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合一
齊妙妙：“……？！”
齊妙妙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可怖的一雙眼睛。
對方淺色的瞳孔一動不動地盯着她,裏面翻湧着幾乎要溢出來的陰戾冰冷氣息，幾乎要将她整個人都凍結住。
齊妙妙被吓得連驚叫和反抗都忘記了。
裴因緒死死抓住齊妙妙的手腕，再輕描淡寫地一扭，直接把齊妙妙像是甩什麽垃圾一樣,朝着蘇夢麟的方向甩開。
裴因緒的速度太快,蘇夢麟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齊妙妙撞得一個踉跄,不得不下意識雙手接住齊妙妙。
而齊妙妙則是瞬間發出了尖銳的痛呼聲：“啊——！”
劇烈的疼痛感讓齊妙妙都沒有辦法感知到自己手腕的存在了，她瞪大了眼睛驚懼交加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這才發現……它變得軟綿綿的了。
手腕就那麽垂在她的手臂上，沒有任何知覺，也完全動不了了。
齊妙妙滿臉的後怕和茫然,她這會兒腦子裏面差不多還是一片空白的,實在不知道自己的手腕怎麽回事。
半抱着齊妙妙的蘇夢麟則是看得清清楚楚，齊妙妙這手腕……分明是被裴因緒給扭得脫臼了！
蘇夢麟：“……！？”
剛才他明明看見裴因緒沒有用多少力氣，居然就能硬生生把人的手腕搞脫臼？！
更別說裴因緒還扭的是齊妙妙的手腕！齊妙妙并不像是郁蔥蔥那樣因為身體不好常年不見人，作為齊家的獨女,齊妙妙從小到大出席的正式或非正式場合不知道有多少，但凡是臨楊省上流圈子的，基本上不存在不認得齊妙妙的情況。畢竟沒幾個人和郁蔥蔥一樣，幾乎完全沒有和圈子裏面的人打交道的經驗。
能夠出席這次新年宴會的人自然也不是例外。蘇夢麟并不認得裴因緒姓甚名誰，但是裴因緒不太可能不知道齊妙妙的身份,裴因緒居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把齊家的大小姐手腕扭脫臼,是不要命了嗎？！
雖然因為齊妙妙之前不經常來新年宴會的緣故，宴會上沒有多少齊家的人手，可在場這麽多少爺小姐裏面，絕對不乏與齊家交好的,想要讨好谄媚齊家的，以及出身是從屬于齊家的世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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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麟驚疑不定地看向裴因緒。
他看得出來，裴因緒剛才是故意把齊妙妙往他這邊扔的，蘇夢麟現在心底隐隐擔憂，這個不知道什麽來路的家夥下一個動手的目标就是自己。
然而裴因緒完全沒有理會蘇夢麟那警惕又畏懼的提防，他把齊妙妙整個人甩開之後，從一旁的餐桌上抽過來一方絲帕，垂下了眼睑，在剛剛握住過齊妙妙手腕的手上随便擦了幾下，仿佛是嫌髒。
然後，裴因緒把絲帕扔到一名侍者手裏捧着的空盤裏：“……吵死了。”
聲音低沉沙啞，語氣冷漠而不耐煩。
似乎就是在解釋他為什麽要對齊妙妙動手。
齊妙妙從一進來宴會會場就非常聒噪，這是衆人有耳共聽的事情。
整個宴會會場一片寂靜。
蘇夢麟這會兒看着裴因緒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着一個瘋子。
就因為齊妙妙太吵了，所以幹脆對齊妙妙動手，讓她安靜下來？！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臨楊省的世家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蘇夢麟很确定，自己從來沒有在這種專門為了豪門世家開設的宴會上見過裴因緒這麽一號人物。可如果裴因緒只不過是個被哪家的少爺小姐帶進來的随從人員的話，他哪來的底氣去把齊家大小姐得罪得這麽狠？
