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聊到了深夜,每天按時睡覺的尚揚開始犯困,他原本想,家裏反正地方夠大,留兩個同學在這裏過夜也完全不成問題。

但是曲燎原卻堅持要回去,說:“我回去還有別的事要做。”

班長從學生時代到現在,總是精力旺盛得超乎常人,大概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做文武雙修、幾項全能的學霸。

尚揚也不勉強,只道:“那你明天早上起來以後,記得先問問化驗結果,也許會是很重要的線索。”

“放心,這怎麽可能忘了?”曲燎原答應着,又對金旭道,“你留下?在尚揚這兒睡一晚得了,我也省得再送你。”

尚揚瞬間崩潰地想,班長別搞我!

但金旭很快回答道:“不了,不給尚主任找麻煩。班長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叫輛車。”

尚揚情緒恢複穩定,看了金旭一眼,心裏有一種微妙的舒适感。

兩人這種看破不說破的暧昧境況裏,分寸感的把握相當重要。

多一分容易膩,少一分又可能會涼涼。

金旭這男的确實很會,該前進的時候沒退縮,不該冒進的時候就穩如泰山。

尚揚一時又有點酸氣,有這種水準,怎麽會單身到現在?

想必回西北這幾年沒少跟人搞暧昧,比如那位始終未見其人的漂亮女醫生。

曲燎原看尚揚沒有要留人的意思,也不好慷他人之慨,道:“那還是我送你吧,也繞不了太遠路。”

兩人穿了外套,尚揚送他倆出門。

金旭道:“別下樓了,外面冷,你早點睡。明天幾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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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燎原按了電梯,低頭發微信,回複家裏人說馬上就回去了。

尚揚站在邊上陪他倆一起等電梯,對金旭道:“明天早上我先去部裏,查下那兩個黑粉的檔案,等我查完再給你們打電話。”

“好。領導,能從部裏借輛車型和車牌都不紮眼的車嗎?”金旭道,“班長的車有點招搖,不太方便。”

辦案開輛特斯拉,後續可能還要蹲點,确實不方便。

尚揚道:“我明天問問,大概率是不行,現在閑着的車應該也都是警牌。”

他們單位不執行一線任務,沒有隐藏公安身份的特殊需要,車輛基本上都是警用牌照。

金旭“嗯”了一聲,道:“你還沒評價,我手藝怎麽樣?”

尚揚一怔才明白過來,他是在說晚飯那幾道菜。

“很不錯。”尚揚道。

“那是加分項嗎?”金旭問道。

尚揚:“……”

恰好電梯到了,他看着曲燎原,說:“路上開車慢點,明天見。”

電梯門下行之前,緩緩合上。

尚揚分明看到金旭對他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臉。

太生氣了!

直到睡前,尚揚這股怒氣都沒散去。

金旭這家夥是在嘲笑誰啊?

一個直男立場堅定地拒絕搞基,是很值得被嘲笑的事嗎?他笑個屁啊笑?!

更何況金旭本人在大學裏是和學姐談過戀愛的,幾年沒見突然彎了?太可疑了!

在西北工作這幾年,他應該也沒空着,不然就那副油腔滑調,進可攻退可守的“撩”技,從哪兒來的?

也許他本來就是雙性戀,這幾年裏女和男都談過呢?

尚揚越想越生氣。

他倒不是懷疑金旭閑來無聊拿他尋開心,金旭絕對不是這麽沒品的人。

而是因為和金旭之間的段位差太多,導致他現在總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随時能被金旭釣上去的魚。

他自己在戀愛這件事上是先天廢柴,除了大學裏失敗的網戀,近兩年奉母命和女孩子接觸,偶爾也會遇到有眼緣的相親對象,但總是沒什麽發展,緣因如果對方女孩冷淡,他就識趣地撤退,而對方如果熱情,他又有點招架不住想跑。

這麽多年,別說談次正經戀愛,連暧昧氣氛都沒一次能成功搞起來。

怎麽想得到,竟然能因為幾杯酒就失了智,一時好色,栽在金旭那張臉上。

欠不欠啊?好好地親人家幹什麽?現在好了,賴上你了吧?活該,活了個大該!

周日,天氣不好,風大,還沒太陽。

尚主任起得早,叫了麥當勞早餐,送達地點選了單位門口,卡着時間和外賣小哥一起到。

先對執勤門崗敬了禮,再從一臉懵的小哥手裏接過外賣,然後進大門。

周末有的部門休息,手續耽擱了會兒時間,等他查完該查的檔案,已經快十點了,先打給曲燎原,曲燎原的手機通了,但沒有接。

他只好又打給金旭。

他聽到那邊呼呼風聲,問:“已經出門了?”

金旭道:“對。你搞定了嗎?”

尚揚道:“搞定了,約個地方見吧。”

“不用。”金旭道,“直接出來就能看見我,在大門口。”

“你有這麽喜歡我們單位的大門嗎?改天天氣好的話,你可一定要在這兒拍張照留念。”他出來見到金旭的第一句話,就是不帶感情的吐槽。

金旭仍是穿了一身黑色,戴着口罩,在門外等了有一會兒,盡管外套帽子扣在頭頂遮了些風,耳朵還是被吹得通紅。

他被口罩擋着半張臉,眼睛望着尚揚,說:“我喜歡的是什麽你不知道嗎?”

