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四大特點: 無聊, 色情, 誇張, 不知所謂
作者兩大特點: 廢話無窮, 心胸狹窄
忠告: 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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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過下午四五點的時間, 酒吧裏人并不多.
她要了整瓶的金酒和Tonic Water, 我倆找了角落不起眼的地方, 坐了下來.
酒保過來還了車鑰匙, 凱琳收下來.
酒送上來, 她自己取了杯子, 倒點, 也不加Tonic Water, 直接喝下去.
良久, 抱着酒杯, 喘一口氣, 仿佛才揀回了幾條剛才飄離身體的魂魄.
她沒有理我, 一個人, 倒了酒喝, 喝得不快, 卻很少停.
有心事的人喝酒, 總醉得快一些.
少半瓶下去, 她目光已經朦胧了.
看着我, 又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易慎啊, 你真的不喜歡嗎?”
我皺皺眉, 已經胡言亂語了.
她不等我答, 繼續說: “我記不得第一次在哪見過易慎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一見鐘情這麽回事. 是以後很久, 我和父親, 在網球場人世易慎, 兩家才開始正式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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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需要人回答, 只是有些話, 要說出來.
我沒有打斷她, 我不覺得感動, 不覺得厭煩, 我在想自己的事.
她又咽下一口酒, 笑了, “易慎當時一點也不出色, 家世模糊, 沒有資金. 但相處多了, 不知道怎麽搞的, 我就覺得奇怪, 這樣的男孩子, 怎麽可能有女人會不喜歡呢? 易慎, 是沒辦法讓人拒絕的. 但他真是懂得如何拒絕別人.”
她的眼神, 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清醒的時候, 她或者會覺得很傻, 可現在, 呵, 現在, 她有些醉了……
“我和他走得很近, 我們成為男女朋友. 他甚至沒有送我一束花, 或說一句話, 說: ‘做我女朋友吧.’ 他只是稍微喝多了一點, 問我要不要留下來, 我沒有拒絕, 那樣一雙眼睛, 怎麽拒絕呢?”
原來一個人喝醉了, 會有這麽豐富的表情, 醉了也會苦笑.
我聽她苦笑着說:“後來才發現, 他眼裏, 沒有別人, 什麽也容納不下去. 知道也遲了, 我怎麽能離開他? 除了我, 他也和一些女人來往, 但都短暫, 最後他總會回到我身邊來, 因為我從來不巴着他說我愛他, 我也從來不問婚期. 跟我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沒有那麽大壓力吧, 所以他離開了那些女人, 卻沒有要我走, 這樣我也就知足了.
我知道, 他嫌煩, 所以我嘴上不說, 可心裏, 看着他, 一遍遍告訴自己, 愛他.”
“他要開公司, 手頭錢不夠, 我叫父親借給他. 寫了借據, 收一些利息, 因為他那麽高傲的人, 若平白給他, 他會覺得侮辱. 那樣, 不管他要不要, 他也是不會再要我了.
你看, 我什麽都細細想好了, 打算好了, 生怕他不開心, 生怕他不願意.
我只要, 在他身邊就好了. 日子長了, 變成一種習慣, 他将不會輕易離開我.”
女人的心思, 有時幽綿得吓人, 蛛絲樣, 慢慢纏上你, 直到将人裹緊, 纏死, 讓人頭皮發麻的可怕. 但這樣的蛛絲下, 還能自由行動, 挑了蛛絲來纏別人, 甚至反纏那女人的男人, 豈非更可怕? 呵, 易慎, 豈是 “可怕” 兩字可以形容的?
凱琳絮絮地說, 我靜靜地吸煙.
“易慎很能幹, 公司進展不錯, 三四年, 已賺足本金, 借款和利息全部還給了我父親.
這期間, 他堅持和我分開住, 他喜歡有些個人空間, 他不要人打擾.
父親問我到底什麽時候結婚, 我有苦說不出.
後來我想, 若有了孩子, 他可能願意定下來.
我故意懷了孕, 告訴他, 我以為他會高興.”
“他只叫我去打胎, 并且再不碰我. 也不要見我.
我怕他真不要我了, 拿了打胎的醫院證明給他看.
他冷冷說, 打了再懷嗎? 挺傷身體啊.
我想我歡ㄊ欠枇? 愛他愛瘋了, 但我怎麽離得開他?
我咬一咬牙, 做了絕育手術. 我只知道, 我不能離開他, 只要讓他回頭看我一眼, 我什麽都會做.
