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招而勝

沈正澤聽到比試開始,心中的期待減弱,随之增長的,是無邊無際的焦慮。

謝靈均在哪裏?

他為什麽還沒來?

謝靈均絕對不是一個會遲到的人。

當初百年一度的景星大會,只有謝靈均和沈正澤在子時就到了。而且一旦出任務,謝靈均寧願自己等別人,也絕不願意別人等他。

謝靈均沒來,只有一個可能,他不能來。

他為什麽不能來呢?

沈正澤生怕自己看漏,反反複複、仔仔細細掃視觀武臺。

臺上坐着的每一個人,他都能夠叫出名字,惟獨他日思夜想的謝靈均,沒有出現在看臺上。

沈正澤嘴角的弧度消失,眼皮耷拉下來,看起來無精打采。

“謝靈均……”沈正澤喃喃重複。

這個名字從沈正澤滾燙的心口,順着溫熱的氣息而出,終于流露到嘴邊。

謝靈均三個字,承載了沈正澤無法宣之于口的愛與欲。

沈正澤眼神幽暗,緊緊盯着觀武臺,不停輕聲呢喃:“謝靈均……”

宣布旭日大比開始的人,是青陽閣的吳法正長老。

吳法正專門負責內門弟子三年一度的考校,挑選天賦出衆的外門弟子、雜役和凡人,為青陽閣積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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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過去。

吳法正坐在觀武臺上,連連長嘆,人才凋敝至此,真是讓他痛心疾首。

年青一代,只有謝靈均一人堪稱天才,其餘都差得太遠了。

可就連謝靈均也……

在北海,器宗青陽閣,與以陣法見長的北冥派并駕齊驅,是北海各大修仙宗門之首。

但長久以往,青陽閣後繼乏力,遲早落後于北冥派。

閣主江歇也危機重重,問道:“吳長老,閣外趕來參加旭日大比的凡人,還有多少?”

吳法正打開卷軸,回答:“還有一百三十二人。”

江歇沉默了一會兒,語重心長道:“麻煩吳長老去五大陸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人才。”

“是。”吳法正應允。

又一個時辰過去。

吳法正眼前一亮,指着卷軸上的人,沖場下喊道:“沈正澤,請你上臺挑戰。”

江歇也在不久前聽說過沈正澤,對他有些印象,捋着白須問:“是那個還沒有拜入任何門派,卻已經築基的沈家長子嗎?”

吳法正:“我一年前去過東陸,并沒有發現沈家有天賦如此之高的苗子,看來是我遺漏了。”

江歇點頭,看了一場,知道沈正澤必然會贏後,就不再繼續看下去。

過了一會兒,江歇閉眼,疲乏道:“謝靈均……他情況不容樂觀……和他父親一樣,三年前就……”

吳法正面色凝重:“我明白。”

江歇睜開雙眼,吐出四個字:“刻不容緩。”

吳法正心中一怔,鄭重其事地點頭。

江歇長舒一口氣。

現在他還不能倒下,他曾經以心魔發誓,答應了死去的老友,會将他的孩子撫育成才,他說到做到。

說話間,沈正澤已經戰勝了幾十人,孤零零地站在比武臺上。

吳法正回過神,沖着臺下的沈正澤,說道:“閣外人士通過五靈測驗的不足五百人,沈正澤,你又是這幾百人中,站到最後的那一個。你的天資,我們有目共睹,你可願加入青陽閣?”

“弟子願意!”沈正澤壓下心底無邊的躁郁,擡頭沖着吳法正欣然一笑,好像終于得償所願一般快活。

吳法正看着卷軸。

一旦有長老、護法看中沈正澤,願意收他為徒,卷面上就會跳出名字。

吳法正的手指放在第一個名字之上,說道:“沈正澤,你可願拜青陽閣閣主江歇為師?”

“自然願意,”沈正澤面色猶豫不決,“能得閣主青眼,在下理當感激涕零。但我心有所屬,仰慕謝靈均,謝護法劍術已久,不知能否拜謝護法為師。”

江歇立刻從座位上起立,面色不悅,風雨欲來,開口質疑:“沈正澤,你想要做什麽?為什麽一開口就指定我的愛徒?”

江歇語氣嚴肅,問話中不乏貶斥之意。

衆人只當江歇被沈正澤拒絕而惱怒,卻不知道,江歇怕沈正澤心思不正,對謝靈均另有圖謀,因此發問。

沈正澤不卑不亢道:“謝護法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願結草銜環相報。”

江歇臉色這才好轉,但仍然語氣嚴肅,毫無轉圜餘地:“既然如此,可以理解。靈均在閉關修煉,正是關鍵時刻,非百八十年不能出關。我願意收你為徒,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沈正澤伏地,磕了一個響頭,朗聲道:“弟子沈正澤,拜見師尊。”

江歇點頭,算是收下了這個徒弟。

解千愁擠到謝靈均身邊,羨慕不已:“這個沈正澤真是好運氣,聽說閣主只收過謝護法一個徒弟。”

謝靈均淡淡道:“沈正澤天縱奇才,閣主看中他也不奇怪。”

解千愁撓了撓頭,半是擔憂,半是埋怨:“那你還說一定要和他交手,這不是平白無故結怨了嘛……”

