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世之謎
一道白練淩空飛去,一群人踏着白練,飛往青陽閣。
他們或懷抱琴瑟琵琶,或腰佩笛蕭,或扛着鳳首箜篌,一看就是器宗樂修。
青陽閣內,不準其他門派的人禦器飛行,也不準外來修士使用法術,所以就算是無我境的大能,也只能行走在白練之上。
這是法陣“萬象朝宗”的另一個效用。
貴客遠道而來,萬象朝宗開啓,首先是準許沒有惡意的高階修士進入長白山脈,将修為低淺的人隔絕在外。其次,散出漫天流光,以示主人之欣然。
九大法陣之首,既名“萬象朝宗”,自然将本身視為大宗,其他遠客是來朝見的,不無登高俯瞰的倨傲之意。
但倘若将“萬象朝宗”看做是青陽閣的傲慢,又大為不妥。
青陽閣自創建那日起,就是器宗,并非法宗,從來以劍為尊。而萬象朝宗,作為法陣,自然不可能是池飛陽的作品。
萬象朝宗由北海北冥派祖師蔡漠所創,足有九九八十一萬律。
如果非要說傲氣,那也不是青陽閣祖師池飛陽的,這份盛氣淩人源于北冥派祖師蔡漠。
能夠勘破這個陣法的人,現存不過二三人,而這二三人又出自北冥派。
北冥派與青陽閣雖小有龃龉,但對外向來同氣連枝,北冥派的大能絕不可能出賣青陽閣。
換句話說,“萬象朝宗”,從理論上來看,是可解的;但從實際出發,卻是一個無解的頂尖陣法。
而蔡漠為何要将一個迎客的陣法,取“萬象朝宗”這種倨傲的名字呢?
這又要追溯到十多萬年前。
十多萬年前,還是妖元紀年,妖族肆虐,以殘殺人族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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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大能不堪其擾,遠離四大洲,開辟了五大陸。
而五大陸後來又被妖族入侵,池飛陽與蔡漠雙雙逃到最偏僻的北冥大陸,創建了青陽閣與北冥派。
青陽閣的九大法陣,為北冥派祖師蔡漠所創。
北冥派的七大劍陣,又是青陽閣祖師池飛陽所建。
這種關系也一直延續了下來,青陽閣與北冥派雖常常競争北冥大陸的第一大門派,但兩派實際互為友派。
再說蔡漠創造八十一萬律的陣法,将其命名為“萬象朝宗”,固然有自傲之意,但更多的,是想要震懾妖族,使其不敢來犯。
即,北冥大陸歡迎“朋友”,所謂的妖族卻不在朋友之列。
陣法成,流光溢彩,與峰頂的虹霓相映成輝。
是日,蔡漠攜手池飛陽,站立于長留峰頂。
蔡漠遙望遠山,慷慨陳詞:“我要這北冥大陸,永永遠遠不受妖族侵擾。我蔡漠,與異性兄弟池飛陽,在此起誓——”
池飛陽與蔡漠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只要有我們在一日,北冥大陸的修士與凡人,皆可高枕無憂。”
距離當時,已過去十餘萬年,而萬象朝宗的法力仍然不減分毫。更不用說,萬象朝宗只是青陽閣九大法陣之一,還有肅殺的七大劍陣等。
在萬象朝宗的威懾下,無人敢輕易動用神器與法術。
就連妙音閣閣主常相思,太上境的大能,屹立修真界頂端的六人之一,也不得不按照青陽閣的規矩來。
賀知舟招呼韋憐影上前,對她說:“這是妙音閣的樂修,來者七人。當世共有六人入太上境,而妙音閣閣主常相思,就是六人之一。”
韋憐影面無表情,雙眸卻緊緊盯着那七位樂修,俨然入神的樣子。
賀知舟笑了笑,問道:“你是樂修,雖說也屬于器宗,但實際上西嶺的妙音閣、瀛洲的滄浪派,或許會更加适合你。青陽閣說到底,以劍為尊,樂修不過是點綴。”
“不去四大洲,”韋憐影冷冷道,“而五大陸又只有北海的北冥大陸,不招收妖族。”
賀知舟了然:“你厭惡妖族。”
韋憐影倏地扭頭,望向賀知舟,一字一句道:“不是厭惡妖族,是有仇。”
賀知舟颔首,聽韋憐影的語氣,他也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必要再問下去,再問下去就揭人傷疤了。
妙音閣的七位大能遠去,緊随其後的,是南疆瓊樓的三人;而冰川的靈音寺、和安嶺的紫函觀,也分別出動了三人、四人……
賀知舟看着白練抽離,準确道:“共有十九個門派,三十二人,光太上境的大能就來了三位……”
賀知舟的話說得語重心長。
他一開始看到貴客遠來,為此感到欣喜。
但慢慢地,一件陳年舊事浮上心間,也讓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賀知舟陷入回憶之中,悵然若失道:“上一次出現這個場面,還是謝護法的出生之日。”
枚九聽到謝護法,趕忙湊到賀知舟身旁,好奇道:“各大門派的大能,都來恭賀謝護法降世嗎?”