我去找他, 他那裏已經有別的女人了.
我失魂落魄地跑出來, 車撞過來也不知道躲.”
她忽然笑了, “當時, 若給車撞死了, 恐怕也很好吧?”
酒已經下了半瓶, 外頭, 天也暗了下來, 煙裏, 有一絲薄荷的味道, 沁涼.
仿佛冷水澆上冰塊, “嘶” 一聲, 騰起一股冰涼的白煙, 攀着胸腔的壁膜順上喉管去, 涼得隐隐做痛. 我沒做聲, 咽下一口煙去, 煙壓擠着涼氣, 仿佛冰上灑熱石灰, “呼啦”就落了下去, 肺裏溫麻的嗆辣, 燒痛. 我不敢想, 有多少次, 都這樣想, 死了就好了……, 卻原來, 這也并非我一個人有過的想法.
“……最後還是給爸爸知道了, 傷心氣氛之餘, 要我發誓和他了斷. 我不肯. 後來父親看不下去, 帶我去找他, 他說, 他不介意分手. 我哭着求他. 父親幾乎是把我拖回去的, 一夜, 好象老了好幾年.
後來父親打算帶我移民去瑞士, 我死活不肯跟他走.
父親沒辦法, 說, 要是不走, 就不要做父女了吧. 我哭得眼淚都快幹了, 傷心都木了, 覺不出什麽. 我咬咬牙, 把機票遞了回去.
我媽死得早, 就我這麽一個女兒, 父親一直都是可了勁寵我, 哪裏說過狠話, 上過手? 這一次, 卻狠狠扇了我一個耳光, 自己反倒呆住, 先哭了. 上飛機前, 也再沒跟我說一句話. 我知道他再也不會要我的了, 我該跟父親走的, 我欠父親良多, 臨老, 還不讓他安身. 我什麽都知道, 可是要我走, 我就是移不了步, 撕心似痛. 我也覺得自己賤, 但我怎麽離得開他? 我最後想, 父親沒了我, 還有繼母和繼母生的小弟弟, 但他沒了我, 還有誰關心他?……”
凱琳是個奢侈的人, 出身不錯, 家裏受寵, 長相也好, 甚至事業也是成功的, 這樣凡事不用憂心, 沒遇見過什麽挫折的女人, 把易慎這個她一生中難得一見的檻兒當成了最大奮鬥目标. 死命地大把大把将愛情往他身上不肯止歇地丢, 多麽奢侈, 但又不肯奢侈到底, 索性不求回報也罷, 但她不肯, 她要易慎愛她, 她要一個不懂得愛人的人愛她, 真正奢侈且貪婪. 她明明随時都可以退出這個混亂麻煩的, 但她奢侈得不要, 不, 她不能讓我同情. 我甚至不太能理解她, 這樣的執着于沒有指望的麻煩, 這樣奢侈地浪費生命, 為的是什麽? 易慎也未必能理解. 我們, 是不懂愛的人. 所以, 凱琳在我們眼裏都是一種讓人不能理解的奇怪的生物. 仿佛王家衛的電影, 你看, 你可能感觸, 但你不理解,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明明可以簡單容易地來, 為什麽要故意把事情弄複雜了? 就算再有唯美的感覺, 就算再欣賞, 還是不可以理解的.
凱琳灌下最後一口酒, 倒倒把杯子, 打個響指, 叫:“Waiter, 再拿一瓶酒來!”
我使個眼色, 跟酒保說: “攙半瓶薄荷水吧, 她喝不了那麽多.”
酒保看看半醉的凱琳, 點頭.
凱琳說:“你別在我面前弄假, 我沒喝醉.”
我順着她說: “好, 你沒醉.”
她當然不會醉得爛泥一樣, 只不過借酒發洩罷了.
但只怕真清醒了, 還是要後悔的. 若徹底醉了, 倒也好, 什麽都忘了, 免得尴尬.
最怕這樣半醉不醉的.
凱琳笑了, “唐可, 你不用同情我, 你還不配. 你以為易慎甩了我要你嗎? 我告訴你, 他最後還不是來找我? 那次他不是也來找我?”