帶裴因緒進來的那位少爺或者小姐，也完全聽之任之不管事的嗎？！
整個臨楊省除了郁家，還有哪個世家敢對齊家這麽硬碰硬地挑釁？
郁子華也是被裴因緒這一手給驚到了。
他同樣不認識這到底是誰，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察覺出對方是個非常危險的分子，當即又護着身後的的郁蔥蔥往旁邊退了一步。
郁蔥蔥：“……”
郁蔥蔥這會兒心情相當複雜。
她怎麽都沒想到，裴因緒居然會來到這一次的新年宴會。作為一個從小就游離于世家圈子之外的人，這樣的宴會就算給裴因緒發去邀請函，裴因緒也不會去參加的。
但是今天，郁蔥蔥這這裏看到了他。
他們兩個人早就交換了通訊聯系方式，郁蔥蔥這次要參加新年宴會的事情，裴因緒是一早就知道的。裴因緒這次為什麽會過來出席這次新年宴會，郁蔥蔥不難知道答案。
——是為了她。
因為她在聊天的時候提起過一句，要是他也能一起去就好了。
她以為只是随口一提，他卻認認真真地履行了無聲的承諾。
郁蔥蔥半垂着眼睑，如同蝶翼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可是在裴因緒幫她把齊妙妙攔下來之後，裴因緒卻完全沒有再看她一眼，好像針對的知識齊妙妙本人，和齊妙妙究竟要對誰動手沒有任何關系。向來話少的裴因緒，還要專門了說一聲齊妙妙“吵死了”，來引導其他人把注意力都放在齊妙妙身上，和她則沒有多少幹系。
裴因緒這樣做的用意只有一個——保護她。
當衆把齊妙妙的手扭脫臼，鬧得這麽大，将宴會上針對郁蔥蔥的那些目光全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以身為盾，做郁蔥蔥的擋箭牌。
齊妙妙被吓傻了這麽一會兒，腦子裏面終于慢慢緩過來了。她死死盯着自己軟綿綿不自然垂下來的手腕，又猛地看向裴因緒，嘴唇哆哆嗦嗦地嗫動了幾下，才終于發出了聲音：“……你、你是什麽人？！竟然敢對我動手？！”
前不久才被裴因緒那麽一吓，齊妙妙一時之間到底不敢再任性妄為了，不僅之前怒火中燒的氣勢完全矮了下去，就連聲音也注意降了調，不再那麽尖銳。
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誰都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專門供用給世家年輕一輩交流的上流宴會上，會發生直接動手打起來的事情，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齊妙妙的發話終于喚醒了一片沉寂的宴會現場，宴會的負責人馬上跑過來賠禮道歉，并且去叫宴會會場專門配備以供不時之需的醫生。
一些跟齊家關系匪淺的世家中的少爺和小姐也趕緊湊了過去，對齊妙妙噓寒問暖。
人一多了，總還是有能夠認出來裴因緒的。有個看起來跟郁子華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少爺，一邊對着齊妙妙擺出了谄媚的樣子，一邊憤憤不平地指着裴因緒對齊妙妙說：“大小姐，這家夥叫裴因緒，他就是條見人就咬的瘋|狗！”
面對這樣明晃晃的侮辱，裴因緒神情淡淡的，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袖口，語氣冷如寒冰：“最近抽不出空教你做人，又皮癢狂吠起來了？”
那個小少爺倒是很明顯對裴因緒有心理陰影，聽見裴因緒這麽說，他下意識就往齊妙妙那邊的方向縮了一下，大概是感覺人多的地方比較讓他有底氣。
這時，又有一個年齡和裴因緒相仿的少爺走了出來，把之前那個小少爺往後擋了一擋，他沖着裴因緒露出了一個痛惜又無奈的神情：“大哥，您怎麽能對齊大小姐動手呢？就算是父親和母親過來，也沒辦法輕易給齊大小姐賠罪啊！”
