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唐墨：？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收住了原本打算站起來往她走去的動作，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

這個反應是下意識的，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

“去哪？”

喉嚨裏硬擠出來的兩個字沒有經過思考,在一片混沌的情緒裏冒了出來。

“很遠的地方…”

圓圓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擡起小手抹了抹即将下墜的金豆子,有些哽咽地說道：“那個地方不能告訴主人呢,但…但我還是會回來的。”

連去哪兒都不能說，還指望能回來？

唐墨嘆了口氣，清冷的桃花眼裏多了些說清道不明的情緒，他閉眼，有股莫名的惱怒竄上心頭。

随後自嘲地一笑，說話的語氣有種刻意的淡然。

“道長說得對,找個适合你生存的地方更重要。”

“和人類短短半年的相處時光，不過是你漫長妖生裏走馬觀燈的一瞬,說不定睡個覺起來過個幾十年就忘了,既然都想好了那就走吧，以後也不需要回來。”

是啊,人妖殊途。

小妖精本來就是一次偶然機會臨時收養的,現在人家要走，回到應該在的地方去,這有什麽好舍不得的呢？

何況‘人間百年一世遠,青丘有狐尚年少。’

說什麽還會回來，但人類和妖精的時間是不一樣的，這場約定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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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覺得自己想開了,所以最終也沒有怎麽挽留她。

那天之後，圓圓便像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再沒了絲毫音訊。

…

離開後的第一個星期,她留在別墅裏的所有東西都如舊，甚至沙發上的毛絨玩具都還擺在原來的位置上。

晚上睡覺前唐墨偶爾還會到客房看一眼，然後任由奇怪的情緒在心裏發酵。

開始時是輾轉反側，有些難以入眠。

後來床頭臺燈便亮開得越來越晚。

離開後的第一個月，唐墨開始不想見到別墅裏那些粉色精致可愛的小東西，重新雇來了傭人阿姨，讓她們将她用過東西全部打包裝箱，堆砌在三樓空曠的位置裏。

‘眼不見為淨’。

否則在家待着的某個瞬間，總會下意識喊出她的名字。

過去操心地太多，多少會留下些‘後遺症’。

不知道她今天聽不聽話，又吃了什麽好吃的，平板上能不能找到自己喜歡看的節目。

唐墨說服自己說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感情，就算家裏養了只小貓小狗，養一段時間突然失去了它們，總該不習慣一段日子的，這又沒什麽。

離開後的三個月後，唐墨開始接受和習慣沒有她的日子，作息和情緒都調整回了原來按部就班的嚴謹狀态。只是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重新化身為工作狂魔，似乎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別的東西能夠阻礙自己既定的計劃。

以前當奶爸的日子漸行漸遠，過去所有的感動和新奇體驗都被雜糅成一個沉澱在心裏的秘密。

起碼，旁人很難從表面上找出他的一絲破綻。

唐墨的生活還是同從前一樣，從偌大亮堂的總裁辦回到空曠冷清的別墅裏，像只瘋狂轉動不知疲憊的陀螺，毫無個人閑暇生活可言。

圓圓不在就沒人可以折騰他，其實他多了很多屬于自己的時間，但卻也早已不習慣擁有這些時間。

她走的時候正值盛夏，轉眼卻已經到了深冬飄雪的季節。

唐墨在連續忙碌了好幾個晚上後回到家裏，門口開着小型鏟雪車的門衛還在工作，花園的園丁在為植物作着禦寒準備，還有廚房裏的兩位傭人阿姨正忙着準備晚飯。

別墅又大有空，這是唐墨後來才察覺到的，于是他雇了與大別墅匹配的傭人數量來填補這份空洞。

只是現在人倒是多了，可仍是覺得屋子裏清清冷冷的，總像少了點什麽。

今天回來得比平時早了，晚飯還有小20分鐘才能做好。

唐墨往常回來都會直接回書房，但今天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他看着鵝毛大雪簌簌落在樹梢落在草地，心裏有些情緒，便倒了小半杯白蘭地到落地玻璃窗的沙發前坐下，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摁在酒杯邊緣，仰頭輕抿了口酒，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奶奶，下雪了呀什麽時候回來？”

正在做客廳保潔工作的阿姨兜裏手機響了，不知是不是誤點了接通外放鍵，裏面奶萌奶萌的娃娃音傳了出來。

唐墨驟然一驚，玻璃酒杯停在薄唇邊上。

“哎呀，少爺，抱歉抱歉，點錯了。”

雖然唐墨對傭人們的管理很松，沒去管過他們什麽，但工作期間當着主人面接閑聊電話還是不太好。

阿姨急急将外放調掉，随後背過身去放輕了語氣哄道：“怎麽啦小祖宗，好好，下班就給你買回去，草莓味的怎麽樣？”

“先不說啦，奶奶還沒下班，你們自個玩會。”

通話大概只進行了半分鐘左右便草草結束。

阿姨将手機放好，繼續拿着幹淨的抹布仔仔細細擦拭着沙發，唐少爺有潔癖，家具需要保持一塵不染狀态，她幹這活向來認真細致。

“孫女麽，幾歲了？”

“啊？”

想不到向來沉默的唐少爺會突然跟自己搭話，保潔阿姨愣了愣，确定這話是和自己說的之後，才趕緊答道：“6歲的小孫女呢，平時可調皮搗蛋了，下次我會讓她爸媽管着點，讓工作時間別打電話過來。”

