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遇季不寒

真真是睡了個昏天黑地,一睜眼,整個空間都是黑暗的,見不到一點光芒。

殷落痕身上沾滿了灰塵,頭發上也是灰白的一片,看上去有些亂糟糟的。

他試圖站起來,可是身子骨軟得讓他心驚,剛剛站起來那麽一點,就覺得腿都要抽筋,滿頭都是虛汗,擦,天訣這家夥又開始糊弄人了,這哪裏只是虛弱,簡直跟一夜七次沒區別了!

憤怒的他立刻撿起了天訣,一點也不客氣地敲擊着書脊,“別睡了,快起來!”

“作甚?”兩個字淡淡地浮出來。

……

殷落痕忽然縮了縮脖子,怎麽覺得這話陰森森的?他癟癟嘴,話都到了喉嚨口又咽下去,改口道:“我們不是該走了嗎?接下來的行程是怎麽定的?”

“張淩雲已死,天下武林群龍無首,必定要先選一個出來,我們只是要查季不寒是不是兇手,所以——往四海城走。”季不寒這種人,在天訣看來就是沽名釣譽。

殷落痕知道,四海城是每屆武林盛會的舉辦地,內有五湖莊,名聲雖然不比原來的落痕山莊,卻也是正道之中出類拔萃的,四海莊莊主林德勝也是整個江湖上頗有口碑光明磊落的豪俠,他有三子,大子二子都極其出色,也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張淩雲死後,代表武林老一輩的勢力就開始消減,年輕的英才們都開始嶄露頭角。

不過這只是正道這邊的情況,邪派這邊一直是黨争不斷,相互之間傾軋吞并一刻也不曾停止,更新換代很快,有名的反而是年輕的,老的不是死了就是殘了,能保得晚節的少之又少。

每五年一屆的武林大會,這一次肯定是要提前舉辦,以往的慣例都是在五湖莊外搭許多個擂臺,衆多豪俠同臺競技,是比較公平的淘汰制。這一年,五湖莊卻是平靜不了了。

殷落痕喘着氣走了兩步,将腦子裏的思緒放慢,嘀咕了一聲:“累得要死,這兒就沒東西吃麽?”

天訣默然,他其實應該慶幸自己及時停止,如果他再吸取殷落痕的精氣,今天他就連站起來也不可能了,會一輩子躺在那裏。

到底他還是心軟了,不想殺殷落痕。

“以後我會控制好度的。”

“難道就沒有什麽一勞永逸的法子嗎?”殷落痕有些苦惱,常常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這狀态,走出去就能被哥菜鳥一刀削死。

“有的。你給我找個人的身體,這樣我就不用吸取精氣了。”天訣很是随意的樣子,那書頁上還是淡淡的熒光,可是殷落痕覺着卻是比以前的光多了些凝實的感覺。

他仔細思考了天訣的話,走過去按下機關,找個人的身體?這種事情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只是他想了許久,看着眼前出現的亮光,才發現這還是清晨,他才不相信自己只暈了一會兒,腹內空空有如雷鳴,早已是餓極,想必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一個新的身體嗎?

“如果你擁有人的身體,會跟人一樣嗎?”

“一樣的。”

那麽,天訣也許需要一副身體。

殷落痕嘆了口氣,他竟然覺得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就像天訣所示的不是什麽駭人聽聞的事,而是普普通通。

只是,到哪裏去找身體呢?

“別想了,看到合适的身體我會告訴你,也不會讓你做那殺人取命的事。現在你還是先練好《嫁衣天訣》,否則還沒等找到身體,你就死了。”天訣說話,總是那樣一針見血。

殷落痕沒法反駁,立刻就要鑽出去,可是突然想到什麽,又轉身去了密室。

天訣沒說話,只看着。

殷落痕四處摸索,忽然之間嘿嘿笑了一聲,“可憐原來的殷莊主一世惡名,藏了這麽多財寶,現在倒是便宜了我這個冒牌貨。”

現在,你不是冒牌貨,你只是你自己。

——這句話,天訣沒有說出來。

一口大箱子,裏面裝着的盡是珠翠,正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殷落痕雖然不識貨,但是玉這種東西,普通人都能有感覺,更何況這口箱子裏的東西肯定都不是凡品,他拿了幾個玉戒指,挑了幾個扇墜兒,全塞進了懷裏,然後才開始拿金銀。

天訣:“……”

殷落痕沒拿那種看上去太珍貴的,畢竟這世上難找的就是稀世珍寶,如果被人認出來反而不好。

“現在我就是個款爺了。”殷落痕喜滋滋地,這身家,這腰包,出去就是鑽石王老五啊。

天訣:“……”

兜裏有錢,殷落痕走起路來也有了底氣,虎虎生風地,似乎一下就不餓了。

他打理了一下衣服,從那口久已不用的井裏打上水來,将那沾了灰塵的頭發浸入水裏。

柔軟的黑色就那樣化開在冰冷的水裏,殷落痕只覺得一陣陣地眩暈,可是當頭皮和頸上的肌膚接觸到水的時候,一切又都清醒過來。

天訣就放在一邊的石頭上,似乎也在看着。

那柔順的頭發,溫和的眼神,的的确确不是他自己。

眼簾低垂,看上去很是沉靜,起身了,頭發還是濕的,找來張絨布擦頭發,他坐在井沿上,仰着頭,看着這小院裏四方的天空。

多安靜的院子,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在遠離了那些血腥的殺伐之後,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坐在這裏,仰頭看着天,享受着難得的寧靜呢?

