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當夕陽的餘晖溫暖了半個店鋪的時候,忙了一天的幾個人終于是放松下來了。

幾個人随便找了個地方就坐了下來,根本就沒人有時間去管站在門口的蘭伯特。

"天啊!我的臉快要抽筋了!"埃默裏一邊揉着自己的臉,一邊抱怨,但話已經說得有氣無力了。

今天說的話都超過了他一個季度的語言總量,真是有些吃不消啊。

"修,以後你每天都要這個樣子接待那些瘋狂的夫人們嗎?"一想起那些夫人圍着修的那股子瘋狂勁,基恩就打了個冷顫。

"不用啦不用啦,以後會比這個輕松很多。"又不是錢多到難受的地步,這些夫人們今天來過一趟,除非再有宴會,不然通常是不會來了。

不過看着有些崩潰的孩子們,鄧尼斯有些幸災樂禍。孩子們,做生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賣笑也是很辛苦的。

"鄧尼斯,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站在門口的蘭伯特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開口了。

其實他是想扭頭離開的,即使現在,他已經站在修的面前,卻還是沒有勇氣面對修。更何況,從剛才一直到現在,修連看他一眼都沒看。

"诶?哦。"鄧尼斯一愣,才反應過來是什麽事情。忙的太累,他都忘記這茬了。

"鄧尼斯,你們都可以走了。"鄧尼斯才剛站起來,修就開口了,前半句語氣溫和,可是後半句話一出,其餘人立刻拍拍屁股走人,"滾進來!"

蘭伯特身體一僵,然後擡步,走進店裏,只是那步長和步速,怎麽看都是不情不願的節奏。

"呃……別吵架哦。"歌莉娅最後一個出去,貼心地幫忙關上了店鋪的門。

修依然是雙腿交疊着搭在桌子上懶洋洋的姿勢,所有人都離開了,也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蘭伯特站在修的面前,像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站在嚴厲的教導主任面前一樣,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了,局促地動來動去,表情由平靜到忐忑,僅兩分鐘,就已經變成一副要哭出來的焦躁委屈樣。

"有什麽話,說。"修也不是完全沒看蘭伯特,只是局促的蘭伯特沒能注意到修偷偷睜開一只眼睛瞄他的樣子。

Advertisement

修本來是不打算這麽早開口的,他還想讓蘭伯特的內心再多煎熬一會兒,可是瞄見蘭伯特那忐忑又委屈、好像再欺負他一會兒就要哭出來的表情,修就莫名地心軟了。

"修,對不起……"

修微微皺眉。三天來的思考就只得出這樣的一句話作為結論嗎?還真不像是蘭伯特果斷的作風。擡頭剛想要諷刺幾句,修卻突然被驚住了。

蘭伯特,竟然真的哭了。什麽情況?他還沒開始教訓他呢。

"對不起……修……對不起……修……修……"蘭伯特向後踉跄兩步,然後跌坐在地上,捂着臉無聲地哭泣,只是因為哭泣,聲音變得哽咽,說出來的句子也有些斷斷續續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修……別讨厭我……我、我會努力做一個弟弟的……嗚嗚……別、別讨厭我……"

三天的擔心、害怕、迷茫和彷徨瞬間爆發,蘭伯特竟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哭得這麽慘的一天。他也不想哭的,這樣一哭,他在修心理的形象更是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子了,只是他控制不住,一想到和修有可能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況,只要一想到修會用厭惡的眼神看着他,眼淚就不自覺地奔湧而出,他真的沒辦法。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憋屈,眼淚,就更聽不住了。

修翻了個白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大男人哭得稀裏嘩啦的樣子,本是應該厭惡的,他讨厭看到男人沒出息地哭泣。可是一想到這個人是為他而哭,是因為害怕失去他而哭,一想到他在這個人的心中竟然占據了那麽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只要一想到失去就會情緒崩潰,他的心裏就感覺不到任何的厭惡,反而有一些無奈、一些包容、一些放縱,和一些……欣喜。

他的答案,就在這些雜糅在一起的情緒中不是嗎?

