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心斷金(下)

“娘。”葉結蔓自唇間頗有些晦澀地吐出字來。

裴老爺望了葉結蔓一眼,接了話道:“她是來向我請安的。”

“是麽?”裴夫人淡淡重複了遍,垂眸望向葉結蔓,道,“這麽早就過來請安,真是孝心。不過蔓兒,你身體不佳,務必多在房間休息才行,別累到自己。請安這種事,這段時間就免了。”

裴夫人說完,也不再管還跪在地上的葉結蔓,擡頭望向座上的裴老爺,語氣如常:“聽說你起了,我讓人備好了早膳,過來吃罷。”

見狀,葉結蔓一時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垂下頭去,神色有些緊張,下意識擡手按了按藏在胸前的槐木鬼符。

手指方觸到木符,葉結蔓只覺胸口忽然一涼,随即一縷煙霧緩緩在身前凝聚成型。一雙熟悉的赤色眼眸帶着淡淡笑意映入自己的視線,薄唇微微一勾,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朝她伸出手來。

這邊,聽到裴夫人的話,裴老爺望了葉結蔓一眼,緩緩站了起來,眼底似有嘆息。他作勢邁開腳步,裴夫人則直接轉過身,欲走出房門。

兩人身形方動,身後忽然傳來葉結蔓平靜的話語:“請等一等。”

聽到聲音,裴老爺和裴夫人都轉過了頭,見原本跪在地上的葉結蔓已不知何時站直了身,正望着他們。見兩人回頭,方朝裴夫人開了口道:“昨晚,三哥可去找娘了?”

裴夫人眼底神色一動,繃着臉沒有回答。葉結蔓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攥了攥,往身旁虛空處望了一眼,目光漸漸有了些把握,繼續緩緩道:“不知三哥可有與娘說起祠堂裏發生的事?”在瞥見裴夫人一瞬間暗下去的目光時,她勉強壓下心底的緊張,又道,“如果沒有說的話,既然爹也在,正好,結蔓還請爹娘做個主,還結蔓一個公道。無論怎麽說,名義上我畢竟是四少爺的夫人,裴家明媒正娶的兒媳,不是麽?”

言罷,葉結蔓偏過頭去,臉色有些忍耐。

在衆人不可見裏,一只手蒼白如透明的手探出去,輕輕握了握葉結蔓的手腕,有低聲話語在她耳邊落下:“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按我說的做,這種事涉及裴家臉面,裴夫人必定不會任由它張揚出去。”

身邊女子貼着自己,有些許寒氣爬上葉結蔓的手臂,令人清晰感覺到對方的存在。那聲音堅定有力,不容置喙。葉結蔓深吸了口氣,擡頭直視向沉思的裴夫人。

“怎麽回事?”這邊話音方落,葉結蔓便見裴老爺皺了皺眉,率先開了口詢問。

裴夫人聞言,深深望了葉結蔓一眼,目光深沉難辨,帶着探究意味,停了片刻才轉頭望向裴老爺舉重若輕道:“沒什麽,是我疏忽。昨晚我忘了吩咐珠姨給蔓兒送飯,不怪她有些不平。”說着,也不理會裴老爺信不信,兀自朝葉結蔓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是我沒注意。你愛吃什麽,便同舒兒說,我讓人送些過去。有些事既然沒什麽真正的損失,過去就讓它過去罷。”頓了頓,裴夫人正了神色,頗有些威嚴道,“只是你別忘記自己始終已經是裴家的人,凡事顧全大局為重,出門在外也是一樣的道理,懂麽?”

聽到裴夫人的話,葉結蔓也聽出了對方言語裏的松口,乖巧地應了:“娘教訓得是。”

“好了,回去罷。”

“是。”葉結蔓朝裴老爺和裴夫人行了個禮,退出了房間。

等在外面的舒兒見葉結蔓出來,連忙上前一步幫她撐傘,低聲問道:“怎麽樣了?”

“嗯,夫人應該算是答應了。”葉結蔓在心底舒了口氣,低頭朝自己的衣襟望了一眼,随即轉頭朝舒兒道,“走罷,回去收拾下行李,這趟可能要去好幾天。”

說話間,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細雨朦朦中。

待葉結蔓回到自己的院落,舒兒便開始準備去收拾出行要準備的行李,安兒聽聞葉結蔓要去紀府,連忙黏着她帶上自己,也想跟着去拜祭紀西舞。葉結蔓拗不過,只得應了下來,留舒兒在裴府幫忙處理事務。安兒見狀高興地跑回房間也去整理準備一起帶去的行李。

等到房間裏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葉結蔓才坐了下來,自胸口扯出木符,輕聲喚道:“紀西舞?”

話語方落,便見木符上閃過一道光芒,淡淡煙霧自葉結蔓指尖飄開來,驚得她手一松,下一瞬房間裏已經落下一聲輕笑。

葉結蔓連忙轉頭望去,見紀西舞依在桌旁,見自己望過去,微微俯□子,在她耳邊吐氣如蘭道:“辛苦了。”

葉結蔓見狀臉色微微一紅,搖了搖頭,低語道:“沒什麽。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該謝的還是要謝。”紀西舞帶着笑意的目光掃過葉結蔓有些赧然的面容,“何況之後去紀府,可能還少不了幫忙。”

葉結蔓抿了抿唇,擡頭望向紀西舞,有些踟蹰地問道:“你……此次回去,除了找出兇手,可有什麽打算?”

