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0 豈不是演一部愛一個
兩人已經快二十年沒見了。歐陽姿衣着華貴,項鏈手镯戒指包包無一不是價格高昂之物,精心打理的頭發一絲不茍,因為保養得當又上了妝,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相比之下,宋安華穿着藏青色的警服,雖然拄着拐杖,但依舊身姿挺拔。只是兩鬓已經有些泛白,眼尾和眉心的皺紋像是溝壑般深刻。
他們這麽面對面站着,如同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誰還能猜得到,他們曾經是一對夫妻。
宋安華愣了幾秒,垂眼看向對方遞過來的支票,不悅地問:“什麽意思?”
歐陽姿穿着恨天高,卻只到宋安華的鼻尖,微微仰頭看他,語帶蔑笑,又有一絲驕傲:“我丈夫姓楊。”
楊?
宋安華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楊逸之是你兒子。”
他先前只覺得小楊與昭昭有些相像,但沒有多想,只道是緣分。可此時留了意,才明白不是相像,而是他們倆都遺傳了眼前人的眉眼。
“沒錯。”歐陽姿随意一抛,支票輕飄飄地在空中打轉,最後落到地上。那裏有一處水漬,支票落在上面,很快濕了一角。歐陽姿面露嫌棄,啧了一聲。
“你如今獨身在家又行動不便,需要人照顧也能理解。如果缺錢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個好一點的保姆,只要你別将我兒子當保姆使喚。”
宋安華擰着眉,臉色沉了下來:“你眼裏的一切都能用錢來計算麽?”
兩人是高中同學,也有過一段甜蜜爛漫的過往。只是結婚之後,感情便在瑣碎的日常生活中逐漸消磨。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們開始漸行漸遠,然後,徹底分開。
“你一個小警察!還斷了條腿,我跟着你能過什麽好日子!”
那會兒年幼的宋翎躲在房間裏,從門縫中看見母親摔門而去,再也沒有回來。那時候的她已經記事,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總歸能意識到,媽媽不要爸爸,也不想要她了。
此時她站在樓梯下,看着那個與自己有七分相像的面孔,雙手無意識地攥緊。
“爸。”良久,她打破了沉默。
上面兩人同時轉過頭來。宋安華見到女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歐陽姿,心裏竟然生出些慌亂。
“昭昭,你怎麽回來了?”
宋翎從容地扶着扶手往上走,掌心沾了層灰。她在父親身邊站定,正好踩在支票上,語氣自然地開口:“放了幾天假,就回來了。”
她與歐陽姿視線平齊,漂亮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卻令歐陽姿下颌繃緊。
當年離開時宋翎才只有那麽點大,如今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大人了啊。
她快速眨了眨眼,極力用微笑來掩飾內心的不平靜:“我……”
“這位阿姨。”宋翎淺淺一笑,打斷了對方待出口的話,“我家若是要請保姆,會自己聯系,不用你上門服務。”
“你!”
歐陽姿雙眸一瞪,複雜的情緒哽在喉嚨裏,險些保持不住自己高貴的姿态。
這丫頭居然說自己是個……上門服務的?
她登時氣笑,睥睨着對方:“你怎麽敢這麽和我說話!”
是誰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把她生下來,居然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聽到這話,宋翎的臉色像淬了冰,瞬間冷了下來:“你算什麽東西,哪來的資格站在這裏?”
“我是你……”
“好了!”宋安華即時打斷,拉開了鐵門,對女兒道,“先進去吧昭昭,正好爸買了好多菜呢。”
他雖然不喜歐陽姿,卻也不願意看見宋翎因為這些事而影響她自己。
宋翎沉默半晌,終歸是應了聲,沒有再看歐陽姿,徑自進屋。宋安華緊随其後,很快将門合上。屋外登時就只剩下說了半截話的歐陽姿,和被水打濕,皺巴巴的支票。
她面露怒色,聽到包內手機鈴聲大作,沒好氣地拿出來,說話的語氣也帶着些沖:“喂,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用無比柔和的聲線開口。
“楊太太你好,我是秦若。”
“昭昭啊……”宋安華站在玄關處,凝視着面色如常的女兒,心裏有些忐忑。
“不是要做飯麽。”宋翎放下包,從父親手裏接過菜籃便去了廚房,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
水流嘩啦啦作響,她慢條斯理地清洗掌心的灰塵,讓宋安華默默嘆了口氣。
既然不願意提,那就不提吧。
父女倆一個沉默一個若有所思,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
魔都影視城,《一字情書》劇組。
“卡!”