“不會,”謝靈均篤定道,“我說要和人交手,要殺一個人,就是認可了他的劍。誰都能夠誤解我的意思,但沈正澤不會,他聽懂了我言外之意。”

解千愁嘆氣。

謝靈均真是一點都沒有變,看起來雲淡風輕,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莫名驚駭。那沈正澤也是,竟然真如謝靈均說的那樣。

這兩人的确叫人匪夷所思,不能以常理揣度。

“解千愁,盧長秋,請你們到比武臺上。”

解千愁聽到吳法正喊自己名字,也顧不上謝靈均了,立刻沖到了比武臺上。

三年一次的機會,解千愁為自己暗暗鼓勁,絕對不能輸。

閣外人士五百人不到,篩選下來,耗費了将近兩個時辰。

而雜役僅三四十人,一番對打,竟然也耗費了将近兩個時辰。

日上中天,從尚武臺的天窗向外望去,可以窺見灼灼烈日。

“最後一人,謝靈均……”吳法正皺眉,卻還是不得不報出這個名字,“謝靈均,請你站到比武臺上,與解千愁一較高下。”

謝靈均腰佩一把拙劍,在別人的閑言碎語之中,一步一步,穩穩地邁向比武臺。

劉少卿冷笑,對身旁的人說:“這個廢物的簽運不錯,竟然是最後一個上臺的,我還以為他會早早出場,被人打成重傷,成為笑料。”

旁邊的人點頭附和:“看他那把破銅爛鐵,上臺比武用這麽一把寒碜的劍,豈不是丢人現眼!”

另一個人接着嘲諷道:“就他也配叫謝靈均?他出現在這裏,難怪謝護法今天不來觀武。”

謝靈均站在解千愁面前,點頭示意。

解千愁手中的劍還在滴血,前一個人的手臂被他劃傷。

“謝靈均,”解千愁眉頭緊皺,“我實在不願意和你交手,但卻不得不和你交手。我只想告訴你,我是真把你當做朋友的。但我絕不會因為你是我朋友,就對你手下留情,我會全力以赴的。”

謝靈均聽了這話,心中快意。如果解千愁要讓他,因此收斂實力,這才會讓他感到不悅;解千愁說要全力以赴,這只會讓他興奮。

謝靈均笑道:“我也一樣。”

謝靈均的劍離鞘,纏着黑布的劍鞘落在地上。

墨者劍訣,青陽閣最基礎的劍訣。

謝靈均揮出的招術,看似也是最平常不過的一劍。

起式,兼愛。

沒有動用神魂之力,不過是五大靈力地合理調配,就使得“兼愛”這一招由拙變巧。

如同春風,如同細雨。

是吹面不寒的楊柳和風,是細如好夢的無邊絲雨。

謝靈均的劍溫柔而憂愁,細膩卻不失厚重。

解千愁出的招式,是墨者劍訣中最淩厲的一招,可這灌注充沛靈力的一劍,被謝靈均溫柔地挽了回來。

解千愁的劍割向自己的手臂。

他來不及銜接下一招,就地一滾,狼狽地躲開謝靈均的“兼愛”。

第二招,非攻。

謝靈均從解千愁的肌肉走向,一下子看出他閃躲的路線,立刻改換招式,用“非攻”堵住了他的去路。

非攻不攻,非攻是攻。

解千愁被堵住去路之後,再不能第二次躲避,只能硬生生地收回靈力,及時止損。

靈力陡然用出,又陡然收回,解千愁因此反噬,吐出一口鮮血。

第三招,大同。

謝靈均祭出長劍,長劍離手。他從比武臺東邊角落,走到比武臺南邊角落,雙手結印。

長劍倏地消失在解千愁背後,又倏地出現在解千愁眼前。

這是“大同”的第一劍。

謝靈均從南邊角落,走到西邊角落,結出更加繁複的劍印。

長劍從解千愁頭頂落下,就在劍氣削斷解千愁第一縷長發時,又忽然消失在上空。

這是“大同”的第二劍。

謝靈均從西邊出發,停在北邊角落,最後結出一個令人目眩的終止印。

長劍從解千愁的腳下鑽出,破開比武臺上的青石板。

這是“大同”的第三劍。

墨者劍訣基礎的三招用盡,還沒有用到中級的三招,解千愁已經翻滾在地,抱着腦袋不住地冒着冷汗。

謝靈均攤開手掌,長劍飛來。

最重要的不是劍,不是劍訣,而是劍心,是用劍的人。

他贏了。

謝靈均手執拙劍,淡淡道:“承讓。”

劉少卿後背汗濕一片。

墨者劍訣他自然是練習過的,甚至可以說,他用得純熟無比。

但他竟然沒有看清謝靈均的第三招,“大同”三劍,一息之間完成,而謝靈均也在一息之間,踏遍了偌大的比武臺。

沈正澤在侯武臺上暗暗驚奇。

這幾招,實在是太過謝靈均了,只有謝靈均能把劍招用得這樣秀逸靈動,而又不失古拙溫厚。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的留言,我可能前面沒有寫清楚。

這章裏打了一個補丁,用謝靈均和解千愁的對話,交代一下:

對于謝靈均和沈正澤來說,要殺了對方,等于認可對方,兩人都不會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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