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趙一達的話使得正在遠處觀望的人堆中頓時一陣沸沸揚揚。
“我……我沒聽錯吧?小趙剛剛說啥?是說的大白米嗎?”
“咋可能是大白米,你肯定聽錯了,但是剛剛他說話的時候,俺耳朵邊上刮過來一陣大風,所以俺沒聽清他說的啥,老王,你聽清沒?”
“你耳朵邊上都刮風了,俺耳朵邊上能沒風嗎?俺當然也沒聽清了。”
“我聽清了,他說的就是大白米啊,而且剛剛哪有啥風刮過啊?你們這是‘無風生有’啊!”
“誰無風生有了,咋地,你沒感覺到風就覺得我們也感覺不到風?你是不是想幹仗啊你?再說了老劉跟老王說的沒錯,咋可能會是大白米呢?鬼子會給咱們空投大白米?開什麽玩笑,《米谷管理法》聽說過沒?鬼子占領東三省後,在我們那嘎達,下規定大米和白面是細糧,這細糧只準他們自己吃,我們吃了就是違法犯罪!明明是用的我們的土地,我們的農民自己種的糧食,還不準我們吃,所以就算是鬼子真的良心發現了或者是使陰謀給咱投糧食,也絕對不可能投大白米!畢竟他們上輩子可能就是米蟲托生的,米蟲怎麽可能願意把米分給別人嘛?一粒都不可能願意給的!”
“《米谷管理法》?這法也太扯淡了吧,哥,我剛加入咱們人民子弟兵,以前是在山上放牛的,所以沒咋聽到過太多外面的消息傳聞,你再給我細細講講呗。”
“好,事情是這樣的……”
只可惜這位老哥的科普還沒有開始,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咳。
回頭看去,他趕忙閉嘴,并且和身旁的戰士們一齊朝那人敬了個禮,“連長好。”
剛剛得知這個消息,放下正在勞作的鋤頭,聞訊趕來的連長周作霖點了點頭,“你們誰有剛剛那架飛機空投下來的紙頁,拿一張給我看看。”
話音落,幾乎每一位戰士均将自己手上攥着的紙頁朝前遞去。
随便從一位戰士手中接過紙頁,在低頭快速掃過一眼後,周作霖朝遠處看去:“所以空投已經開始了啊。我看那邊已然有一個空投箱被掀開,而那個自告奮勇的開箱子的戰士這會兒正在往另一個空投箱降落的方向跑,所以那邊的那個剛被掀開的第一個空投箱裏裝的是什麽內容物,那位戰士有沒有說?”
周作霖問話是對着剛剛那個将‘紙頁’遞給他的戰士問的,所以這一次自然是那個戰士答。
不過其實無論誰答都是一樣的,因為在場所有戰士均是這場空投的目擊者,也均在剛剛聽到了趙一達的那句喊話。
不怪這些戰士們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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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即使是周作霖這個從戰經歷比他們不知要多上多少倍的連長,在聽完這整件事情的全貌後,也是不相信的。
鬼子會這麽好心的給我們空投糧食?而且還是空投大白米?
怕是這些米裏摻了毒吧!
正這麽想着呢,周作霖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高呼,是剛剛那個自告奮勇開箱子的戰士發出來的聲音。
此時此刻,對方正站在自己開好的第二個箱子側旁,面上的表情難掩激動的朝‘大部隊’所在方向喊道:“同志們,我,我……青黴素!我又開出來了一整箱青黴素注射液啊!”
青黴素就是盤尼西林,在解放以前,這種能救命的抗生素‘神藥’一直被稱為盤尼西林。
之所以将其稱之為神藥,是因為戰場上是最容易受傷的,而受傷之後,傷口又是最容易感染致人死亡的。
可青黴素的誕生,因為它對很多細菌的致命性,使得在受傷之後使用過該藥品的戰士戰勝病菌挺過難關的生存幾率大大提高。甚至有些時刻,可以起到‘起死回生’的療效。
所以在此時,這種藥品是當之無愧的神藥!
