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照例把崽子貼身兜在衣服裏,這一次沒有任何意外的順利回到現世。

天色大亮,日上三竿,上午已經過了大半。

燕士奇抹了把臉,又用力眨了眨兩只幹澀刺癢的眼睛,等适應了比空間內更為明亮的光線才抱起狗子出門。

出門的時候還在考慮找什麽借口把自己“為什麽起床這麽晚”給應付過去,然而院子裏轉了一圈才發現除了他其他人竟然還在睡懶覺。

燕士奇:“……”

他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神色平靜的往竈房的方向走。

門是半掩着的,一推開屋頂的灰土簌簌落下,獨角大王打着噴嚏屁股朝上腦袋朝下的鑽衣服裏躲灰。

燕士奇咳嗽兩聲,無言的看着蛛網遍布鐵鍋朽爛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用過的竈房。

昨晚招待他們的飯菜又是哪裏來的?

賽大風真是滿嘴鬼話。

燕士奇腦門兒上青筋跳了跳,閉着眼睛平複片刻情緒,面無表情的退出來。

身後有人打着哈欠懶懶散散的說:“我們一幫子大男人又沒人會做菜,丐幫嘛當然是靠乞讨為生,昨天招待頭兒的酒菜是用我們讨來的錢買的。”

“丐幫?”

“沒錢沒勢窮要飯的幫派都是丐幫。”賽大風眨了眨眼睛,看到燕士奇衣服裏鼓起的一大坨,湊過來好奇的伸出手指戳了戳,“頭你以後要管我們飯的嗷——!疼疼疼疼!我的手指!”

獨角大王龇牙咧嘴,小奶牙寒光閃閃。

賽大風心有餘悸的捂着手指,站在三尺之外,偏要嘴賤:“啊太好了有肉吃了,我們有個兄弟是養豬的高手,交給他保證養得肥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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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士奇按着狂暴的狗子,神色沉靜冷肅不為所動:“這是大王,身殘志堅好男兒。賽大風,不要以貌取狗,它胖是胖,實力在你之上。去吧大王!”

燕士奇松了手。

獨角大王反身就是一通狗狗王八拳,打完了就趕緊跑,後腿用力蹬着青年的臉跳下地,“吼吼”咆哮着沖向另一個嘴賤的家夥。

燕士奇捂着鼻子,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幽深的眼眸裏小火苗憤怒的燃燒着。不過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拿出心平氣和的态度語氣冷冷說道:“死胖子,老子不跟殘障狗子計較。”

賽大風的慘叫聲蓋過了他的聲音,不然狗子肯定跟他沒完。

即便院子裏熱鬧成這個樣子,其他人還是雷打不動的繼續睡。

燕士奇懷揣狗子往大門外走,賽大風有氣無力叫了聲:“頭兒。”

燕士奇停住。

賽大風在他身後慢悠悠的說道:“我這幫兄弟都是連良籍都沒有的窮要飯的,在人家眼裏連狗都不如,誰踩死他們都跟踩死螞蟻似的。像他們這樣的有點自知之明的就該好好躲着別去礙別人的眼,一幫子肚子都填不飽的賤民講什麽兄弟義氣,居然要給賽勁風報仇。”

賽勁風是已故大幫主。

燕士奇慢慢的轉過身,盯着趴在地上可笑的撅着屁股的年輕人。

賽大風雙目放空,臉上的表情就像深秋初冬的薄霧一樣,又冷又淡,透着絲絲縷縷的寒意:“這樣的世道,居然還有這麽天真的人,是不是很蠢?”

