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散場
過了正月十五學校就正式開學了,一開學童瞳就感受到了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氣息,人到得整整齊齊,但大家的心明顯已經不在這裏,如果要形容,大概是青春呼啦啦正在散場的味道。
英語系短暫的凝聚力還能再維持個把月,專八在三月初考,這場至關重要的專業考試把大家暫時硬摁在了課堂上,自修室中,但不少有門路的同學已經搞定工作offer的消息還是不斷傳開,有人拿到了500強,有人進了外企,有人等着證書拿到就可以去學校報道當老師,還有人幹脆去了私立學校……畢業就是一道分水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冷超沒什麽神通,每天抽煙抽得越發兇猛,校外的房子還租着,雖然不能賴在寝室湊局打牌,但可以變着法兒地賴在網吧打游戲,神奇的是杜骊對他的24小時監控好像放松了,冷超有段日子沒跟童瞳吐槽,童瞳倒意外,這是徹底想通躺平順從了?
開學過了個把星期,等邊城租好了新辦公室,他們的新家也整理得差不多的時候,童瞳請冷超杜骊,還有程山山和蘇雷一起來家裏喝暖房酒,消息都發完了突然想起忘了一個人,又給穆柯也發了過去。
結果大周五的,蘇雷又帶程山山出了城,穆柯約了個姑娘,說晚點到先約會,童瞳和邊城準備的一桌菜都喂了冷超一個人——杜骊竟然也沒來。
冷超看起來氣色很不好,以前只是懶散,精神狀态還是好的,但現在看起來就像精氣神都被抽空了,但起來正常,能說能笑能吃飯,但話很少,三個人一起喝點酒,冷超大蝦臉又一秒上身,童瞳直接問:“怎麽回事兒?這回徹底分了?”
冷超遲鈍地搖了搖頭:“沒,不過也差不多了吧。”
“杜骊提的?”
“她沒提。”冷超突然冷笑了下:“你知道她最近忙活些什麽嗎?忙得都沒空催我上進了你信嗎。”
童瞳好幾天沒去學校了,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倒是說啊。”
“她鐵了心要留校,不知道誰告訴她的內部消息,說外國語學院要校招一個學生輔導員,這事兒根本還沒公布,她就已經提前去活動了。”
童瞳頓住,這事兒如果真成了,那杜骊可真是求仁得仁,是個好機會,但是……那樣她跟冷超就會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冷超面無表情地繼續說:“她到處托人去遞資料,打通關系找負責人,我都不知道她還有這本事,人際面竟然這麽廣,做起事來手腕一套一套的,她甚至還悄摸買了考研書,這就意味着學生輔導員只是個跳板,她想當正兒八經的大學老師,你說,這女人,是不是太可怕了……”
童瞳語結,跟邊城互看一眼,邊城拍了拍冷超的肩:“杜骊是個好姑娘,人家為你打算了三四年,臨到頭才為自己打算了這麽下,你別心理不平衡啊,覺得她就顧自己不顧你了。”
“不是啊我沒覺得她為自己打算怎麽了,只是,只是……”冷超開始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麽:“那我怎麽辦……”
童瞳能說出冷超所有的潛臺詞——我跟不上她了,她稍微用點力,我就跟不上了,以前萬般嫌棄她天天對我揮小皮鞭,但人家放下皮鞭,溫溫柔柔地開始為自己打算,冷超慌了。
這局面童瞳也無解,他只能陪冷超喝悶酒:“杜骊又沒說要跟你分開,你慌什麽慌,就不能振作點,讓她看到你也不是無藥可救麽。”
Advertisement
冷超悲觀又自嘲地一笑:“強弩之末而已,她只是顧忌我的顏面,顧忌要畢業了沒再開口提分手,這段甚至架都不跟我吵了,越是這樣,我越知道她心裏什麽打算,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分手了,這回是真的。”
童瞳安慰不了他,沒人安慰得了他,反抗了四年到頭來孤獨又絕望的冷超同志,走到了自己感情的結尾。
“馬上就專八了,說不定你要是考過了,還能把女朋友追回來。”童瞳盡力了,不想畫太虛無的大餅給他。
冷超卻跟沒聽到一樣,專八……呵呵,他看着童瞳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邊城的新辦公室在夜明珠的另一個市場裏,童瞳跟他一起去找,直接租下了以前別人用過的一個地方,裝修都省了,雖然地方小到只能勉強夠用,家具陳設都老舊得不行,但創業初期一切從簡,說是辦公室,其實大部分的業務并不會在這裏發生,需要邊城出去一筆筆談下來。
童瞳自己偷偷算了筆賬,邊城那兒一共也就二十幾萬,刨去辦公室的房租水電和簡單購置的東西,以及兩人新租的房子的房租,剩下的錢勉強夠維持到童瞳畢業,如果這期間談不下幾單夠分量的業務,兩個人往後的生計會有問題,但是……童瞳對自己之前的選擇開始有了猶豫,顧英夫的研究室薪酬微薄,搞學術的搞不搞得出名堂,熬不熬得住清苦是一回事,但此刻現實生活的柴米油鹽一股腦壓過來,童瞳覺得那間清高清苦的研究室可能并不适合目前的他,他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童瞳沒事的時候經常去邊城的辦公室幫他幹這幹那地打掃,一邊抹桌子一邊問邊城:“你說你為什麽不跟蘇雷他們合夥?”