阿姨看起來還年輕，想不到孫女都6歲了。

唐墨‘嗯’了一聲，莫名有些感慨。

“孩子小，依賴大人也很正常，不是什麽大事，你可以早點下班回家陪她。”

啊這…

“三樓有些毛絨玩偶，喜歡的話可以挑幾只拿回去玩，小女孩都喜歡那些。”

…

“少爺，其實咱們都挺疑惑的，趁着現在多問一嘴。”

“也沒見家裏來小孩啊，但為什麽小女孩的東西那麽多，那次也是收拾了兩天才把小玩意都收了起來。”

這話放平時阿姨是不會多問的，但今晚坐在飄雪窗前的唐墨顯得格外落寞孤寂。

二十來歲，也就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小夥子，阿姨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便鬼使神差地想和他多聊幾句。

“現在沒有，以前有。”

唐墨也不覺得煩，抿了口酒答道：“以前覺得小孩吵吵鬧鬧挺煩，現在想想還是有個人在熱鬧些。”

“那是，小朋友就是這樣的，相處久了吵得頭疼，見不着了又怪想念的。”

“想念的時候怎麽辦？”

唐墨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了，他的酒量雖然好，但現在醉人的不是酒，而是不斷發酵的回憶。

阿姨沒聽出什麽來，淳樸大方地笑笑：“嗐，那還不簡單，想了就去見呗！想不到像少爺您這年紀的男生也這麽喜歡小孩兒，以後肯定能當個有責任心的好爸爸！”

唐墨：…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沒再接話，默了半晌又舉杯喝了一口，這次直接見了杯底。

當工作狂總裁沒了用以調節平衡生活的‘小甜心’，那超負荷的執行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這段時間唐氏高層們的神經都随之緊繃着，上班就像箭在弦上，只有一周兩日的假日才能感覺周邊的空氣夠用。

午飯時間，總裁辦西裝革履的秘書們聚在員工餐廳的一桌上邊吃邊吐槽。

“你們這些人怎麽當秘書的，連自家總裁生活上發生的大事件都不清楚的嗎？拜托稱職一點好吧！”

“啧啧，這些不稱職的人裏面就包括你！”

專門負責合同管理的張秘書伸出筷子将另一名秘書夾起的豬蹄打掉：“別吃了別吃了，再這麽下去大家都收拾收拾準備走人吧。”

他這話不是危言聳聽，秘書部是離唐墨最近的部門，首先他們已經有些跟不上巨大的工作負荷了。再則，最近唐墨心情似乎很沉重，唐夫人也來打聽過幾次，但沒有一位秘書能說出半點所以然來，這事丁點也指不上他們，就很憋屈。

“你說會不會是感情問題，失戀狀态不就這樣嗎？瘋狂用工作來麻痹自己，試圖達到忘記那個人的目的。”

“有點那意思，可你也不想想這是誰…我們總裁有可能失戀嗎？！除非那女的突然魔怔了呗，況且我也沒見什麽女的來過公司，這假設成立的可能性不大。”

“唔…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大家都忙着為自家總裁排憂解難出謀劃策，林秘書喝了口湯，擡起頭也加入了這場讨論：“上次總裁讓我收集了一些兒童用品，吃的玩的穿的，樣樣都要精挑細選了送到他面前給他親自确認過。”

“送人的？”

“當時我也這麽想，不過之後他隔幾天就會讓我準備一次，都是簡易包裝帶回家的，感覺…就…”

！

“我去…你們直男缺乏情感方面的聯想能力，但我不同，我已經腦補出三十萬字的豪門小嬌妻帶球跑劇情了。”

一旁埋頭幹飯的女秘書猛地擡起頭來，目光深沉地推了推眼鏡。

“如果是那樣的話，咱家總裁近期的反常就能解釋得通。”

…

公司裏的八卦蔓延起來非常迅猛，尤其是在衆人精神高度緊繃的時候，茶前飯後八卦難免抱怨幾句，然後順勢朝着這個話題聊下去。

等幾個版本疊代過後，秘書們拿各種線索七拼八湊出來，看似有理有據的猜測便徹底被傳開…

當然，紙是包不住火的，後來這事又傳回唐墨的耳中。

原本這種事情私底下傳傳，刺激一下就好了，也沒人會揪着不放。但Z城裏還是有好幾家謹慎的千金焦灼地等着他澄清這事，而唐墨只是随意地管束了一下秘書，并沒有對這事多作回應。

甚至一次晚宴上，有位關系比較好的朋友裝作開玩笑提了一嘴，他也只是輕松轉移帶過了話題，話語間明顯有些回避的意思。

…這種暧昧的态度反而使得朦胧虛幻的傳言變得可信起來。

身在吃瓜第一線的林星柏怎麽可能放過這樣的大事。

所以第二天就直接到唐墨辦公室裏找他了，其實圓圓離開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這位沒心沒肺的朋友會因為這事難過那麽久。

看來還是陷進去了…

啧啧，一開始就說最好不要養妖精，現在好了吧！世界那麽大，又要去哪裏再找一只那麽可愛漂亮的小妖精呢，唐墨在這份感情上算是栽了。

作者有話要說：*“人間百年一世遠，青丘有狐尚年少”是《蘭芷鈴音記蘭生襄玲》裏的一句歌詞哈。感謝在2021-01-0820:30:29~2021-01-0919:09: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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