“身體裏淌着熱血的才能算活着的人。”燕士奇用他從未動搖過,幾乎稱得上狂妄,但又平靜的令人感到戰栗的語氣緩緩說道,“世上有我在,便沒有人能看不起這樣的‘愚蠢’,因為我會讓踐踏武者之魂勇士之血的人下地獄。”

和燕士奇眼睛對上的一瞬間好像有某種極其恐怖的陰影忽然将賽大風籠罩,他身體僵硬,心髒被冰冷徹骨的無形之手攝住,甚至忘記了呼吸。

但這種感覺只有非常短暫的一瞬間,很快便消失了。

就像偶爾頭腦中一閃而過的靈光,除非是極敏感的人才能抓住一星半點的線索,否則眨眼就會忘得徹底。

賽大風一臉茫然,他經歷過了某種恐怖的感受,卻沒能抓住這一閃而過的“靈光”,被這麽一大段他連自己原本負面陰暗的心情都忘了,持續懵比中。

“呃,就是說你不嫌棄我們對吧頭兒?那還是會管飯的吧?”賽大風關心的問。

“……”

“頭兒你不會要丢下我們跑路吧?”賽大風繼續發問,“畢竟養一幫子人挺費錢的,頭兒你好像特別窮啊。要跟我們學要飯嗎?”

燕士奇極力忍耐,轉過身聲音低沉的說道:“我只是有事出去一趟,會回來的。有手有腳又不是殘廢要什麽飯,老子有地!”

“噫~頭兒是地主老爺啊!”賽大風充滿向往,“那豈不是頓頓都有肉吃了麽……”

賽大風絮絮叨叨的聲音被隔斷在門板之後,燕士奇拉着門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頗為煩惱的撓了撓頭,越想越暴躁,兩只手抓着腦袋上短毛惡狠狠的自言自語:

“大不了不吃飯,餓幾天也餓不死!”

“嗷!”獨角大王一聽不樂意了,憤怒的用爪子拍青年的胸口,意思是快給本大爺喂食你個魔頭。

“沒錢!”

“……唧。”獨角大王想了一會兒,內心劇烈掙紮一番,一臉肉痛的決定帶燕士奇去自己的小金庫拿錢買吃的。

獨角大王把包袱扒拉出來,然後從裏面找了一塊最小的銀锞子滿臉不舍的推向燕士奇。

“哦,明白了。”燕士奇想了一會兒,撿起比指甲蓋還小的銀锞子塞到狗鏈子的镂空小球裏和綠寶石一起放着,接着大手一撈,連衣服帶珠寶金銀一股腦的丢到空間小木屋裏,還一臉滿意欣慰的揉了揉狗頭,誇贊道,“幹得不錯!”

獨角大王狗臉懵比,“嗷”的爆發了:“吼!!!”

奪寶之仇不共戴天。

燕士奇伸手就把獨角大王的腦袋“碰”的怼地上,另一只手撓撓它的肚皮,輕描淡寫的就像應付小鬼頭一樣吐出兩個字:“別鬧。”

獨角大王淚眼凝噎,屈辱的在地上蹬着小腿兒。

實力懸殊令狗抑郁啊。

燕士奇為了安撫幾乎心碎的狗子,不急着購買物資,先帶着它到青州城名氣比較大的酒樓點了這家的招牌燒雞。

狗子一口氣吃了三只才恢複精神,假裝乖巧,然後趁着燕士奇不注意撓了一爪子出氣,一得爪立刻從桌上一躍而下奪路狂奔。

“……”

燕士奇一臉狗爪印子,依然保持成熟男人的冷靜沉着,緩緩地擡起頭。

周圍亂哄哄竊竊私語的聲音驟然一頓,慢慢的沒了聲音。

“小哥,打包。”

青年聲音低沉,沒有表情的臉上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無端的讓人感覺到害怕,不敢直視,仿佛看久了就會被其中的黑暗吞噬一般。

這種“畏懼”是刻印在祖先記憶中一代代傳下來“本能”,是感知到危險可怕事物後發出警報,讓人遠離進而保護自己的本能。

燕士奇面惡不是一天兩天,早習慣了陌生人對他的懼怕,沒把旁人的異常放在心上,拎了打包的包子不緊不慢走出酒樓。

溫度和人氣随着他的離開再度回到了大堂內,人們慢慢的恢複了常态,剛剛的異常仿佛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是不由自主的總想到剛才的年輕人,然後心上像是蒙了層陰影,怎麽也無法恢複到輕松的狀态。

為什麽呢?真是莫名其妙啊。

燕士奇從酒樓離開,抓到逃跑的狗子塞懷裏。

本想找個人問一問菜市場的位置,然而也不知為何,路人一旦和他正面對上無不像見了可怕的東西一樣躲避逃離。

他今天有那麽兇嗎?