尚揚沒有戴口罩,唰一下臉就紅了,不全是害羞,和惱火的成分一半一半。

金旭識相地見好就收,問正事:“班長一大早被學校叫了過去,臨時有事。咱倆找個地方碰一碰信息,他要晚點再跟咱們會和。”

難怪曲燎原沒接電話。

金旭又問:“你借到車了嗎?怎麽走?”

尚揚回答:“沒有,在線上租了一輛,馬上到。”

他是租車平臺老用戶,可以讓門店把車直接送到指定位置。

金旭問:“這能報銷嗎?”

“當然不能。”尚揚還記得這家夥對上級單位偶有吐槽,補充了句,“這裏報銷手續比你們基層管得嚴多了。”

金旭眼角瞥他,帶了點不滿,說:“我們基層也不能随便報賬,請你吃羊羔肉都是我自費的。”

尚揚沒有說基層不好的意思,懶怠對他解釋,并且也不覺得他是真誤會了什麽。

金旭又道:“你還欠我一只小羊羔,什麽時候還?”

尚揚賴賬道:“什麽?不記得了。”

金旭眯了眯眼睛,道:“欺騙基層同志的感情,不好吧?”

尚揚心裏一咯噔,這話莫不是另有所指?

金旭道:“這恐吓案要是被我破了,怎麽說?還能再賴一回?”

他沒有繼續糾纏什麽欺騙感情的話題,尚揚稍稍輕松了點,道:“等破了案,我做東,請你和班長吃烤全羊。”

他租的車到了。

簽過字,拿到了車,金旭主動開車,他便坐了副駕。

“找個地方吃口熱的。”金旭道,“你指路,你熟。”

尚揚意識到他沒吃早飯,奇道:“定點賓館不提供自助早餐嗎?”

金旭道:“我出來太早了,還沒到開餐時間。”

他住的賓館離這裏有點遠,搭地鐵過來還要轉線,長安街沿線這幾個地鐵站的出站流程又比較麻煩,過好幾道安檢,因此這趟至少要一小時。

他以為以尚揚的時間觀念,會卡着九點整來單位,所以雖早早出門,也是想趕在九點之前就到大門口,沒想到尚揚很早就到了還進去了,在裏面查檔案被手續問題絆了下,一直到近十點才出來。

等于是說他等了将近一小時。

這一小時裏他會想什麽呢?

懊惱來得太早或太晚?

也沒給尚揚打電話,就傻等。

可是如果這電話打了,不是就白來白等了?

哪有尚揚問他在哪兒時,他潇灑地扔出“在門口等你”這種答案來得更撩人?

但這是北京的冬天,早上九點多,太冷了。

忍着冷也要耍帥的撩人精。

尚揚這樣一複盤……

怎麽又感覺這家夥既傻乎乎,又很聰明。

他指路,去了家蠻有名的包子鋪,過了早飯點,離午飯還有一會兒,店裏沒什麽客人。

兩人找了張角落的桌子,金旭吃包子喝粥,尚揚只要了杯熱豆漿,對金旭講了講剛查到的檔案內容。

首先是那個選秀愛豆的粉絲,因為一廂情願認為柏圖“截胡”了他家愛豆的資源,而在網上對柏圖發起黑粉攻勢。

莊文理,22歲,無業,北京土著,父母親經營了一家貿易公司,家裏條件不錯,目前應該是靠啃老活着,以及瘋狂氪金追星。

目前獨自住在父母名下的一套公寓裏。

另外那個對柏圖疑似粉轉黑的大學生。

闫航,20歲,南方某省人,在北京某重點高校的王牌專業讀大三,從科研成果獲獎和獎學金記錄上看,算得上是品學兼優。

現在和同校的女朋友,一起在學校附近租房同居。

尚揚一講完,金旭便道:“你的傾向性很明确,你好像認為莊文理的嫌疑更大。”

尚揚不認同道:“這不是我的主觀傾向性……是,我的确是更懷疑莊文理,但這是基于他倆的個人信息,相比較起來,闫航的嫌疑難道不是比他低很多嗎?”

金旭道:“因為他有女朋友,所以嫌疑就低?可他也有可能是男女通吃,或者就是深櫃。”

尚揚不禁卡了殼,心道,讨論案情就讨論案情,怎麽還夾帶私貨?男女通吃是說你自己,深櫃是說……

“不要太早下結論,”金旭十分冤枉,他并沒有在暗示什麽的意思,認真道,“你心裏一旦有預設,會很容易出現失誤的判斷。沒有确鑿證據之前,嫌疑人的可疑度應該是一樣的。”

尚揚點點頭,說:“我同意,是我着急了。”

金旭道:“我們還是先去見見這兩個人,實際接觸接觸,看看真人到底是什麽情況。”

“恐怕不行。我查了莊文理的出行軌跡,他不在北京,他的愛豆在上海有商演,周五他就去了上海,訂的是今天晚上回來的機票。”尚揚道,“闫航倒是在北京沒出去,他租的房子有備案,今天周末沒有課,他應該在那出租房裏。”

闫航和女朋友租住的房子在一個不太新但也不算舊的小區,離他們就讀的大學很近,地鐵站就在小區門口,這裏的房租應該并不便宜。

尚揚和金旭上樓時,心裏就有了疑惑,兩個普通家境的大學生租這樣的房子,似乎過于奢侈了。

一個女孩給他倆開的門,在門內疑惑地看着兩個陌生人,問:“你們找誰?”