"修……嗚……修……我、我做弟弟……不、不要丢下、我……"蘭伯特依然在哭,可憐兮兮的,像是個孩子。

"蘭伯特。"

"……"蘭伯特的哭聲頓住了,身體僵了一下,卻依然抱着頭,像是只鴕鳥。

"我沒有讨厭你。"所有的怒火和焦躁都被蘭伯特的淚水熄滅,剩下的,只有一種莫名的無力感,像是潛意識裏已經放棄了抵抗一樣。

其實修不太清楚自己對蘭伯特的感情究竟是屬于哪一種。雖然之前一直覺得有蘭伯特這樣一個乖巧又有點戀兄的弟弟是挺不錯的一件事,但是他當然不會真的把蘭伯特當成弟弟,因為從血緣上來說,他不是修·加斯特這個人。

他一直都很清楚這件事情,無法融入到加斯特公爵府的親情中,多半也是因為這個,他一直都把自己當成是個外人,認為自己不該跟那個家族有什麽聯系,當然,現在,在認識了那麽多人之後,在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他覺得,其實他就是修·加斯特,因為那個修·加斯特已經死去,他征用了這個軀殼,并且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快三十年,他已然成為了修·加斯特。

"……修不用可憐我……"過了大約半分鐘,蘭伯特悶悶的聲音才響起來,從聲音中可以聽得出來驚喜,但這驚喜,卻是被蘭伯特死死地壓制住的。

"我可不覺得我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修收起腿,趴在桌子上,看着坐在地上的蘭伯特。

突然發現,這麽個大男人哭,也挺有趣的。好像,從跟蘭伯特變得熟悉之後,他的惡趣味越來越多了。

"被弟弟愛上什麽的……怎麽可能會不厭惡?"

"可是我從來都沒把你當成弟弟啊。"修單手支頭,撇撇嘴,繼續欣賞蘭伯特鑽牛角尖的樣子。

或許普通的哥哥會那樣覺得吧……修回想了一下他所認識的哥哥們,比如,泰倫斯和鄧尼斯,然後嘴角抽了抽。難道他的交友範圍就不能正常點嗎?

"什麽?"蘭伯特被這句話驚得迅速擡頭,臉上的淚水似乎被偷偷擦過了,但是眼睛還是紅紅的。

"我說我沒有把你當成是弟弟。"修聳肩,"你不也沒把我當成哥哥嘛。"

如果說蘭伯特是愛上他了,那麽是從……歷練之後吧,蘭伯特對他的觀察實驗結束的時候,蘭伯特以為他把他當成了親近的哥哥的那個時候吧。也就是說,當時的蘭伯特只是誤解了自己的情感變化,也高估了自己在一群非正常人類當中可以維持正常的能力。

"……"蘭伯特頂着一對紅紅的眼睛,抿嘴,表情的冷漠度和嚴肅程度明顯被削弱了。

修說得對,他從來沒把修當成哥哥,那些他以為是兄弟情的感情,想必都是在向愛情轉化的過度吧。

可是他不把修當哥哥,這跟修不把他當弟弟根本就是兩回事。

"我是真的不覺得厭惡,也不覺得讨厭,更不覺得惡心,不看到你的時候不會覺得,看到你的時候也不會覺得。"修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無聊地敲着桌面,"那麽,蘭伯特想要怎麽做?蘭伯特希望我怎麽做?"

"我……"蘭伯特剛開口,就又閉上了,"修,不要玩弄我,這不好玩。"

"那你就當我是在玩弄你,然後躲在你那個我看不到的小角落裏,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了。"啧,怎麽這麽墨跡?

修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修!"蘭伯特一翻身,抓住修的衣角。

修停下腳步,微微偏頭,露給蘭伯特半個側臉。

"我……我想留在修的身邊,我希望修可以允許我呆在你身邊。"雖然很想說希望修能愛上他,但是他……不敢說。

"只是這樣就夠了?"修有些詫異。他以為蘭伯特會希望他能愛上他呢。

"嗯,只要這樣就夠了。"蘭伯特跪在修的身後,抓着修的衣角,仰頭,一臉的期待。

"好。"修答應得十分幹脆。

"真的?"真的聽到這個"好"字,蘭伯特的激動和興奮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計。

"……"修無語望天。他的可信度就這麽低嗎?

"修……"蘭伯特向前蹭了兩步,輕輕地抱住修的腰,将臉埋在修的後背,"修……修……修,謝謝你。呵呵,修……"

"別叫了!"