鏡頭外相擁的兩人呼吸交錯,聞言先是一滞,随即醒悟似的分開。
胡新野輕蹙着眉,然後拿起對講機開口:“你倆過來一下。”
待宋翎與楚泊年走近,他才摘下耳機,指着監視器裏的畫面說道:“感覺不對,你們還是沒有放開。”
在故事中,這場吻戲對于丁柏山和林京墨來說,也是一場戲。
重逢之後他們處在不同的立場,争鋒相對,卻在酒會上遇到了共同的敵人。兩人幾乎不用商量,一個眼神便默契地選擇了合作,逢場作戲,騙取敵人的信任。
他們彼此戒備、彼此提防,需要演出情深卻又不得不掩飾相愛的事實。而這個吻,發生在此刻,飽含了許多複雜的情感。
有怨怼、有難耐、有克制,也有放縱。
那種仿佛訴盡衷腸,下一秒就要相對而立的決絕全部藏進一個吻裏,是情感的爆發點。雖然不能在形式上過于外放,但也不能像現在這般太過拘束,如同真的作戲一樣,就失了韻味。
宋翎認真地聽着,心裏卻對自己生出了惱意。工作時候不能帶私人感情,她卻還是被那個女人影響了。
而另一邊的楚泊年卻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原本因為吻戲本身而生出的些許不自然,慢慢化成了擔憂。
胡新野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好在也将他們倆平時的表現看在眼裏,沒有過分苛責,擡手讓道具重新布置了一下場景,給了十五分鐘的調整時間。
周劍不知道兩人的心思,只觀察着他們的神色,在一旁越看越急。
你看你看,我就說了得給人家講清楚才對。
他抿了抿唇,借由送下午茶的機會走到一個人待着的宋翎身邊,輕聲道。
“宋小姐,喝杯奶茶?”
宋翎的臉埋在掌心裏,聞言擡頭,恍惚地說道:“啊,謝謝。”她雙手握住紙杯,溫熱的觸感讓她回過神來,見周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解地問,“周哥還有事麽?”
周劍頓了幾秒,咬咬牙,終于開口說道:“宋小姐可是在為剛才的戲份發愁?”
不等宋翎回應,他自顧自地繼續道:“其實宋小姐不用顧慮太多。你可能不知道,阿年前段時間出了些特殊情況,有的時候會将角色的情緒帶到生活中來,看人看事才會有所不同。”
“但我相信宋小姐一定分得清戲裏戲外,對吧?”
宋翎将他的話在腦海裏過了幾遍,這才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猶豫地說:“你是說……楚老師有的時候沒法出戲、嗎?”
她眉梢輕擡,記起受傷那天男人的舉動與略帶暧昧的安撫,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突然說那種話。
見她了然,周劍松了口氣,滿懷欣慰地說道:“宋小姐是個聰明人。”
宋翎先是有點不可思議,随即失笑,淡淡道:“我知道怎麽做的周哥。”
都是演員而已,要是真有那麽多想法,豈不是演一部愛一個?
……
十五分鐘很快過去。宋翎調整好了狀态,站在楚泊年面前,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
楚泊年溫聲道:“還好麽?”
宋翎颔首,搭上他的肩膀,便聽到了場記喊開始的聲音。
楚泊年不是原主,沒有原主的演戲天賦,只能将自己代入前世遇到相似境遇時的情緒,全身心地投入。
他吻上宋翎嫣紅的唇瓣,帶着一絲虔誠與疼惜,既怕輕慢了她,又沉溺在她的柔軟中,無比掙紮。放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收緊,另一只穿過滑落的貂絨披肩,扣住她光滑的脊背,似是要将其融入身體裏。
這樣的情緒很快帶動了宋翎,她閉着眼,輕輕咬住他的下唇,用了些勁,随即又吮住。雙手深入他的發間,唇瓣輾轉反側,暧昧又纏綿。
兩人交纏而立,不留一絲空隙。氣場勢均力敵卻又莫名契合,畫面略帶色氣但并不過分。胡新野擰着的眉終于松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等了半分鐘後,才喊了卡。
唇分,兩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穩,缱绻的氣息撫上彼此面頰,莫名炙熱。宋翎放下手臂,但腰上的大掌還牢牢地鎖着自己,她看進對方黝黑的眸子,觸到一片迷離。
宋翎還記得周劍的話,想了想,試探性地小聲問道:“楚老師,我是誰?”
楚泊年還沒出戲,沉浸在自己腦海中的世界裏,眼神失去焦距,帶着點溫柔的迷茫,喃喃道:“昭華?”
宋翎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