燕士奇郁悶的摸了摸臉,然後試着撐起一個和善的笑容。

“嗚哇!”路邊玩耍的小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燕士奇:“……”

瞬間面無表情。

只能先離開,到了一條人少的街道上,想到剛才吓哭小孩的情形青年頭疼的比了比眼睛,心有不甘的把懷裏裝死的狗子拎出來兇狠的質問:

“我很兇嗎?!”

獨角大王還記得奪寶之仇,狗眼怒目圓睜,龇牙咧嘴,露出一口雖然奶但堅固鋒利無比的小狗牙,咆哮:“吼!!!hetui!呸!”

燕士奇面無表情的看它一會兒,然後抓着它的一只前爪,把由于吐口水失敗挂在狗嘴上濕噠噠的液體擦幹,特別不講究的蹭到狗子身上,接着随後把拼命打王八拳的髒狗子塞回了懷裏,摸摸狗頭。

“乖,大王別鬧。”

“呸!”

“汪!”

嗯?

燕士奇疑惑的低下頭盯着獨角大王的狗腦袋。

狗子察覺到腦袋使勁兒往後仰,和上方的青年對視,眼神冷酷仇視。

不是它。

“汪!”

果然又傳來一聲狗叫,發出叫聲的嗓音清脆細弱,有些像小奶狗,還怪可愛的。

燕士奇忍不住循着聲音在附近找起來,還一本正經的用成熟男人的低沉嗓音冷靜的給獨角大王解釋:

“一定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你不管它它就會餓死,見死不救非你我這樣擁有蕩平天下惡勢力大志向的強者所為。不錯,我已感受到了你內心的不平靜,你我兄弟一場我自然會幫你救它。”

狗子:“……”

臭不要臉!

燕士奇沒有找到小狗,只在不遠處的一口井旁有幾個十來歲的小孩兒聚在一起,圍着一個身材瘦小的小乞丐嘻嘻哈哈鬧着。

“汪!”

這回燕士奇看清楚了,是被小孩兒們圍着的小乞丐在學狗叫。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再叫一聲!再叫一聲這個給你吃!”

“叫啊!”

“快叫小叫花子!”有個小孩兒踢了小乞丐一腳。

小乞丐也不躲,不喊疼,就那麽蹲着,兩只手按着地面,姿勢還真跟一只小狗似的。仰臉看着小孩兒們,又“汪”的叫了一聲,叫完了之後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許諾給他食物的小孩子。

“想吃嗎?”那小孩兒拿在手裏的似乎是個栗子,舉着栗子來回移動。

小乞丐的腦袋也随着他的動作左右移動,看上去傻乎乎的,這果然又把這群熊孩子給逗的哈哈哈大笑起來,口中喊着傻子。

小乞丐頭發亂糟糟,大半的臉都被遮擋,看不出臉上是什麽表情,不過他學小狗蹲着的姿勢倒是穩穩紮紮,無論這群小孩兒怎麽鬧他都沒動過分毫。

燕士奇臉色可怖的走過去。

這些熊孩子還不知道要倒黴了,為首的那個忽然把栗子扔到了旁邊的井裏,尖聲叫:“傻子!小叫花子!自己跳下去撿吧!哈哈!”

然而沒等他話說完,就在栗子脫手的那一瞬間,小乞丐的腦袋随着空中的抛物線轉動,看到栗子掉進井裏之後,他蹭得站起來,一點不帶猶豫的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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