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杜言盯着手裏的報紙,想要忽視掉大張不時掃過來的奇怪眼神,可大巴車開上高速,總是盯着報紙上的鉛字讓他一陣陣的眼暈,只能無奈的轉過頭,看着大張。
“有話就說吧。”
大張咽了咽口水,“杜哥,早上那人……”
“和我沒關系,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大張的神情明顯帶着不信,“杜哥,一起工作這麽長時間了,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對這種事絕對沒什麽歧視的想法,當初黃哥開葷段子,我就沒當一回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說的。”
杜言捏了捏手指,确實,大張這人平時就大大咧咧的,什麽事都不怎麽往深裏想,他說不介意,那肯定不是假話。可這人也有個缺點,他藏不住話,別人三兩句就能把他的話給套出來。他說不會亂說,聽在杜言的耳朵裏,比大張嚷嚷着要給他全公司造勢還嚴重。
“大張啊……”
“杜哥,我就琢磨呢,你年輕有為,怎麽不見找個女朋友,原來是這樣。”大張把杜言一臉的無奈理解成了感動,自動自發的拍了拍杜言的肩膀,“說起來,杜哥,你也不虧,那人長得可真夠勁!光站着不說話,比電視上的女明星還招人!我看前陣子那什麽姐選舉,冠軍連給他提鞋都不配!況且他對你又好,聽到你要去拜訪客戶,開着車就送你去了客運中心,保時捷啊,我都沒想過能有機會坐這種車,杜哥,透露一下,他是做什麽的?家裏不會是……”
杜言聽着大張在一邊嗡嗡嗡,一個頭兩個大,這男的要是八卦起來,一個頂三!他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将來的悲慘日子了。估計未來公司裏的潮人先鋒不會再是技術部的小黃,該換成他杜言了。
說起來,今天這事确實蹊跷。原本想着白晖可能提前來兌現報酬,沒想到,這人只是帶着一身冷氣站了一會,說了幾句話,知道杜言今天要去拜訪客戶,二話沒說,拉開車門就把杜言塞了進去。
沒誇張,真的是塞進去的。
後邊跟着樂颠颠的大張。杜言看着沒心沒肺,看着美人傻樂的大張,心裏都在淌血,這分明又是一個三年前的自己!只不過,自己喜歡男的,大張明顯是個直的,等到回過勁來,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找不着東南西北了。
白晖今天究竟在想什麽?
杜言想不明白。只覺得這人今天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至少不像之前幾次似地,見着他就像見了肉的餓狼似地,恨不得撲上來咬幾口。
“杜哥,杜哥,想什麽呢?”
杜言回過神,大張早已經不嗡嗡了,看了看窗外,就快到站了。
大張雖然八卦,可該做正經事的時候也不會缺心眼。等到大巴車停靠到站臺,杜言和大張拎着電腦包和資料袋下了車,對着車站邊的玻璃整了整頭發,和一輛三輪車師傅談好了價錢,報上門牌號就坐了上去。
這樣大的工業園區,一家工廠的面積可能就占了半條街,之前沒來過,只有個地址和門牌號,光憑着兩條腿走路,估計走得脫水了也找不都地方。杜言有經驗,在這裏要想省力氣,找人問是問不到的,園區裏都是工人,誰大白天的不幹活在外邊閑逛?只有找這些載客的三輪車,比出租省錢,都是老油條,花上幾塊錢就能把你拉到地方。
三輪車師傅聽到杜言報出的廠名和地址,嘿了一聲,“小夥子,你算問對人了!這家工廠老大了,在前邊那條路的盡頭,你要是自己走,估計得走上一個小時還找不到大門朝哪開呢!”
杜言笑呵呵的拉着大張上了車,看着大張一副受教的樣子,滿意的點點頭,因為白晖的突然出現而糟糕透頂的心情總算有了些好轉。
“杜哥,還是你有辦法啊!小弟佩服!”
“我這也是跑業務跑出來的,當時帶我的師傅,那更絕……”
杜言的心情好了,就和大張打開了話匣子,三輪車師傅也偶爾插上幾句,他常年在這邊拉客,跑業務送關系的見多了,識人的眼光一流,看杜言的言談舉止,就知道這小夥子是個好的,不是十分精明外露的,卻心裏有數。
三輪車師傅蹬着車,走了足足快二十分鐘才把杜言和大張送到地方。杜言給車錢的時候,沒再斤斤計較,大方的掏了一張整票,雖然那票面金額也不大。
站在那家工廠的大門口,大張一陣感嘆,杜言沒直接去找門衛,而是先給趙總打了電話,等了不到五分鐘,果然,門衛招手把他們兩個叫了過去,問清了他們的姓名和來意,打開了大門,順便給杜言和大張登記了來訪,兩人一人領了一個牌子,那牌子的質量比他們的工作牌都好,大張又是一陣感嘆。
杜言很想給這小夥子一巴掌,也不是沒見過世面,怎麽就這麽村?!
