被勾住扯開半個屁股的,踢球被直接砸中面門的,公園裏玩老年人健身器材手滑被打臉的……五花八門,簡直令人啧啧稱奇,怎麽小小年紀閱盡滄桑!
童瞳在心裏服氣,這是真失控,相比起來,自己那篇酸文真是酸倒了牙。
不聽話私信發了好幾條:“夜瞳,你輸了,你得曝照,正面的。”
“等等,先別發,我改主意了,既然我贏了,你先答應我一個請求,爆照的事好商量。”
“明天早上8點我跟土木工程有場足球比賽,西苑球場,你來看我比賽。”
“要來啊,不然我在BBS挂你。”
童瞳抱着手機鑽進被子裏,給不聽話回了私信,“來。”
睡意去而不複返,童瞳平躺在床上,幾個小時前酒吧外無意聽到的真相這才從水底漸漸升騰,漸漸彌漫了整個胸腔。
邊城嘲笑秦澍:“你對着他硬都硬不起來。”
秦澍對邊城嘶吼:“你看上了他?你喜歡他?想上他?”
他們像兩只撕開假面的野獸,狂吼,厮打,童瞳閉上眼睛,想象卷閘門背後兩只兇狠、醜陋的野獸,他突然覺得荒謬,一切跟自己有什麽關系?他們拿自己當理由,狠狠地發洩可笑的占有欲。
雄性動物與生俱來的占有欲,征服、搶掠、占有。
真厭惡啊。
又想起那個房子,滿打滿算住了三個月不到,他本以為至少會住到畢業前夕,可惜了提前交掉的半年房租。
他給秦澍發消息:我搬走了,鑰匙在門口花盆下,房租交過了還剩三個月,住完吧。
關了手機閉上眼,那團朦胧的月光隔着眼皮仍舊虛虛地浮着,像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