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喪屍

好像，在水裏……？

郜白朦朦胧胧有了意識，便只覺得周身被一股略帶涼意的水包圍，水帶着壓力緊緊将他裹住，但是他卻絲毫不覺得氣悶。

他渾渾噩噩的在水中一動不動的飄着，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變換了多少姿勢，頭腦好像一點一點清明起來。

身子很僵硬，即使被水托着，也能感覺到那種不自然的筆挺。仿佛肌肉都是硬的，連酸痛都感應不到了。

一陣陣涼意從水中傳進大腦，像是沖刷着什麽一般，他覺得自己的思緒似乎越發清明，本來籠在意識中的那層模糊的大網消失不見，世界萬物慢慢清晰起來，不再是隐隐約約的影子。

如果有外人在，便可以看到這神奇的一幕——

一個全身皮膚青紫，指甲烏黑，一張臉變異尤其嚴重，臉色慘灰，皮膚皲裂的修長瘦削的人形，仰躺着，浮在水面上。

那人絲毫沒有下沉，躺在水面上就像是躺在一張光面的床上一樣自然，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姿勢十分規矩。

但仔細看就可以發現，他身子底下的水流正自動自發的在他身下不斷穿梭，每一道滑過他身體的水流都會帶出一道藍芒。

水流不知疲倦的湧動，那人卻保持着這個姿勢面色平靜的躺在那裏，好像世間萬物都無法驚動他。

“嘩！”

水聲驚動了周圍覓食的小動物們，一瞬間雞飛狗跳，十分熱鬧。

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還呆呆的坐在水面上的郜白。

是的，坐在水面上。

郜白內視一番，一道有如實質的氣流正在他體內規律的游走，每一次循環都在以肉眼不可見的微弱速度修複體內腐壞的器官和經脈。

他看一看自己慘灰枯槁的手，這雙手沒有一絲生機，指甲烏黑，似乎染有劇毒一般。

他的臉上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僵硬的臉部肌肉讓他無法做出自己想要的表情，這，到底是算好還是壞呢？

染上屍毒，變成喪屍，他本該必死無疑，但是卻在投入溪水中後保有了一線生機。

化毒珠确實名不虛傳，可是因為這屍毒太過古怪，它無法将毒消滅，只能壓制，然後因為他的身體已經被屍毒侵蝕，變成一具活屍體，沒有呼吸沒有思想甚至沒有生機的在水底沉寂的時候，腦海中早就被記憶卷軸傳授的那本古老秘籍卻起了作用，溪水帶着化毒珠的靈氣随着記憶中的經脈線路一點點開始自行運轉，被腐壞的身體倒是意外提供了行雲訣一個合适的運行場所，在無規律處按照一定法訣行進，慢慢營造出一個新生的能量循環，再之後便可以一點一點通過修行壯大這股力量，又通過這力量驅逐體內的毒素，修複身體。

最先被恢複的就是大腦，将那層與外界的阻隔網狀毒素破壞之後，他便清醒過來了，可是，現在他也就能思考罷了，連說話都不成。

微微張嘴，聽得自己發出的“赫赫”聲，郜白黑着臉閉上嘴巴，雖然他的臉色也看不出黑白。

決定了，先專心修複嗓子，然後可以僞裝一下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在空間裏呆了大約三天，郜白終于利用自己那弱的可憐的能量将自己的嗓子給治好了。

他這些天一直都泡在水裏，這水對他的身體有益，多泡泡再加上體內能量的修複，兩者共同作用下，終有一日，他可以再世為人的！！！

自問自答了兩句，确定聲音沒問題了，郜白這才放心。

利用自己剛學會的一個小鏡面術，他那點能量只夠堅持個2、3秒，不夠這也夠他看清外面的情況了。

外面白茫茫一片，看來是在下雪，那就是說外面現在是極冷天氣。周圍沒有行人，但是有幾只喪屍在游蕩，郜白本來還沮喪着外面有喪屍守着這下出不去了，但是下一秒他就更沮喪的意識到，其實他不用怕喪屍，因為他自己就是。

在一堆服裝裏，挑上長褲長袖衣服，然後在外面套上厚厚的軍大衣，臉上罩了個自己做的類似于燒傷病人那樣的保護頭套，只露出一雙眼睛，因為怕自己看到人會忍不住想吃他連嘴的部位都沒敢開縫。然後再帶上厚厚的皮手套，腳上蹬上長筒靴，上上下下武裝得很是嚴實！