說到最後，這少爺眼底的幸災樂禍已經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郁蔥蔥聽着他叫的那句“大哥”，再看看他和裴因緒五官輪廓有幾分相似的外貌，忽然間就認出了他和那個小少爺的身份——裴家第二任夫人生下的一雙兄弟，裴家的二少爺裴景和三少爺裴行，裴因緒同父異母的兩個弟弟。
之前裴行提起裴因緒的名字，參加宴會的少爺小姐們倒是沒有太大反應，可是裴景這一聲“大哥”叫得，不少人就知道裴因緒是那個惡名昭著的裴家大少爺了。
裴家大少爺和兩個後媽生的弟弟之間的恩怨情仇，在整個臨楊省的豪門世家圈子并不是什麽秘密，畢竟裴因緒用來反抗後媽和繼弟的手段從小就非常激烈，裴家又不是什麽能夠一手遮天的超級豪門，再加上第二任裴夫人的有意引導傳播，久而久之，裴因緒煞星、瘋子的名頭越傳越廣。
裴景顯然深谙其母對付裴因緒之道，在這種幾乎所有臨楊省上流圈子的少爺小姐們都在的場合，不懷好意地拼力給裴因緒潑髒水：“大哥，平時你總是對我和小行動手也就算了，除了去年元旦的時候你在學校把小行和好幾個小行的同學都給打傷進了醫院急救室，其他的都還算是小打小鬧，我們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齊大小姐不一樣啊！”
說完，裴景又态度放得很低，沖着齊妙妙道：“齊大小姐，對不起，我大哥經常會動手傷人，但不一定是出于他本意……”
郁蔥蔥聽得眼神一沉。
裴景這是公認要給裴因緒扣一頂“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的帽子了？
在場被裴景這一番話給帶得想到這一層上面的不在少數，原本聽到裴因緒的名號就有些排斥、畏懼、厭惡的少爺小姐們，在聽到裴因緒親弟弟的話後更是有了嫌棄、鄙夷、忌憚的情緒。
而作為話題中心的裴因緒，看起來因為這些話一點波瀾都沒有。他最後給了裴景和裴行一個不帶絲毫溫度的眼神，随手扯了一下脖頸處不太習慣的領帶，然後直接轉身，朝着會場的出口處大步走去。
背對着所有人，裴因緒的臉上才終于浮現出了一點不甘心的味道。
雖然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每年都要舉辦一次的新年宴會，但是裴因緒起碼不像是以前住在療養院的郁蔥蔥那麽消息閉塞。這種新年宴會，裴因緒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裴因緒從小就跟同樣身為世家子弟的少爺小姐們格格不入，這樣的宴會自然也就從來都不會去參加。直到這次得知郁蔥蔥要來參加今年的新年宴會，還對他發出了一個邀請。
郁蔥蔥那一條【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的消息發出來的時候，握着手機的裴因緒整個人都有了一絲仿佛被細小的電流穿過全身的僵直。
……他當然想去。
不說別的，宴會當天郁蔥蔥肯定會穿上禮服，而他還從沒有見過郁蔥蔥正式打扮的樣子，只這一點，就足夠裴因緒決定抛開其他的事情，專門來參加新年宴會了。
更別說郁蔥蔥賭主動對他發出邀請了。
不管裴家內部究竟鬥得如何雞飛狗跳，也不管外界對于裴家這一場持續數年的大戲有着怎樣的看法，身為裴家名正言順的大少爺，裴因緒每年還是都會固定收到新年宴會的邀請函的。這一次，裴因緒也是專門精心打扮了一下，第一次穿上了正裝，又聯系人幫忙推薦了專業的造型師。
裴因緒有意收斂自己渾身的煞氣的時候，也就沒有那麽讓人不敢靠近。造型師是外省來的，對臨楊省的上流圈子一無所知，在給裴因緒做造型的時候，一刻不停地驚嘆和誇贊裴因緒長得帥身材好，最後作西子捧心狀高呼一聲：“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像你這麽完美的作品了！”
裴因緒：“……”