殷落痕知道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等頭發被風吹幹了,就用一根緞帶綁起來,高高地束着,看上去真是個風流的翩翩公子——當然了,前提是他不說話。

後巷裏沒有人,殷落痕推門出去,晃着錢袋子随意找了家鋪子解決了早餐,然後就去碼頭,準備乘船走。

水路雖然慢,可是勝在安穩。

殷落痕最受不了的就是馬車的颠簸,他不是沒坐過,可是每坐一次總是吐得天昏地暗,最後堅持不下,只有放棄。

他的打算是先乘小船,順着運河出了城再包條大船,反正現在不缺錢。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站在城裏運河邊,向着那過來的小船一招手,那船夫停下來,于是殷落痕跳上去——站到了船頭才看到船裏面盡然還有人。

那人一身都是內斂的沉着,盤腿抱劍坐在船內,半閉着眼。

殷落痕頭皮發麻,轉身就要走。

船夫看得奇怪,“诶,不乘船了?”

乘乘乘,乘你個頭啊!

季不寒這種煞星在這兒誰敢跟他一船?

之前不知道他是季不寒就罷了,現在知道了他是季不寒,他難道還撞到槍口上自己去找死嗎?

天知道季不寒跟殷落痕之間是什麽大仇,總之已經鬥得你死我活,哪裏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反正殷落痕知道自己惹不起他。

那就只有一個字:躲。

“難得偶遇,再見即是緣分,洛痕為何回避?”

殷落痕渾身都僵硬下來,剛剛背過身去,現在卻又不得不轉過來,季不寒叫他洛痕?那是——沒認出他來?!

怎麽可能……

殷落痕摸不準季不寒打的是什麽主意,他懷疑是有人跟蹤自己,可是路上根本沒有發現,他叫船的時候季不寒已經坐在裏面了,難道真的是偶遇?可是這也實在是巧得利器了。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季公子是貴人,跟您談緣分——呵呵。”

殷落痕也開始文绉绉地胡扯,反正一句話,就是不想跟你同船!

季不寒被他明刀暗槍地刺了這麽幾句,就更加肯定這人不是原來那個殷落痕了。“洛公子也是貴人,不如進來再談吧,我想——也許你對武林大會很有興趣。”

殷落痕搖頭就要拒絕,可是誰料他剛剛要擡步走,手中抱着的天訣就一陣抖動,他垂眼一看,黑色的封殼上浮出極其淺淡的灰色的字:“答應他。”

他一愣,站在原地,掙紮了很久,仔細思考了一下天訣的用意,最終還是屈服了。

轉身,他對着季不寒虛僞地一拱手,“既然季公子都盛情相邀,在下只好卻之不恭。”

季不寒坐在船篷下面,一半身子被外面的天光打亮,一半卻還藏在陰暗裏,正如他給殷落痕的感覺,光明裏藏着算計。

他坐到季不寒斜對面的位置去,顯然是有些忌憚他的。

季不寒抱着那古拙的斷妄劍,卻問他道:“你知道多少我與殷落痕之間的恩怨?”

殷落痕差點吓得跳起來,立刻就要逃跑,他娘的,季不寒什麽都知道!

然而季不寒出手更快,只是按住了他的手。

殷落痕的手掌心貼在冰冷潮濕的船板上,只覺得一陣陣發涼,季不寒的手掌卻是溫熱的,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卻更讓他覺得冷。

他擡頭看着季不寒,只看到他那似乎半盍着的眼,眼珠子轉過來,黑玉一樣,目光正落在他臉上。

“我知道你不是原來那個殷落痕,我季不寒從不濫殺無辜,你不必躲我。”

季不寒這人,的确是位風流人物。

殷落痕饒是嘴硬,也不得不承認那一刻自己內心的感受。

只是坐在船內,他卻似身在雲端,眼底仿佛都是清明的一片。

聽他那樣說,殷落痕安心了一點,這樣說來,季不寒似乎對他真沒有惡意,如果想殺他,前夜多的是機會。“不清楚,我現在還沒明白這些事情。”

他說着,試圖抽回自己的手掌,被壓着始終是不舒服的。

季不寒頓了一下,放開自己的手,緩緩說道:“你既然不知道,剛才我邀你,你又為何要逃?”

——這個季不寒,忒難應付了。

真不知天訣出的是什麽馊主意!

殷落痕暗中腹诽,狠狠地掐了書脊一把,然後才調整了心思,想了想對季不寒說道:“我聽說是你殺了原來那位,而且,你曾經是殷落痕的……”

男寵。

這兩個字實在說不出來。

殷落痕上上下下打量季不寒,這樣的人物會是男寵?

季不寒似乎不介意,竟然淺笑了一聲:“你想多了。”

殷落痕頓時想去撞死。

天訣,你又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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