出了空間後，才一轉身，就和一只喪屍差點臉對臉貼上，郜白覺得自己雖然不會呼吸不會心跳但是那一瞬間确實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郜白這邊驚吓萬分，結果發現喪屍真的當他不存在之後，他也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了……

走在大街上，周圍是醜陋又恐怖的喪屍，他們漫無目的的游蕩，只為了尋找新鮮血肉。

郜白有些同病相憐的悲哀，這些人，他們生前也許也是溫柔的母親，是和藹的父親，是活潑的學生，是認真的學者，是各種各樣的獨立人格，但是現在他們都變成了一堆只知道吃人的腐肉。

他能恢複過來是各種巧合的機遇縫在一起，功法記憶、水下環境、無的境界……哪怕缺少一樣都沒辦法成功，如果只用溪水便可以消滅這些屍毒，那他一定去找一把大號噴水槍，滿城不要錢的噴水。

力所能及的他會去做，但是他也不是救世主，他沒有那種可以奔波勞碌一輩子只為了拯救世界的偉大情懷，說他自私也好，目光短淺也罷，他只是個小人物，甚至現在連人都算不上。

之前他的願望是在末世好好活下去，現在他的願望就變成了努力修煉，早日成人。

郜白手腳還是有些僵硬，不過在空間裏經過不間斷的練習，正常走動已經不成問題，只要不做什麽對關節靈活度要求較高的動作，別人也看不出什麽異樣。

背着一個登山包，裏面放上三條面包，兩包泡面，還有兩瓶礦泉水，不是很好但是卻已經足夠吸引人，準備食物準是沒錯的，食物在末世簡直就是萬能的，可以吃，可以當酬勞，可以做貨幣，可以做通行費用……

食物在貨幣世界的地位僅次于喪屍腦中的能量晶石，末世一年多後，研究人員發現，許多能源都可以利用晶石代替，只要通過專門的能量轉換器，就可以在大部分機器上使用晶石作能源。當然，轉換器的價格貴的離譜！

直到他死之前才聽說好像要推出民用版的實惠轉換器，不過反正他是沒能看到。

走了沒一會兒，他就看到了前面設了關卡。

他心裏估算了一下位置，他之前進入空間的地方雖然也是在A市內，但是卻不在末世後基地的安全區，他租住的那間小屋才是最保險的地方。只可惜，現下連安全區都歸置好，關卡已經圍起來，那安全區內自己那間無人居住的租房也早就被統一規劃了吧……

安全區如同古代邊城一般，用高大的圍牆阻擋外來的侵略，不過這牆的建造材料更加先進和堅固。

圍牆上開了一道大門，大門兩旁有提着槍的士兵守着。

順着大門往左右兩邊看，一排小帳篷支在城牆根，這裏就是臨時收容營。

為了防止被感染的人混進基地內，所有想要進入A市基地的投奔者都要經過10個小時的觀察期。這10個小時裏，他們就要住在這裏，證明沒有任何異常之後才可以得到A市的身份證明。

這樣的制度在每一個基地都是一樣的，而且去往每一個基地都要經過這樣一段觀察期，每一個基地的身份證明都只在該基地有效。

郜白暗忖，末世制度都建立的差不多了，這至少要幾個月後了吧。

臨到跟前，郜白忽然頓住腳步。

關卡就設在大門前方，關卡之後便是一個大一些的帳篷，那裏正有人排着長隊等待檢查，投奔者在這裏通過基本檢查後被安置到收容營，證明有沒有感染就可以得到進入安全區的資格。

他怎麽忘記了，進入基地是要檢查身上有無傷口還要經過機器檢測病毒的，雖然不确定現在那高科技的機器有沒有出現，但是他能脫衣服嗎？一脫就完蛋了好嘛？！

郜白在邊上晃了又晃，最後還是沒敢靠近大門，看着那道門他更委屈了，媽蛋，虧他天天想着這次要好好活，還專門屁颠颠早早地來到A市，結果竟然在A市被感染了。變成現在這樣不死不活的樣子，連人群都不敢靠近，不僅怕被人發現身份進而殺掉，還因為他看到這些活生生的人特麽的食欲很旺盛啊！