或許是得到了修的允許之後突然放松了下來,所有的掩飾和壓抑都已經成為了不必要的,所以蘭伯特的呼喚一聲比一聲溫柔,一聲比一聲深情,到最後,竟然又有些哽咽了。

而修,不知道為什麽,聽着蘭伯特用他那特有的低沉嗓音深情呢喃出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心髒竟然會随着那深情的節奏一下跳的比一下猛烈,像是在符合蘭伯特的呢喃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髒的跳動太過一場,修的臉上也有些發燙,不用看都知道現在的臉色有多紅了。

"喂,聽到什麽沒?"門外,幾個人推來推去地偷聽牆角。

"沒有啊,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聲音啊。"艾莉森皺眉。

"沒有聲音,說明兩個人有在好好談話吧,這是好事。"基恩揉了揉艾莉森的頭發。

"我也這麽覺得。"歌莉娅點頭贊同。

"可是,修那麽大的火氣,就這樣忍着?"奧迪斯皺眉。這不是修的風格啊。

"呵,你覺得蘭伯特沒辦法滅了修的火嗎?"歌莉娅挑眉。

總會有那麽一個人,不管你對他抱有什麽樣的感情,不管你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個眼神,都能牽動你的情緒。歌莉娅認為,之于修,蘭伯特就是那樣的存在。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我們店鋪的門是選用上好的材料?所以,隔音的效果,是非常好的?"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鄧尼斯突然笑着開口。

"……那你不早說?"奧迪斯炸毛。

"因為……早說就不好玩了。"微微一笑,鄧尼斯轉身就走。

奧迪斯和泰倫斯看着鄧尼斯的背影,挑眉。鄧尼斯剛剛的那個笑容,很複雜,總覺得,他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泰倫斯微微皺眉。

80暴風雨前夕

"喂,修,門外那只,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啊?"

半個月之後,修和鄧尼斯的店鋪定名為"誘",生意也逐漸進入了正軌,修和鄧尼斯兩人的分工也逐漸明确,談生意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一起去的,至于在店裏的時候,鄧尼斯負責待客,而修大部分時間都在琢磨首飾新品。

修偶爾會叫來歌莉娅,兩個人在裏間一聊就是一整天,不過每次聊完之後,鄧尼斯都能看到用新材料制作的首飾新品。當然,店裏的商品也逐漸不只局限于首飾,修開始研究一些小擺飾,反正銷量不錯,鄧尼斯就任由修自由發揮了。

所以"誘"的貴公子組合在帝都迅速走紅

可是生意上是一帆風順,鄧尼斯卻一直被另一件事情騷擾着,那就是蘭伯特。這小子不知道是怎麽跟軍部領導說的,竟然輕易地就跟基恩換了工作崗位,天天在他們店門口晃來晃去的,正在巡邏中的蘭伯特是沒有辦法進入店鋪騷擾修,可是每次經過時那從頭到尾都散發着超高熱度的甜蜜眼神,像是只看到了骨頭的小狗,着實讓鄧尼斯有些受不了。

欺負他單身是不?

"要不你去在門口挂個簾子?"修擡頭,剛好看着偏着頭熱情地看着他的蘭伯特,挑眉。

這小子,就不怕扭到脖子?而且他竟然不知道,一直很沉默感情淡薄的人,一旦情感爆發,竟然那麽恐怖,之前大哭了一場,雖然之後立刻就恢複了本來的冷淡樣子,可是在看向他的時候,那種熱烈和執着是如何都掩蓋不住的。

起初幾天,修是相當不适應了,他被人用崇拜的眼神看過,被人用諷刺的眼神看過,被人敬仰過,也被人看不起過,甚至是被人用看物品的眼神打量過,但是被人用這種單純的愛戀注視着,還是頭一次,所以起初幾天,修破天荒地感覺臉上挂不住了,會下意識地躲避蘭伯特的熱情,可是被折磨了半個月,修也已經習慣了。

"我可不敢!我要是去挂上簾子,蘭伯特保準把我挂門上。"鄧尼斯撇撇嘴。

就是他不經意間擋住修的時候,蘭伯特都能用眼刀戳死他,別說他去挂個簾子了。

"那我就沒辦法了。"有辦法的話,蘭伯特現在也不會這麽肆無忌憚了,"對了鄧尼斯,帝都有什麽好吃的飯店?"

"嗯?要給小狗獎勵嗎?"鄧尼斯邪笑着看着修。

"只是不想再吃你買回來的食物了。"

修在食物上其實不那麽挑剔,再加上一旦開始設計制作,修就不喜歡中途停止,所以午飯通常都是鄧尼斯出去買,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鄧尼斯每次出去,都會買一些剛巧他不怎麽喜歡的。

"……"鄧尼斯嘴角抽了抽,"奧迪斯名下的那個酒樓就不錯,蘭伯特知道在哪。"

"那店裏就拜托你了,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帶點剩飯的。"将材料都收拾好,修算算時間,蘭伯特差不多又要繞回來了,便直接出門了。

"什麽剩飯啊!修!"