“不,”賀知舟搖了搖頭,“這是門派機密了,我當時沒有資格參與,自然不知道此中隐情。但那天絕非喜慶之日,衆人都神情凝重。”
謝靈均凝神傾聽。
前世,從未有人在謝靈均面前提及此事,衆人諱莫如深,他也被蒙在鼓裏。他既然知道別人不願告訴他,也就沒有強求,更是小心翼翼地自覺避開這些事。
因此,這還是他第一次聽人說起這件事。
謝靈均心中一動,問道:“謝護法的降世,難道是壞事嗎,為什麽衆人都神情凝重?”
賀知舟皺眉道:“我不敢這樣說,是好是壞,誰又能說得清呢?況且我于真相,不過一知半解。我只記得,閣主當日浴血歸來,渾身魔氣與煞氣。後來追來的魔修數以萬計,統統死在青陽閣的護山劍陣之下,漫山的鮮血。”
謝靈均想起沈正澤提到的那個陣法,便接着問:“什麽劍陣?”
“圓天順光。那日一見,我才知道創派祖師有多厲害。他留下的劍陣,竟然能夠輕而易舉地斬殺太上境的魔修。”
謝靈均仿佛可以想象劍陣的威力,激動得拳頭緊攥。
賀知舟卻長嘆一聲,疲倦道:“但願我此生,再不用見到‘圓天順光’這個劍陣。”
兩把倒垂的,如同山峰般巨大的斧钺,交錯地懸挂在半空。
肅殺的劍意。
或許是現在的日子太過清閑,人族、妖族,甚至與魔族,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相安無事。
賀知舟在沒有見到“圓天順光”時,根本無法想象,那滔天的肅殺劍意。
竟然真有這樣的劍意!
劍意源源不斷地從劍陣之中祭出,硬生生将風光秀麗的長白山脈,變成了滿地鮮血的修羅場。
一萬年,能出幾個太上境的修士?
不到十個。
一位太上境大圓滿的魔修,在“圓天順光”的劍意之下,毫無抵抗之力,被絞成肉醢。
其餘的魔修萌生退意,卻被法陣“萬象朝宗”阻攔在長白山脈,無一生還。
謝靈均出聲,打斷了賀知舟的回憶:“賀長老,你認識謝護法的父親嗎?”
謝靈均從未見過他的父親,他問過師尊江歇幾次,而每次江歇都表現得悲恸萬分,厲聲呵斥他不要再打探。
“你說謝長懷?”賀知舟緬懷般,柔聲念出這個名字。
謝靈均的心急速跳動起來:“是。”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賀知舟懷念着,無意識地笑了一下,“好到青陽閣所有人都念着他。謝護法這麽受我們這一輩的人喜愛,說穿了,也有謝長懷的原因。”
賀知舟看向謝靈均,眼神溫柔:“我們都想着,當初實在誤解了謝長懷,便在他兒子身上彌補回來。”
“是這樣嗎……”
謝靈均被賀知舟的眼神打動,心裏湧現出從未有過的滋味。
酸澀?
甘甜?
還是其他?
江歇曾經多次強調,修士要斬斷紅塵,六根清淨,謝靈均一出生就幹幹淨淨,日後也要靜心,不被俗世感情所牽絆。
謝靈均回憶前世,短短一個月,竟然像幾百年一樣漫長。
他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喜歡劉少卿,也想不起,自己為何會憎惡沈正澤。
他的思緒因新的感悟而紊亂。
他心想:一切都不應如此。
前世種種都是錯的,他愛劉少卿是錯的,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愛上劉少卿。
劉少卿拜師鄭思難,嚴格來說,不算他的師弟。
再者,劉少卿早就不算小師弟了,比他年紀小、後拜師的人,大有人在。
為何他口口聲聲稱劉少卿為小師弟?
謝靈均清醒過來。
他不會愛,是誰在勉強他的愛?
是誰為他差點死去,而他無動于衷;又是誰陪同他跳崖,最終勉強換回了他的感動,又因為他實在勉強的态度而發瘋?
賀知舟望向碧空,幽幽道:“謝靈均,為什麽你也叫謝靈均,為什麽你也和謝長懷長得如此像?”
“為何?”謝靈均回過神來,喃喃自語。
賀知舟斂容正色,又恢複成鐵面書生的樣子,一揮袖,将木窗全部關上。
他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也絕對無法明白謝靈均此刻的困苦與疑惑,他只是淡淡道:“看夠了沒?看夠了的話,我們就開始今天下午的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