然而我軍雖說一直知道這種藥品的神奇作用,但因為這種藥品的稀缺,以及其售價的昂貴,最貴之時高達一根小黃魚一支。
所以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能對這‘神藥’有所耳聞,而根本無緣接觸。
聞言,周作霖愣了愣,待到反應過來對方高呼的內容是什麽後,他的心中雖将信将疑,但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對方所在方向邁去。
可沒走兩步,他的胳膊就被身後之人給拉住,“作霖,不能去。大白米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盤尼西林這種列強國家都稀缺的神藥都冒出來了,我看那小子很有可能是被敵軍收買了,所以才說瞎話忽悠咱們。等到咱們都看稀奇的圍過去以後,指不定那些空投箱子裏的炸彈就會被引爆,然後咱們所有人就都被暗算了!”
拉他之人是連隊中的指導員,名叫張坤。
在勸住周作霖後,他略微一沉思,轉頭看向身後的戰士們,緊接着随口點了四個人名。
待到被點名的四人站出來後,他道:“你們四個,分成兩隊,一隊去第一個空投箱那裏進行檢查,另一隊去第二個空投箱那裏進行檢查,看看究竟那裏面裝的內容物是不是真如趙一達同志所說的那般。如果是,你們就跟着他一齊去開剩餘的那些還在半空中飄着未落下來的空投箱,如果不是,立刻将趙一達擒拿。”
聞言,被點到名的四人立刻展開行動。
而留在原地的人,則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們的腳步而動。
去往第一個空投箱附近的戰士們先抵達了屬于他們的目的地。
他們檢查的方法一開始跟之前的趙一達一樣,先是目測,然後用手伸進去朝最底部摸索。
然而在兩人都這樣做完以後,他們二人忽然目光對視輕聲商量了一下,随即兩人一左一右合力将那空投箱掀翻,将其內所裝的東西全然倒落在地面之上。
于是留在原地的人便看到,那空投箱在朝外傾倒的途中,除了一粒粒顆粒分明又白花花的東西以外,再沒有任何別的東西被倒出來了!
看到這個結果後,衆人的心中先是心疼了一下,但随即又慶幸。幸好這是大米,就算髒了多淘幾遍水也照常能吃。
而就在這時,去往第二個空投箱附近執行任務的戰士們也到了他們的目的地了。
由于他們需要檢查的內容是注射液,所以自然不可能像第一隊檢查大米的戰士們那般簡單粗暴。
可當他們從每一層中随便抽出一盒印有‘青黴素注射液’的盒子打開,裏面均不是空的,且裏面裝填的藥劑包裝上面所印刷的名稱仍然全都是‘青黴素注射液’,他們只能朝大部隊方向點一點頭,并敬一個禮道:“報告連長,報告指導員,這裏的所有藥劑,外包裝的确均印有‘青黴素注射液’式樣。”
聽到這話,周作霖與張坤對視一眼。
張坤朝遠處開口喊話道:“好,我看到又有三個空投箱落在地面了,你們和趙一達同志一起抓緊時間開箱。”
因着多了四個人的加入,雖然天空中不斷地有空投箱在往下落,且掉落的位置之間總有一段距離,但接下來的開箱工作進行的卻非常迅速又順利。
且那些進行開箱工作的将士們似乎每次在得知箱內物品時均是非常激動,無論離大部隊多遠,大部隊均能聽到他們拿自己吃奶的力氣扯着嗓子嚎叫出箱內所裝內容物!
比如:
“同志們,我這裏開出了一箱方便面!有兩種味,一種紅燒牛肉味,一種老壇酸菜味!”
“同志們,我這兒有一整箱的罐頭,紅燒肉罐頭!”
“領導們,酒精,我開出了酒精!”
“阿司匹林,我這邊是一整箱的阿司匹林!!”
“同志們,我開出了一整箱的布袋,我把布袋拆開了,裏面是一件特別輕,特別好看的衣服!我從這衣服裏面找到了一塊小标,小标上寫着‘輕薄羽絨服’!”