她頓一頓, 臉上的神情, 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他來找我, 問我若他有事, 我幫不幫. 我看見他都開心得要死了, 還有什麽事情是不幫他的? 那晚上宴請朋友, 他讓我在酒裏加些麻醉藥, 能讓人神智慢慢混亂的那種. 我猶豫了, 他也沒有強求, 但我看見他轉身背對着我, 我心就慌了. 不, 我不能讓他離開我, 縱然是天大的難事我也幫他. 我下了藥, 端上酒, 看着他們喝下去……”
她沉默了一會, 眼神有些迷亂, 過一會, 幽幽地說: “可兒, 那人你認識呢, 是你父母. …… 我也見過的, 他公司前陣子因亞洲經濟蕭條, 周轉不靈, 你父母曾做擔保人, 同他貸款呢……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他送他們上車, 他們的車打火打不着, 我一個人站在風裏頭, 有些發抖.
我看見他借了他自己的車給你父母, 他們開出去. 再沒有回來……”
“我在新聞上聽了報導, 整夜睡不着, 一次次驚醒, 把他也弄醒了.
他說, 要接你們姐弟來住, 你父母遺囑上, 他是你們的合法監護人.
我不明白, 難道就是為了錢嗎?
他冷冷說, 那你要看我被黑道砍死嗎? 其實他投錯了股, 資金加起來也不夠賠, 你父母給他擔保的那點錢, 根本陷進去沒影了, 他在外頭借了高利貸.
他拉着我, 問我要不要聽個故事?
他跟我說, 其實, 他只是拿回自己的合法財罷?
其實, 他是你媽媽的弟弟, 你外公的私生子, 養在外頭, 跟母親一起過. 你外公自己家裏有兒子了, 也沒有公開認他, 起先贍養費倒是給的, 不過大半年也不去看一眼, 他母親耐不住寂寞, 另結婚了, 你外公就再不來了, 索性當沒有這個兒子. 他跟繼父過不合, 他母親又再懷孕了, 他索性自己跑出來了, 沒錢, 沒東西, 一個小孩子, 我不知道他怎樣過過來的, 他不告訴我, 我也不敢逼他說.
後來你外公死了, 你父親和你母親結婚, 你爺爺暗地裏操縱, 傾吞了你外公的所有公司股份, 當時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掌握公司, 公司倒閉後, 就自殺了. 原來法律上他要繼承的財産既然被你爺爺吞了, 也就沒他的份了. 他這樣也不過是報仇, 拿回他應有的.
我不知道, 總覺着是有些不對的. 但做都做了, 還有回頭的餘地嗎?
我想, 把你們姐弟接過來住, 好好照顧你們, 也算還一份債吧.
而且這樣的秘密他都告訴我, 以後他再不會離開我了吧?”
這些故事, 本都是我知道的, 由另外一個人, 從另外一個角度緩緩說出來, 我心裏, 有一種失真的感覺. 本來以為, 我是最理直氣壯的受害人, 但其實, 害人的, 仿佛也有說不完的理由. 大家, 沒有誰是清白的, 只不過哪個受害多點, 那個受害少點罷了. 而死了的, 說不定是受難最少的, 活着的, 還有數不完的包袱要背.
凱琳忽然擡了眼睛, 怨毒的光, 死死釘住我.
壓低聲音, 她狠狠地自牙縫裏擠磨着聲音, “都是你! 本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一切都會順利進行. 都是你的出現, 把什麽都毀了! 我早該在易慎第一次看你, 眼色就不對的時候警醒了, 我一開始就不該讓你進門! 早知道, 我就該殺了你! 反正我也殺過人了, 多殺一個我也不怕. 你說, 你是不是給易慎下了盅? 他居然肯讓你懷孕. 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要逼我打了, 他卻讓你懷孕?!”
說着, 眼淚落了下來, 撲上來仿佛要掐死我.
胳膊碰一下酒杯子, “磕啦” 一滑擠, 跌扣在桌子上, 打翻了酒水, 流了一地.
附近酒保連忙過來, “沒事吧?”
我過去扶凱琳, 搖搖手, “沒事, 她稍微喝多了點.”
酒保上來攙扶: “小姐, 你喝多了, 我幫你們叫輛車吧.” 已經有送客的意思.
凱琳不理, 推開他: “走開, 我沒醉! 用不着你多嘴.”
酒保一臉的為難, 看着我, “小姐……”
我點點頭, 輕聲說, “麻煩你了, 幫我們叫輛車來, 我扶她稍微在這坐一會, 過會清醒點就好了, 勞煩你泡杯濃咖啡過來好嗎?”
酒保點頭, 轉身走去前臺.
我放下凱琳, 小聲說: “你也不想在着出醜吧?”
