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器宗樂修

劉少卿被謝靈均的劍震服,一想到自己曾經對謝靈均大放厥詞,頓時羞愧得無地容身。

且有一點讓他極為不安,謝靈均的劍法與大師兄簡直如出一轍!

不,不一樣。

謝靈均的劍裏,有一股飽經滄桑,對世事沉浮的徹悟。大師兄的劍,是清水出芙蓉,不沾染一粒塵埃,幹幹淨淨,如萬裏清風,明月晴空。

劉少卿恍恍惚惚,回過頭看,謝靈均向臺下走去,很快淹沒在人群中。

謝靈均在日出時分,曾經和劉少卿說過的話,此刻在劉少卿腦海中回蕩。

——“我不是來送死的,我是來讓你們看到我的劍。”

——“有沒有人曾告訴過你,劍修的劍不在手上,而在心上。”

劉少卿想,這樣的話,大師兄也曾與他說起過,但他沒有領悟。而現在,他好像有些懂了,明白了何為劍心,明白了何為人劍合一。

那個首席弟子謝靈均幾十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這個被稱為廢物的謝靈均,用了一天就做到了。

吳長老叫到劉少卿的時候,他還沒有緩過來,行屍走肉一般上了比武臺。

這一次,他的對手是韋憐影。

青陽閣是器宗。器有多種,刀槍劍戟是為器,琴瑟笛簫亦為器。青陽閣多為劍修,但也有以琴為本命器的樂修。

韋憐影便是青陽閣裏少有的樂修之一。

韋憐影懷抱一把混沌式的古琴,琴面為萬年梧桐,底板是天山梓木,通體原髹黑漆。她的這一把古琴,名為“枯木龍吟”,是家傳的本命器。

韋憐影青衫如洗,似雨後霁空,其人清冷貌美,懷抱古琴,自有說不出的動人氣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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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嗓音冷淡,如山泉泠泠作響:“韋憐影,請賜教。”

劉少卿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比武臺上,點了點頭,執劍道:“劉少卿,請賜教。”

話音剛落,韋憐影立即出手。泛音剛出,七根絲弦沖着劉少卿所在之地飛出,迅如疾風。

劉少卿出劍,用的是青崖劍法的起式,長風萬裏。風動,他的一劍未能劈開韋憐影的七根絲弦。

韋憐影循着絲弦飛去,一把将古琴砸向劉少卿。

“真是……”謝靈均輕聲笑了一下,韋憐影這打法,無論看幾遍,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感到愉悅。

尋常樂修,尤其琴修,通常以樂音釋放靈力,将磅礴的靈力導之以聲。只要有聲,便能從千裏之外取人性命。

像韋憐影這樣,将神器當成大刀用,直接一把掄過去的,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很多初次見到這種打法的人,都會覺得韋憐影在暴殄天物。

韋憐影掄着古琴,靈動輕巧,動作比劉少卿出劍都快。

劉少卿剛剛躲過韋憐影掄過來的琴,下一瞬間,急促的琴音山崩海嘯般向他湧來。

琴音的威力會随着距離減弱,韋憐影的琴音,可以做到五裏之內穿透樹幹。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威力更加不同凡響。

琴聲激蕩,臺上的青石板碎裂,開始向上湧起,紛紛砸向劉少卿。

“你覺得要如何應對韋憐影,才會獲勝?”沈正澤問道,他湊到謝靈均身邊,笑得風淡風輕。

謝靈均目不轉睛,回道:“不要防禦,直接與韋憐影對決,懷抱着兩敗俱傷的覺悟,方能絕處逢生。”

道則三種,道律七種。修仙者引入五靈,編織道律來施展攻擊。

道律七種,可以分為物術、法術和魂術。

韋憐影一開始掄出的一招,與現在滿場亂飛的青石板,自然屬于物術,作用于劉少卿的身體。而她彈出的琴音,擾亂攻擊劉少卿的神魂,則屬于魂術。

劉少卿如果要防禦,用出的劍招,必須要防禦兩方面,既要抵禦青石板的物術,又要抵禦韋憐影琴音所施展的魂術。

“青崖劍訣,”謝靈均道,“旨在攻擊,起式便是一劍斃命的狠厲,而劉少卿卻用來防禦,這是他最先犯下的錯誤。他很惜命,又很怕痛,沒有向死而生的劍心,是用不好青崖劍訣的。”

沈正澤若有所思:“雜役只能修習墨者劍訣,看你的樣子,卻對內門弟子修習的青崖劍訣很是熟悉。”

謝靈均不慌不忙,淡然應對:“我有個朋友叫枚九,她是青陽閣的內門弟子。”

沈正澤對枚九這個人,熟得不能再熟。謝靈均入魔後,枚九日夜相伴,鞍前馬後,後來甚至為了謝靈均犧牲。沈正澤很感謝枚九,原來枚九和眼前這個人也相識一場。

沈正澤感到說不出的怪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就要呼之欲出,卻又被他給忽略了。

眼前這個人,也叫謝靈均,他的劍很像謝靈均,他熟悉謝靈均的朋友。

這是為什麽?

沈正澤陡然升起一股無明業火。

謝靈均,世上只有一個謝靈均,眼前這個人又算什麽呢?