雖然裴因緒聽得實在是不耐煩，還因為造型師把他說成“作品”而想要動手，但是聽見這麽專業的造型師都說他這次的造型可以了……那等到了宴會上，自己應該也還能算得上配郁蔥蔥吧？
裴因緒忽視掉自己耳後突然升起的溫度，有點心猿意馬地想，他專門挑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和什麽顏色的禮裙搭配起來都不會難看，到時候如果他站在距離郁蔥蔥比較近的地方，他們兩個人看起來會不會很般配？
沒錯，從一開始，裴因緒出席這次新年宴會就只是想着“站在郁蔥蔥比較近的地方”而已，他根本就沒有準備在宴會上表露出和郁蔥蔥認識的樣子。
因為裴因緒太清楚自己在世家圈子裏面的風評有多麽臭名昭著了，宴會上一定不會少了能夠認出來自己身份的人，自己那兩個弟弟也每年都會去參加宴會來鑽營，他自己受到指指點點乃至謾罵欺辱早就習慣了，可是萬一郁蔥蔥因為和他走得近的緣故也被波及……裴因緒絕不希望看到這樣。
這件事情并不是百分百的可能會發生，畢竟郁蔥蔥身為郁家的大小姐，其實很少有人會跟她過不去。但是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會傷害到郁蔥蔥，裴因緒就不允許。
這也是裴因緒沒有提前告訴郁蔥蔥自己會出席宴會的原因。他只不過是想要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一看今天的郁蔥蔥是什麽樣子，然後再悄無聲息地離開罷了。
可是卻偏偏看到了齊妙妙對郁蔥蔥出手。
裴因緒專門錯開了進入會場的高峰期，挑選在宴會進行一段時間之後才進來，剛好趕在了齊妙妙一擊不成，還要第二次朝着郁蔥蔥撲過去的時候。
當是時，身體的反應快了意識的反應一步，裴因緒快步上前，死死抓住了齊妙妙的手腕。
等到意識和身體達成了統一，裴因緒也沒有後悔。他把齊妙妙随手扔給旁邊離得最近的人，解釋了一下自己動手的所謂原因。
反正他裴因緒喜怒不定、暴戾兇殘是出了名的，只因為別人太吵就卸下了對方的手，也沒什麽奇怪的。
他是半中途才來到這個新年宴會的會場的，關于郁蔥蔥和齊妙妙這一場沖突的原因根本就不清楚。但是這并不妨礙裴因緒無條件相信郁蔥蔥，相信郁蔥蔥絕對是完全無辜的那一個。
退一萬步講，就算郁蔥蔥真的是挑事的一方，裴因緒也會無條件地站在郁蔥蔥這一邊，為郁蔥蔥沖鋒陷陣。
不管怎麽說，現在因為裴因緒這一番攪和，在場的人有不滿和仇恨的，基本也都放在了裴因緒身上，郁蔥蔥則是被摘了出來。平靜安穩地放在一邊。
該做的都做完了，裴因緒知道，該自己退場的時候了。
其他人也沒想到裴因緒會走得這麽幹脆，看着裴因緒越走越遠的背影，還沒把髒水潑完的裴景急了：“大哥！你就這樣把齊大小姐丢在一邊嗎？你會連累整個裴家的！你——”
裴景的話沒有說完，就忽然被郁蔥蔥打斷了：“放心。”
郁蔥蔥從郁子華的身後再一次站出來，定定地看着裴景：“齊大小姐的事，不會連累整個裴家。”
——“裴因緒的那一份，由我來承擔就可以了。”
郁蔥蔥的聲音清甜，語氣溫和。
可是落在衆人耳中，卻像是|炸|雷一般，轟隆隆一片，讓人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已經快走到會場出口的裴因緒猛地回過頭來。
他剛才……聽見了什麽？！
“沒聽明白嗎？”郁蔥蔥看着呆若木雞的裴景和裴行，以及其他參會的人員，笑了一下，“那我再說清楚一點。”
——“裴因緒是我罩着的，不是誰都能胡亂往他身上抹黑找事。想要找他麻煩，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裴因緒：“……？！”
裴因緒看着郁蔥蔥纖瘦窈窕的背影，胸腔中的震動變得劇烈。
裴因緒一直覺得，自己背負的傷痕那麽多，多一道少一道，也沒有多少區別。
可是郁蔥蔥卻在告訴他，她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