尚揚出示了證件,道:“闫航在嗎?”

女孩見是公安,更加疑惑,說:“在。闫航?闫航!”

闫航從裏面走過來,是個幹淨帥氣的男孩。

片刻後。

尚揚和金旭坐在出租房裏的沙發上,闫航在他們對面,接受了關于柏圖的詢問。

被問到對柏圖粉轉黑,披了三個小號馬甲,私信騷擾柏圖的事,他幾乎是立刻就承認了。

“我從初中就是他的頭號粉絲,自從他離開以前的經紀公司,自組工作室以後,接片子的眼光一落千丈,有三年多了,拍一部撲一部,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爛片不能怪演員一個人,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道理我都懂,可是……”闫航越說越郁悶,道,“他在國慶檔那部片子演得太爛了!根本就沒用心琢磨角色,以前票房撲街還能怪別人,這次他自己應該負主要責任!”

尚揚還沒有看柏圖的這部新作,無從判斷闫航的話,不過演技優劣對于非從業人員來說,判斷标準就是主觀感受,沒有什麽切實的依據。更何況以他對柏圖一貫的認知,以及主流獎項多年來的肯定,男神就是用腳指頭演一演,也比現在那些流量們強得多。不至于像闫航說的這樣。

金旭對此并不關心,直奔主題向闫航提問:“你給柏圖發騷擾私信的時候,為什麽用那種表達方式?”

是一種要對柏圖采取性暴力,甚至要将他淩虐致死的言辭。

闫航面露尴尬。他女朋友端着洗好的水果送上來。

“不用這麽客氣,我們不吃。”尚揚隐約擔心,闫航如果真是深櫃的話,也太傷害這姑娘了,道,“不如你先去其他房間……”

“這些我都知道的,你們也可以問我。”女孩道。

尚揚一怔。金旭道:“你都知道什麽?”

闫航的女友道:“闫航是柏圖的粉絲,這我很早就知道的,我們所有同學和朋友都知道,他真的是柏圖的狂熱粉絲。國慶我們倆一起去看的柏圖新片,出來以後他簡直氣死了,在豆瓣寫了好長的影評,批評柏圖不好好演戲,還在朋友圈裏也發過。像這種粉轉黑,我個人是很能理解的。他不是像那些小鮮肉的粉絲只看柏圖的臉,他喜歡的是能貢獻影帝級演技的柏圖,這次是柏圖讓他失望了。”

她很替男朋友義憤填膺,就像柏圖欺騙了闫航的感情一樣,她很能感同身受。

金旭又問:“那他發私信騷擾柏圖的事,你也知道嗎?”

女孩點點頭,說:“知道啊。我們倆手機和各種賬號,都不避諱對方的。”

最後,闫航低着頭向兩名警官認錯,不該因為不滿意偶像的作品,就在網上說那種糟糕的話,承諾以後再也不會了。

“沒想到會因為這種事,被警察找上門。”這大學生沮喪着臉,整個人都不好了。

尚揚:“……網絡不是法外之地。”

至于柏圖收到真的恐吓信和恐吓物品之類的事,就沒必要告訴這小朋友了。

“你們養了貓?”金旭忽然問道。

“對。”闫航道,“我很喜歡貓,出來租房除了跟女朋友……也是為了養貓方便,我們養了兩只,現在都在房間裏睡覺。”

他女朋友提議道:“警官想撸貓嗎?”

尚揚心想,他才不是那個意思……

“想,可以嗎?”金旭道。

尚揚:“……”

他奇怪地跟着金旭,一起去看了看那兩只貓咪,兩只可愛的金漸層,皮毛光亮水滑,可見被養得很好。

和小情侶告別,從這出租房裏出來。

尚揚明白了金旭忽然要看貓的意思,說:“能這麽用心養貓咪,不太可能做得出寄貓血刀片的事。但你怎麽知道他養了貓?他的沙發又沒有被抓得起球,客廳裏也沒有貓爬架之類的東西。”

金旭道:“茶幾下層有個滾毛器,上面全是貓毛。”

尚揚面無表情,對他豎了豎拇指,道:“這下是不是能排除小闫同學了?”

有女朋友,還養了貓,這兩點應該就能充分說明,恐吓柏圖的變态不是這個直男粉絲。

金旭卻道:“等晚上再去莊文理家會會他。先別着急下結論,還早。”

尚揚洩氣道:“金警官,你就承認我這次的直覺很準,不行嗎?

“準,你辦起案來真是太厲害了。”金旭敷衍地誇了句。

又道:“尚警官,你在其他方面也快點支棱起來,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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