不過,說起來,這家工廠确實夠大的,難怪資産上億了。
趙總知道杜言過來,倒也沒擺架子,讓秘書帶着他們兩個人直接進了辦公室,推開兩扇黃梨木的大門,杜言踩在紅色長毛地毯上,看着坐在辦公桌後邊的趙老板,腦袋就是嗡的一聲,他也不笑話大張村了,他還以為自己見着某個民國時期的學者了。
現代人有穿這種長袍馬褂的嗎?不是那種改良的唐裝,而是真正的長袍,深藍的顏色,配合着那張四十上下,架着一副細邊圓框眼鏡,明顯斯文多過精明的面孔,這人真是電話裏那人?不像啊。
“杜言,杜業務,你好!來了,請坐!我這地方不錯吧?總能把人鎮住啊,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傳進耳朵,杜言确認了,沒認錯人,就是他了,除了這位大老板,杜言還真沒遇到過誰能笑得這麽——吔——豪邁的?
大張似乎也被趙老板的表裏不一給吓了一跳,好在有杜言擋在前頭,否則這小子非出醜不可。
杜言深吸了兩口氣,擺正了心态,臉上挂起了習慣性的笑容,幾步走上前去,握住了趙老板伸出的手,“你好,趙總!之前在電話裏聽您聲音就覺得您肯定是平易近人的,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啊……”
此刻的趙老板,在杜言的眼中,那張斯文面孔已經自動自發的轉變成了一疊誘人的粉紅老人頭,就連臉上那副圓框眼鏡都變成了兩枚光閃閃的銀元,渾身上下簡直是霞光萬丈,燦爛輝煌得晃人眼球啊。
大張看着杜言這架勢,和平時根本就是兩個人啊!聽聽杜言那恭維的話一句接着一句,不由得在心裏做起了比較,自己要達到這個标準還有多長時間?至少還得幾個月吧。
杜言恭維歸恭維,卻不是漫無邊際的瞎話,至少都能和趙老板貼上邊,說好話的間隙,也順帶着把這次的主要目的給提了出來,繞着繞着就把話題給繞到軟件上來了。
趙老板倒也爽快,不是沒看出杜言和他耍的心眼,可杜言說話合他胃口,這次又是自己主動找上門的,就也沒和杜言多費口舌,當下讓杜言拿出了合同,粗略看了一眼,提筆就簽了字。
杜言笑眯眯的把合同拿回來,掃了一眼趙老板選擇的服務,恩,十萬塊的,今晚回家就買只雞炖上慶祝!
整個過程,花了不到二十分鐘,這其中又要刨除杜言用來廢話的十五分鐘,從介紹産品到簽合同,五分鐘不到。
杜言很滿意,趙老板似乎也很滿意,大張有些傻了。
合同簽完,杜言把付款和軟件到位的情況介紹了一下,見趙老板看了一下表,便知機的站起了身,打算告辭走人。
“趙老板,合作愉快,今後我們的服務,會讓您知道,您絕對是選對了合作夥伴!”
适時的謙遜,偶爾也要嘗試着高調一下,這是杜言做事的不二法門。
趙老板見杜言識趣,點點頭,站起身握了握杜言的手,無光無意識的掃過杜言露出袖口的那截紗布,眼神一閃,卻什麽都沒說。
等到杜言和大張離開,趙老板坐在皮椅上,收起臉上的笑容,手指敲了敲桌子,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突然暴漲,銳利的邊角,劃破了桌面。那張斯文的面孔也隐隐的透出一層灰白。薄薄的面皮下,似乎還隐藏着另外一張面孔,正如某種潛藏在肌體中的寄生生物一樣,吸食着寄主的血肉,伺機而動。
突然,有些空曠的辦公室裏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
“沒想到,竟然還有你這種東西。”
趙老板瞬時一凜,猛的擡起頭,栾冰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半空中,修長的手指托着下巴,饒有興趣的打量着趙老板。
“你是怎麽想的呢,怎麽偏偏找上了趙偉寄生,還借了我的名義來打我獵物的主意?”
“你是什麽人?!”
“我?”栾冰低低笑了兩聲,瞬間就到了趙老板的面前,單腿半跪在寬大的紅木桌上,一只手扼住趙老板的脖子,“你既然能找上趙偉,怎麽會不知道我是誰?”
趙老板的瞳孔急劇的收縮着,随着脖子上那只手不斷的掐緊,臉上漸漸籠上了一層黑氣。
栾冰慢慢湊近了趙老板的耳朵,低低的聲音,帶着幾許威脅與魅惑,“老東西,敢借着我的名義打我獵物的主意,該說你聰明還是蠢呢?”
“你、你是……”
杜言和大張走出工廠大門,把牌子交還給門衛,大張掐了自己一把,還有些不相信這個單子簽得這麽簡單,而杜言卻凝神回過頭,看着走出來的地方,不由自主的想起剛剛兩次握住趙老板手的感覺,冰冷,腐朽得像埋在地底深處的斷木。
是他想多了吧?
握住了隐隐有些發疼的手腕,杜言搖搖頭,随即便釋然了。
趙老板的秘書敲了半天的門,門裏一直沒有聲音,看了看手裏等着簽字的文件,秘書大着膽子自己推開門,卻看到往日總是一副儒雅風範的趙老板,正癱倒在辦公椅上,渾身篩糠似地哆嗦着,驚懼的面孔上,布滿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