……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在衆人耳邊。
可饒是他們已經開了這麽多的空投箱了,半空中卻仍然不斷地再往下扔箱子。
自從被張坤制止之後,周作霖的目光便再沒有離開那個打開艙門往下不斷扔箱子的飛機。
一個、兩個、三個……五十個……九十七、九十八個。
當他數到九十八這個數字的時候,隔了快有三分鐘,他都沒有再見到那架飛機往下扔箱子了。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那架飛機又往下降了降自身的飛行高度。
因着這樣的動作,他幾乎瞬間就聽到了身後戰士們将自己手握的槍支保險栓拉開的聲響。
蹙了蹙眉,周作霖道:“全體都有,集中注意力,在我沒有出聲下令之前,不許射擊!”
身後整齊劃一的傳來了回應的聲音,“是!連長!”
而在這回應過後,他聽到自己身邊的張坤問道:“你是懷疑這飛機真是延安派來的?”
周作霖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那架飛機,但口中卻沒閑着,很快就對張坤的問題給出了回應,“那不然呢?這麽多好東西,你覺得除了革命根據地那邊,還有誰會把這些好東西援助給我們?”
“可……”張坤仍然猶疑,“組織何時變得這麽富裕了?就不說這些物資了,就我們頂頭的這三架飛機,都讓我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雖然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過,組織內啥時候也能搞到一架飛機,讓那些前兩年不斷轟炸我們的鬼子,也瞧瞧我們的厲害。
可他幻想的飛機不長這樣啊!
他幻想的飛機只有兩種來源,一種是從敵軍那裏繳獲得來的,第二種是列強國家援助的。
可頭頂的那三架飛機,沒有一架‘身上’有槍痕彈痕,這怎麽可能是我們從敵軍那裏繳獲的飛機呢?
但如果是列強國家援助的,以他熟讀近代史,對于那些列強國家的了解,他們就算是對我們進行援助,也只會援助一些老掉牙的退役玩意兒,而且還可能會趁此時機狠狠敲我們一比。但這種因小失大的買賣,組織上的那些領導人們是肯定是絕不會做的!
而且頭頂上的那三架飛機一架比一架氣派,一看就不是那種服役很久的老玩意兒,而是最新的制造産物。
所以……還是那句老話,組織是從哪搞來的這些玩意,組織是啥時候變得這麽富裕的啊?
正這麽想着,他忽然看到頭頂上方那架打開艙門的飛機中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手中拿了個喇叭一樣的東西放在嘴邊。
下一秒,他便聽到從機艙方向傳來了一道巨大的聲音,“援助物資已投放完畢!援助物資已投放完畢!為使得你們能更好的利用并使用援助物資,以及對今日發生的情況有個從頭至尾的了解,三分鐘後,我們将會将直升機降落在地面。在此期間,請不要射擊,請不要誤傷自己人!”
在将這話被重複講了三遍後,那人才收起大喇叭離開艙門附近,并将機艙艙門再次關閉。
而在那人離開後,張坤愣了愣道:“真讓他們降落下來?”
聞言,張坤再次從周作霖的口中聽到了一句‘那不然呢’。
在這句‘那不然呢’過後,周作霖終于願意将視線分給他一半,看向他道:“我們總該明白今日這事是個什麽情況。不然就算我們覺得他們給我們投的這些東西都是好東西,但你敢吃嗎?敢用嗎?反正在我沒弄清楚這些東西的準确來源時,我是不敢的。”
這話倒也有理。
眼見着三分鐘的時間到,而那架直升機在空中盤旋了幾個彎後,逐漸下降,随即穩穩地落在一片空地上。
深吸口氣,周作霖帶頭拔槍朝那直升機降落的方位跑去。
也不知機艙內的那些人是否是在等他們的到來。
總之當周作霖帶着戰士們将那架機艙的出口處圍的嚴嚴實實時,那架直升機的艙門恰然剛好的從內打開。
周作霖本以為當機艙門打開後,他當先見到的第一人應該是那個剛剛拿着大喇叭朝下喊的人。
沒成想到,當艙門打開後,第一個走出來的人,居然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當對方走到他面前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周連長,好久不見。”
這一天的晚飯,是這個連隊中很多人,在很多年後吃遍了各種美味,卻仍忍不住回憶提到的一頓晚飯。
因為在這一天前,他們很多人可能已然有一年、兩年、甚至在此之前,很多人的前半輩子根本就沒有吃到過一口的白米飯!