她軟軟地扭曲地撐在桌子上, 眼神都散了. 她從內兜裏, 掏出一小盒藥粉, 沾一點, 抖着手吸了. 人象充過電一樣, 霎時精神了一下.
沒見過豬跑, 也吃過豬肉, 看這架勢, 我也明白了一兩分.
我皺眉, “你吸毒?”
她仿佛平靜了一點, 嬌嬌俏俏地笑了, “你暗地裏沒少盼我早死吧? 我告訴你, 我偏不順了你的意. 放心, 這藥粉, 少吸不礙事, 只有一次性大量服用才會致命. 尤其是以前沒用過的人, 死亡機率更大.”
她遞過盒子來, 笑, “你要不要試試? 很舒服的, 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只有這個最見效, 讓我立刻就能開心了.”
扁扁的小盒子, 将近是一個單色眼影那麽大小, 我推開, 凱琳笑了: “怎麽, 怕死了?”
我淡淡道: “死也罷了, 只怕不死不活地拖着, 難看吧.”
凱琳笑笑, 仿佛很理解的樣子, “那倒是, 不過這麽些藥粉, 足夠弄死一個成年人了, 若不放心, 混合一點安眠藥, 藥效更猛. 不過, 混合起來可是劇毒, 服用的人會在半清醒的狀态下死去, 至死你恐怕死不了那麽舒服呢. 呵呵~~~~~”
酒保過來, “小姐, 車子到了, 我幫您把這位女士扶出去吧?”
我點點頭, 酒保去扶凱琳, 凱琳有點搖晃地站起來, “行了! 不用你, 我自己走.”
腳下一跌, 差點倒了. 酒保連忙将她撈起來.
我去收拾了她丢下的外套皮包, 轉身要出來, 忽然看見桌上一個小盒, 正是她丢忘的毒品盒子. 我想一想, 也一起拿了, 裝在兜裏.
去到前臺, 我翻出凱琳皮包裏的錢夾, 拿信用卡付過賬, 抽出一張百元的紙幣, 遞給酒保, “麻煩你了.”
酒保連忙推手: “要不了這麽多.”
我笑笑, “算幫我們看車子吧, 過兩天我們找人來取車子.”
酒保稍微猶豫, 收下來, 将我送出去, 替我開了車門.
凱琳已經在裏頭了. 我坐下, 剛才看起來還算清醒的凱琳不知道是藥性發了還是怎麽回事, 腦袋不停地搖搖晃晃. 我将凱琳往旁邊推了推, 知會了司機地址, 叫他開車.
凱琳頭一會又搖着, 搭在我肩膀上, 手指胡亂點劃, 幾乎點上我眼睛來, 她放肆地笑: “可……可兒…… 我認得你, 你是可兒嘛, 是不是? …… 咦, 你怎麽在這裏? 你不是很可愛, 很清高的嗎? 你怎麽也爬上易慎的床啦?”
“嘻嘻, 我知道了……, 你, 你…… 你也愛上易慎了是不是? 你別想啦, 易慎是我的噢, 誰……誰也不給……”
車頭正中的倒車鏡裏, 我看見我冷漠沒有表情的臉.
司機很識趣地沒有說話.
我心裏有些澀, 但這一切, 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為什麽牽扯上我呢?
難道真是前輩子欠的債, 這輩子一點點來還嗎? 那我欠易慎的, 一定良多了吧? 我是殺了他頭, 還是把他五馬分屍了? 值得他這樣對我?
又或者, 有些人對有些人, 好也好, 壞也罷, 都是沒有理由的? 就象凱琳, 怎麽能這麽癡狂地愛一個人? 愛得一點餘地, 一點自我都沒有? 我不能理解, 易慎恐怕也不能理解, 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我們全不懂得愛情. 我們全部是魔鬼. 但我曾經, 曾經, 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魔鬼的啊, 我又做錯什麽呢? 難道如凱琳說的嗎? 我當初應該對自己狠心一點, 不要活得這麽久?……
凱琳發高燒樣胡說着, 漸漸已聽不出說得是什麽了. 她嘴角, 滲出一點白沫, 又笑又鬧.
車子漸漸到家, 司機幫我把她扶出來. 神色已經很緊張了.
我要他再幫我扶凱琳進屋去, 他死也不肯.
一路上想必擔心死了有人會死在他車上, 誰愛招惹這種人命麻煩?
我回頭去拿錢包, 想給他些小費.
他轉身上車, 一溜煙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