不理會鄧尼斯假裝的憤怒,修笑着出門,剛好就碰見從不遠處遛馬過來的蘭伯特。

"修,怎麽了嗎?"一眼就看見已經混入人群的修,蘭伯特稍微加快了速度,一轉眼就停在了修的面前。

"想去奧迪斯的酒樓吃午飯,要一起嗎?"

答案其實不用問也知道,修的主動邀請,蘭伯特怎麽會拒絕?

"上馬?"蘭伯特只是愣了愣,便露出一個笑容。

跟在蘭伯特身後的巡邏隊隊員們看到這個笑容全都傻了。他們這個新來的隊長竟然還會笑?好笑得那麽燦爛?假的吧?幻覺吧?!對着哥哥就能笑得這麽燦爛,對着他們就整天板着一張死人臉,他們欠他的嗎?

蘭伯特的表情是比較少,可是還不至于陰森可怕,但那是以前,現在,蘭伯特的表情可多着呢,見到修的喜悅歡脫,不自覺洋溢而出的幸福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下來,而見不到修的陰沉郁悶,則讓他身上森冷的氣息更甚。于是,這個悲催的巡邏隊,還沒見過正常的蘭伯特,就先見到一個陰氣加重的版本,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如今再見到這樣一個明媚的版本,隊員們怎麽能不郁悶。

"你們好。"修自然是注意到那些隊員們的表情變化,于是一偏頭,笑如春風。

"您好。"

隊員們都認識修,這位就是他們隊長每天抻着脖子眺望的人,是他們隊長的哥哥,是這帝都所有女人心目中最高貴的王子。

"蘭伯特不太懂得怎麽跟別人相處,性格又有些腼腆,一害羞了就愛鬧別扭,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修!"蘭伯特皺眉,抿嘴,唇線繃得筆直,對于修诋毀他形象的言論表示不滿。

"你看,又鬧別扭了。"修微微一笑,一擡手,就拉住了蘭伯特的手。

蘭伯特身子一僵,默默別開頭,連耳根都紅了。

隊員們一看,這可不就是個性格別扭又不善于表達的人嘛,你看看,腼腆得臉都紅了。

而修則是看着蘭伯特紅紅的耳根偷笑。明明之前有過不少肢體接觸,而且還都是蘭伯特主動的,可自從表白了之後,只要他一碰到蘭伯特,蘭伯特就臉紅,更別說是牽着手了,修都懷疑蘭伯特臉上要是再升溫會不會就這樣爆掉。

"呵呵,沒事沒事,沒添麻煩。"隊員中一個資歷較高的趕忙笑着否認。

他們之前還一直以為是這位新隊長不喜歡這份工作,或者是看不起他們,所以才天天給他們擺臉色,現在看來,這位新隊長似乎是在害羞啊。不過這害羞的方式也太特別了。

"是嘛。那我就放心了。"修繼續微笑,"蘭伯特還小,麻煩各位大哥多照顧了。"

"不會不會,少爺客氣了。"幾個隊員點頭哈腰的,對修笑得十分親切。

"那麽,我可以借走你們隊長一會兒嗎?一個人吃飯實在是太無聊了。"修撇撇嘴。

"可以,當然可以了。少爺請便。"

平民出身的人,大多都是這樣的,厭惡貴族,卻又在貴族對他們客氣的時候忘記了自己的厭惡,開始點頭哈腰的。

于是,修用了一拽蘭伯特的手,借着反作用力,另一只手在馬背上一按,輕輕一躍,躍上馬背,穩穩地坐在蘭伯特的身後。

想要掙開與蘭伯特牽在一起的手,卻發現蘭伯特怎麽也不松手。

"蘭伯特?"修挑眉,看着蘭伯特的後腦勺。

"……修自己抓住的。駕。"

馬匹慢悠悠地遛着,手上握着的是心愛的人略小一圈的手,雖然不是滑嫩柔軟的,但分明的骨節和略微粗糙的觸感更能打動蘭伯特的心。身後,能感受到心愛之人的體溫,馬匹颠簸所造成的小幅度碰撞和摩擦更是對蘭伯特甜蜜的折磨。

蘭伯特一直以為自己即使跟什麽人在一起了,也不會對肌膚相親的事情太過神往,也不會對親昵有太大的反應,但是現在,蘭伯特發現他高估自己了,與修的任何一丁點接觸都能讓他小鹿亂撞面紅耳赤,這個新發現讓他覺得有點……丢人了。