可今日他們卻吃到了,不僅吃到了,而且還是管飽的吃到了。
不僅如此,他們連隊中每人居然都被分配到了一罐肉罐頭與一罐水果罐頭當作佐餐菜品以及餐後甜品來食用。
肉罐頭裏面油脂滿滿,有家在遠方,此時此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戰士直接将其整罐倒在熱米飯上攪拌均勻,那湯汁拌着米飯,其中再夾雜着被搗碎了的肉塊,吃上一口,那滋味簡直是當神仙都不願意換!
還有本就是當地居民,後被我黨吸納,自願加入人民子弟兵的戰士,他們大多只舍得吃上一兩塊較瘦的肉,待到夜晚降臨,能進行自由活動之時,他們會将剩餘的肉罐頭和水果罐頭拿回家。
家中的人配着野菜或者洋芋蛋子将那些剩餘的肉罐頭二次加工一下。
哇!簡簡單單的一道工程,直接就使得原本平淡無奇的配菜也變得鮮香可口起來了。
水果罐頭也很是好吃。
此時此刻1942這邊的位面早已邁入冬季,冬季就意味着水果難覓。
能在這種時刻,還吃上一口水果,雖然這水果已被深加工成罐頭食品,但正是因為此,他們才更為喜歡啊!
畢竟這些年的戰亂,根本沒人好好種地,更何況是管那些山裏的野果呢?所以這年頭山裏的野果子就算是應季也酸澀的緊,哪裏能有這甜滋滋的水果罐頭吃起來美味啊?
而且這罐頭裏不僅有果肉可以吃,它裏面的湯汁也可以喝。
甜滋滋帶着點果香氣息的湯汁,喝起來可是比白糖水更為高端且美味的飲品啊!
在晚飯過後,無論是在連隊駐紮地裏睡大通鋪的戰士,還是晚上回家睡到家裏的戰士,他們均忍不住将那件今日分發下來的那件名為‘羽絨服’的衣服拿出來摸摸看看,并且上身試穿,讓身邊之人為自己點評一番。
哦對了,之所以不點評軍大衣,不是因為組織沒給他們分發軍大衣,而是因為在軍大衣被分發下來的那一刻,他們早已經被強制穿上了身。
所以不回家的人,經過這一下午的醞釀,也早已經知道別人對自己軍大衣穿着效果的點評為何。
回家的人,早在剛到家的那一剎那,就被妻子孩子父母給誇贊了一遍。
連隊上下,以及軍屬家庭均是一片喜氣祥和的狀态。
除了一個人……
“虎子,你為啥不開心啊?”
強忍着肉痛,将自己分到手的紅燒肉罐頭中的肉撥給了身邊戰友一部分,趙一達卻發現這位曾被自己攪黃了姻緣的戰友看起來不僅一點點都不開心,而且還眉頭緊蹙,整個人一副很焦慮的狀态。
聞言,被趙一達稱為虎子,看起來還是個十五六歲少年模樣的小青年無語的把那一半肉重新撥拉到了趙一達的碗裏。
“自己吃自己的,別給我。再給我撥過來,我就再也不理你。”
趙一達:“你不喜歡吃這肉?那你吃水果罐頭不吃,我把我這罐水果罐頭讓給你吧?”
虎子:“……。”
一言不發的端起自己的碗離開原地,虎子剛走沒兩步,就被趙一達給追上了。
趙一達道:“行行行,我這次不給你分,我們自己吃自己的。你告訴我,你遇到啥事了?誰欺負你了?還是你哪受傷了?”
虎子原本不想理這個傻大個。
可他年齡小,除了這個因為破壞了一段他‘情窦初開’的愛戀,而深感自責的傻大個總喜歡纏着他以外,連隊裏別的戰士們都不怎麽喜歡跟他聊天。覺得跟他沒什麽共同語言。
但他今天有一個問題想要繼續得到解答,所以在沉默了會兒後,虎子問:“你覺得我最近的表現怎麽樣?”
“挺好的啊!”
“真的?”
“是啊,你日常訓練挺認真的,每次都有進步,而且一直也老老實實沒犯什麽錯誤,這不挺好的嗎?”
“可……”虎子苦惱道:“那為什麽,剛剛指導員忽然過來找我,通知我待會兒吃完飯去一趟連部呢?而且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有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