聞言,紀西舞眼底的笑意一點點褪去,望着葉結蔓神色淡然道:“你想說什麽?”

“我知道你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自有辦法解決。只是等這件事解決掉以後呢?”葉結蔓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猶疑。

“我不會想這麽多。而且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紀西舞并未回答葉結蔓的問題,将目光投向窗外,眼角帶了一絲狠絕,“但若牽扯到這件事的,我自會讓他們一個個都後悔。”

葉結蔓微微一驚,突然明白了紀西舞的意思。

是了。像紀西舞這般厲害的人,想害死她哪裏這麽容易,也許還牽扯到好些人。對方要的是将所有的線都一點點扯出來,一個都不放過。念及此,葉結蔓忽然打了個寒顫,望着紀西舞冰冷精致的側面,說不出勸說的話來。

紀西舞目光了然地望了葉結蔓一眼,直起身子,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随手倒了一杯清茶,姿态悠然。她擡起水杯,朝葉結蔓遞了過去。葉結蔓似乎有些不習慣紀西舞這般,道了謝,雙手接過茶杯,低頭抿了一口,便聽紀西舞接着道:“你那件事,一開始我就知道不可能瞞過裴夫人。雖不知裴堯旭到底與裴夫人說了什麽,但也能猜出一二。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不妨就将這個當做我們手上的一個籌碼,這樣也能讓裴夫人放心。你若是沉默忍受,她反而會起疑心。對于商人而言,這才是最合适的方法。你今日用這個籌碼換取去紀府的機會,雖會造成麻煩,但裴夫人自會想辦法處理。到時候你盡管放心就是了,何況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

“嗯。”葉結蔓捂着溫熱的茶杯點了點頭,輕聲應了。她知道紀西舞的方法有她的道理,不管對誰而言都有好處。自己雖覺得此事羞恥不想被任何人知曉,但裴夫人得知的确對自己沒什麽壞處,也多少能制約太放肆的裴之平,因此并沒如何怪罪紀西舞的利用。

正想着事情,門外突然傳來騷動,葉結蔓驚訝地擡起頭,還未反應過來,房門就被突然推了開,發出一聲巨響。葉結蔓微微一怔,便見一個年輕女子面色冷凝地站在門口,目光如刀瞥過來,沉着聲音道:“你就是葉結蔓?”

來人正是許柔霜。

身後跟着追過來一時沒攔住許柔霜的安兒聽到對方這般說話,氣得忍不住開口道:“三少夫人,請你對我們少夫人禮貌些。”

許柔霜不屑地瞥了安兒一眼,根本不理會她,兀自轉向葉結蔓,冷笑道:“就是你昨晚将堯遠叫走的罷?”

聽到安兒的話,葉結蔓已經反應過來對方竟是裴堯遠的夫人,此時又聽到許柔霜這般說話,知道怕是有了什麽誤會,連忙站了起來解釋道:“原來是三少夫人。昨晚我只是……”

不等葉結蔓說完,許柔霜已經邁步進來,霸道地打斷了葉結蔓的話:“只是什麽?遇到了困難,想要求我夫君幫忙?笑話。”說話間,許柔霜已經走到了葉結蔓身前,緊緊盯着她道,“別人的夫君是你可以随意使喚的嗎?臉皮兩個字怎麽寫,可需要我教你?”

葉結蔓被許柔霜刁難的話語堵了住,頗為難堪地咬了咬唇。一旁的安兒聽不下去,氣沖沖道:“三少夫人!你別太過分……”

“閉嘴,你個賤丫鬟,你什麽身份,也配和我說話?”許柔霜轉頭朝安兒呵斥了一句,氣得安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葉結蔓見狀連忙朝安兒搖了搖頭道:“安兒,我沒事。你先下去罷。”

“可是少夫人……”安兒擔心葉結蔓被欺負,不太願離開。

“你最好還是聽你們少夫人的話滾出去,否則別怪我。”說着,許柔霜剜了安兒一眼。

葉結蔓看出了對方不好惹,不想将安兒無辜牽扯進來,又催促了一遍,安兒才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

見房間裏只剩下兩人,葉結蔓悄悄望了一眼桌旁端着茶杯沒有做聲的紀西舞一眼,這才正了神色,朝眼前女子行了個禮,溫和道:“實在抱歉,三少夫人。之前的事,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麻煩了下三哥,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許柔霜自然沒有這麽好相與。昨晚她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裴堯遠歸來。本欲質問幾句,方說了幾句損葉結蔓的話,沒想到平日一時讓着她的裴堯遠竟破天荒與她争起來,随即冷着臉摔門出了卧室。今日一早許柔霜就打聽到了昨晚發生的事情,知道裴堯遠後來是幫葉結蔓去向裴夫人求了情,心裏頓時不是滋味。從來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的裴堯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這般待她,讓許柔霜怎麽能不氣。因此一大早許柔霜就趕了過來興師問罪。如今得見葉結蔓也算是年輕貌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話語裏帶了諷刺道:“沒有其他意思?你還想有什麽意思?”

“我不是……”葉結蔓不善與人争辯,見許柔霜句句逼迫,忍不住就急得額頭沁了薄汗,擔心對方誤會,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說整個裴府只有裴堯遠一個人可以求救?還是說這一切都是紀西舞的主意?無論是哪個似乎都沒辦法安撫許柔霜的怒氣。

許柔霜見葉結蔓一臉柔弱模樣,想起昨晚裴堯遠對自己的冷言冷語,面色一寒,突然擡手,就狠狠朝葉結蔓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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