邊城一邊看材料供應商發來的新報表一邊說:“合夥是要在公平的情況下,大家每個人各出兩千萬這叫合夥,我一分錢沒有,全拿他們的,他們就變成了投資人,這概念就大不一樣了,他們都是朋友,我希望等我有點起色的時候,再跟他們合夥做大,這一天不會很久。”
“嗯。”童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這人分析問題的時候一套一套的,很聰明的樣子性感極了。
“那這段進展得怎麽樣,有人願意跟你做業務嗎?”童瞳很關心。
“暫時還沒有,第一批接觸的都是以前跟我姐夫他們打過交道的人,雖然他們現在也沒業務來往了,但是可能還是有些顧忌吧。”
“會不會所有人都這樣,都忌憚你姐姐姐夫他們,不敢跟你合作?”
“不會的,你真當我姐姐姐夫他們這麽厲害手眼遮天啊,他們做起來也就十來年的時間,根基沒那麽深。”
“嗯,那就好。”
擦完桌子童瞳又準備拖地,剛去衛生間擰了拖把準備出來,聽到外間有人來了,一開口童瞳就愣住了,他聽出是誰的聲音,邊珑。
童瞳靜靜待在衛生間沒動,聽外頭邊珑帶着一把哭腔跟邊城說:“小弟,你這是何苦?”
邊城聲音卻很平穩:“二姐開玩笑吧,我哪裏就苦了?新公司才剛開張,喜歡的人還就在邊上,這不好得很。”
邊珑的聲音跟上次聽起來很不一樣,又沙啞又疲憊:“大姐跟我,還有三姐和你四姐這段時間都沒怎麽睡好過,大姐也知道自己錯了,不該逼你在媽和爸的墓前發誓……”
“好了別說了!”邊城打斷她。
童瞳卻聽得心驚,什麽發誓?他們讓邊城在他父母的墓前發了什麽誓?
邊珑靜了片刻,又說:“媽當年那麽辛苦,拼着生命危險也要生下你,也是不想看着邊家一個男孩都沒有,從小到大,我們四個姐姐什麽不是都讓着你,吃的,穿的,用的,但你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孩,結婚生子是你必須要做的事,大姐的方式有問題,但道理沒錯啊。”
“所以我被生下來,我活着,就是為了給邊家傳宗接代,傳遞香火?是嗎三姐?”邊城的聲音聽不出激動,但他緊緊盯着邊珑。
邊珑卡了下,邊城繼續問她:“如果我沒有平安長大,如果三歲出天花死了,十歲腦膜炎傻了,十五歲游泳淹死了,那邊家要怎麽辦?斷子絕孫後,你們是不是一個個都要去爸媽的墓前以死謝罪?以懲罰沒有把唯一的香火看好?”
邊珑瞪大眼睛:“小弟你怎麽能這麽說話,你瘋了嗎?”
“我沒瘋,是你們瘋了,爸媽早就不在了,邊家這一脈的族譜上還能不能寫下去,還有沒有人,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甚至我明天就可以去派出所把姓改了,不如改姓童吧,我挺喜歡我愛人的姓的,哦對了,以後我會結婚的,不過不是跟女人,而是跟童瞳,還可能領養個孩子,也姓童。”
邊珑胸口起起伏伏,氣得要瘋,她已經語無倫次:“上次我見到他,還覺得他乖巧溫順,原來根本是個妖孽,他對你下了什麽蠱?啊?邊城,我們是你的親人啊,你說走就走?家裏的産業都準備交給你了,你說不要就不要?!你的良心呢?!”
邊城寸步不讓:“說到這個,請你回去轉告大姐,她不用費盡心思在行業裏到處傳播消息,誰只要跟我做了業務,以後邊家的生意就別想插手,你請她放寬心,建材行業不是什麽牛逼得不得了的行業,做個賺差價的中間商根本不是我的目标,順便你也提醒她,邊家的所謂産業,護城河和核心競争力都太低了,在宜江這個小地方坐井觀天以為自己雄霸一方,等到真正的霸王來了,或是時代發展了,這種老舊的經營思路分分鐘被打垮,這是我作為弟弟,作為跟她和姐夫學過做生意的人的一點回饋忠告。”
童瞳沒再聽到邊珑的聲音,卻聽到了砰砰作響的摔門聲,跟着整個房間安靜下來。
他一動不動地一直站着,直到邊城直接推開衛生間的門,把攥着拖把的童瞳抱在了懷裏:“不應該讓你聽到這些……但是,聽到就聽到了吧,你別擔心,我很好,沒有騙你。”
童瞳松開拖把,也緊緊抱着邊城,他微微仰着頭:“我知道,邊城,我就是心疼。”
這一刻童瞳默默在心底做了決定,他不要去研究室了,艱澀的學術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他不想去研究雪萊的詩與南美巫蠱文化,他要去賺錢,很多很多的錢,即使邊城被打壓得走投無路,但還有他,他馬上就畢業了,有力量去保護他愛的人。
作者有話說:
咦?我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