關卡附近還有許多瘦弱的不成人形的流浪者徘徊着，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城中沒辦法賺夠生存點而被趕出來的，他們眼巴巴的看着那道大門，渾濁的眼神中只剩下麻木和絕望。

末世物資珍貴，不可能無償提供所有人使用，所以就有了生存點一說。

其實官方說法是叫做榮譽值，為基地做了貢獻就會得到榮譽值，完成任務中心發布的任務也可以得到榮譽值，然後你在這個基地中的消費、交易都可以用榮譽值兌換。每個人進入一個城市基地之時發放的身份證明上都給予基本的10點榮譽值，之後的榮譽值就要你自己去賺取，許多人就是因為賺不到足夠的榮譽值被遣出了城。

在安全區裏呆一天需要一點榮譽值，然後這一天諸如你的飲食住宿也同樣要另外支付榮譽值，因為沒有榮譽值在安全區裏便生存不下去，所以衆人漸漸開始戲稱榮譽值為生存點。

郜白強忍着撲過去咬人的沖動，選中一個衣衫褴褛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面對這個人他還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口水，蹲到人面前，他開口問道：“老兄，聊聊天成不~”

那男人擡眼有氣無力的看他，“我要吃的。”

郜白停了一會，裝作有些遲疑不舍的樣子，然後道：“我也沒有多少吃的，給不了你很多……”

那男人一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雙眼刷的亮起來，“先把吃的給我，然後随便你問什麽，我知道的全告訴你！”

還不待郜白說話，旁邊豎着耳朵聽動靜的流浪者都湊過來了——

“找我找我，保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走開，兄弟，問我，我知道比他們都多！”

“問我吧，求你問我吧~給我點吃的，我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

“滾……三……三天算什麽……問我……！”

……

推推攘攘的一堆人一邊拼命自薦，還有人眼神落到郜白身後的背包上，直接上手就搶。

然後一圈人都瘋了，把郜白圍在中間，神情癫狂，手腳并用，有抓包的有抓帶子的，郜白手足無措的僵在那裏，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被掠奪的小白羊。

郜白被這群人圍住之後就完全懵了，他完全聽不到這些人在說什麽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一群大肉塊在圍着自己拼命喊着：吃我~吃我~~~

手套裏的爪子都差點控制不住伸出去，眼睛裏一道道掙紮的血色光芒閃爍，在理智和欲望之間掙紮許久，他狠狠推開面前的人，硬生生擠出一條縫，風一般跑掉了。

剩下的人卻沒去在意跑出去的人，那背包已經被他們搶下了，此時，一衆人正打得頭破血流搶一只小小背包。尤其是在看到被撕破的包裏露出食品袋子之後，他們搶得更兇了。

這邊的鬧劇上演的轟轟烈烈，那邊即将進城的人也都看得興致勃勃。

甚至看到有人被打出局還會哄笑成一片，那指指點點的看客模樣就像面前表演的是一場猴戲。

檢查站的工作人員也都見怪不怪，全當沒看見。

還有一些人看着這樣的情景，難掩悲哀，人類從蠻荒進化到文明需要成千上萬年，可是回歸蠻荒，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郜白一直撞到一只喪屍才停住腳步，他失魂落魄的擡起頭來，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跑進了喪屍堆。

他無需呼吸，沒有心跳，但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很累。

無力地坐到地上，周圍的喪屍都視他為無物悠悠走過。郜白頹喪的将頭低下，他現在痛苦地想哭出來，可是卻連眼淚都沒有了。

從沒有哪一刻像方才那樣惶恐的意識到原來他真的不是一個人了，不只是外表發生變化，而是連欲望都被本能控制了。

他剛剛，差點就要吃了那些人……

他一直以為自己雖然身體是喪屍，但是腦袋已經恢複過來了，他是能說他只是身體腐壞，他的思想他的理智都還在，他仍是人類。

可是，是人類會對人産生食欲嗎？會有撕碎人體，吞噬血肉的沖動嗎？

只差那麽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要對人類下手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沒能控制住自己，吃了人，他要如何面對自己？一旦吃了人，就不一樣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有這樣的預感，一旦真的踏出這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現在可以驕傲地說，我是人，雖然我變成了喪屍，但我的心卻始終是把自己當人類的，可是如果他做出和其他喪屍無異的事來，那他就真的是一個喪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