他也配叫謝靈均,也配拙劣地模仿謝靈均的劍,也配與謝靈均的朋友交往?

“你覺得誰會贏?”沈正澤垂眸,笑容如同晚風中安詳飄蕩的浮萍,好似能用這個笑容去撫慰人心,好似所有受傷的的人,都能在這個笑容中治愈。

謝靈均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韋憐影。”

劉少卿的劍很軟,狠厲的青崖劍訣,到了他手裏,也變得軟綿無力。

他是一個沒有想過要殺人的劍修,他對劍的追求,就是亦步亦趨,想着有朝一日能夠得到大師兄的誇獎。他想要的是謝靈均的肯定,卻不認同謝靈均對于劍道的理解,不認同謝靈均對他的批評。

謝靈均看着劉少卿狼狽逃竄,不由得搖了搖頭。

他會對劉少卿好,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

劉少卿的劍,雖然雜念太多,但沒有絲毫血腥氣。

謝靈均自己的劍淬了無數鮮血,斬落了無數的對手,他見到劉少卿的劍,自然感到新奇——竟然有人的劍道,是對劍道本身無欲無求。

前面的兩場打鬥,就足以看出不同。

劉少卿與枚九打鬥,一劍挑落枚九的佩劍,卻并未傷害枚九本人一絲一毫。

而謝靈均與沈正澤交手,沈正澤出劍,想着挑斷謝靈均手筋;謝靈均出手,是想着割下沈正澤的頭顱。

謝靈均雖然厭惡劉少卿仗勢欺人,厭惡他表裏不一,卻也承認,劉少卿飛揚跋扈,卻到底沒有害人之心。

難道世間情之一字真有那麽厲害?

劉少卿竟然為了沈正澤性情大變,一劍穿透自己的胸膛。

謝靈均松開眉頭,罷了,前塵往事,不必多想。

“嘭!”

一聲巨響,整座比武臺夷為平地。

塵土沖天揚起,擋住了衆人的視線,讓人分不清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沈正澤問道:“你前面猜韋憐影會獲勝,現在結果已出,你覺得自己的判斷對了嗎?”

“并非猜測,”謝靈均微微一笑,“我說韋憐影會獲勝,絕對不是猜測,我只是說出了一個必然會出現的結果而已。”

本就日落,天色昏暗,再加上漫天塵土,根本看不清其中情形,但謝靈均卻胸有成竹,認為韋憐影一定已經戰勝了劉少卿。

“剛剛發生了什麽?我怎麽看到韋憐影撥了一下琴弦,就忽然一聲巨響傳來。應該不是韋憐影吧,樂修擅長魂術,物術攻擊不可能這麽厲害。”

“是誰贏了?”

“有可能是劉少卿,我看到他一劍插在比武臺上,說不定就是他一劍毀壞了整個比武臺。”

臺下一片喧嘩。

“承讓了。”韋憐影清淡的嗓音從塵土之中傳來,無悲無樂,不驚不喜。她這态度,讓人不禁猜測,她就算輸了,應該也不會有太的情緒起伏。

吳法正揮動衣袖,比武臺頃刻間恢複原狀。

塵土消散,人們正好看見韋憐影收起七根絲弦。

韋憐影的“枯木龍吟”立在地上。七根絲弦,四根綁住了劉少卿的四肢,一根奪過劉少卿的劍,剩下兩根,纏在劉少卿的脖子上。

謝靈均心想:“枯木龍吟這把琴,與青崖劍訣正是相配,都是向死而生。可惜劉少卿太弱,沒有逼出韋憐影全部的實力,不然還可以再看一次真正的枯木龍吟。”

韋憐影的絲線收攏,她用衣袖輕輕拂拭古琴。

仍然是面無表情,但舉手投足間,那股小心翼翼的氣質,讓人很難想象,這個女子就是前面那個殘暴掄琴的樂修。

“我輸了。”劉少卿咬唇,随後松開,不甘不願地承認。說完,他便接過韋憐影抛過的佩劍,低着頭從比武臺上走了下來,身形落寞。

韋憐影依舊站在比武臺上,枯木龍吟立在她身側。冷如積年不化的高山寒冰,這樣貌美的女子,卻是日後讓人聞風喪膽的殺神。

她的表情仿佛在說——

你們都來吧,我并不在意。

最後一場比試,謝靈均對戰的人,就是臺上一襲青衫的樂修。

月上柳梢,尚武臺的天窗微微漏出一縷寒光。

謝靈均身着一襲黑衣,衣襟上壓着金絲,金絲下紋着一條玄龍。

他拿着一把凡塵長劍,劍鞘上纏繞着一圈又一圈的黑布。

謝靈均第三次登上比武臺。

他說:謝靈均,請賜教。”

作者有話要說:人類的本質是真香,謝靈均會慢慢證明自己的。

今天本來要出門,刮大風出不去,就更新一章,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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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憐影依舊站在比武臺上,枯木龍吟立在她身側。冷如積年不化的高山寒冰,這樣貌美的女子,卻是日後讓人聞風喪膽的殺神。

她的表情仿佛在說——

你們都來吧,我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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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憐影: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呀!老娘打得也很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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