奧迪斯名下唯一的酒樓,格蘭朵,只看了一眼那外形,修就有些後悔聽鄧尼斯的話了。那金燦燦的顏色極盡奢華,一看就知道這酒樓所面向的顧客群就是帝都的權貴們,這裏的食物必然都是精致而完美的,可就因為太過考究完美,倒是會失了幾分享受美食的惬意。

一進門,那金碧輝煌的內部裝潢更是讓修隐隐有些胃疼了。果然,他不該太高估奧迪斯的審美,尤其是跟他認識之前的奧迪斯,這種典型的奢華,還真是有夠俗氣的。

"奧迪斯的審美雖然有點問題,但是請的廚子都是最好的。"

在外面,修從來都是保持着他完美貴公子的形象的,可是蘭伯特還是能從修表情的細微變化上看出修的想法,關于這點,連蘭伯特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能對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善于僞裝的人熟悉到這種程度,蘭伯特都不得不誇獎自己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天才了。

要了包廂坐下,菜全部都是蘭伯特點的,已經有些興致缺缺的修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蘭伯特表情認真嚴肅地點菜。

修知道,蘭伯特雖然是個大貴族,講究吃喝,但是卻并不挑食,所以外出吃飯的時候,蘭伯特無論吃什麽都是一樣的,沒有愛吃、不愛吃、好吃和難吃的說法。可是現在,那個不挑食的蘭伯特正在認真挑選菜品,很明顯,這是在為修選的。

"對了,你是怎麽換到我們那片的?"其實修一直很好奇。

軍部的各種職位,哪怕只是巡邏兵,也是安排下來了就很難調換的,可是蘭伯特竟然做到了,不禁讓人想知道他是做了什麽。

"基恩被調走了。"

"調到什麽地方去了?"才上任沒幾天就被調職了?修挑眉。

"文職,去了伊尼亞斯公爵那。"

"奧蘭·伊尼亞斯?"那個男人修還有印象,最初建議他參加歷練的,就是那位年紀輕輕卻位居帝國三大公爵之一的伊尼亞斯公爵。也就是說,基恩被調去財政部了。

"那你之前的的隊長位置不就空缺了嗎?"

"埃默裏頂上了。"

"埃默裏?"修蹙眉,"那小子不是說不想進官場嗎?"

"不知道,據說是女王陛下的命令。"關于這件事情,他也覺得有些蹊跷。

女王陛下直接下達的任命、調職和提拔的命令本來就很少,基本上都是有關帝國官員高層的命令,可是現在,竟然連頒兩道委任令,還全都是不起眼的小職位,任用的也是毫無經驗的小輩。并且,以菲爾德侯爵對埃默裏的放縱程度,絕對不會強迫埃默裏做他不喜歡的事情。而且他詢問埃默裏的時候,那小子竟然含糊蒙混過去,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情況。蘭伯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女王陛下的命令?修一愣,然後就笑了。

基恩去了財政部,然後又把埃默裏強行擰進了軍部,剩下的,就是阿德利諾公爵的政務部了,想必,女王陛下也安排人進去了吧?

呵,這些命令,鄧尼斯和歌莉娅想必也有所聞吧?看來,他當初跟梵妮所說的游戲,終于要開場了。

"蘭伯特,今天晚上早點回家,若是看到父親,也讓父親早點回來,我有話要說。"

"嗯,好。"蘭伯特看了修一眼,然後點點頭。

81初吻

傍晚,等蘭伯特和加斯特公爵回到家的時候,修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夕陽的餘光斜照在修的半身,唯有表情隐沒在朦胧的昏暗中。

"父親,蘭伯特,今天回來的好像比較早。"

雖然修平日裏都是最後一個回家的,但是從莉娜的口中,修還是能知道這一家人的作息時間。加斯特公爵回家的時間一直都在晚上七八點鐘,尤其是最近,似乎變得更忙了,通常要九點多才能到家。可是今天,修看了看牆上的挂鐘,才下午四點多一點而已。

"蘭伯特告訴我,修有事要說,就早點回來了。"加斯特公爵解開軍裝的領口,坐在了修的多面。

蘭伯特也扯開了領口,坐在修的旁邊。

修揮退了客廳裏的仆人,親自給加斯特公爵倒了一杯紅茶,然後順手給蘭伯特倒了一杯。

"我聽蘭伯特說,女王陛下最近下了調職令,但我想,應該不只有我聽說的兩道調職令,帝國的高層……順序全被打亂了吧?"修重新拿起自己的茶杯,輕抿一口茶水。

"哦?修為什麽這麽說?"加斯特公爵一挑眉,他眼中的笑意告訴修,修說對了。

"在如今的帝國,地位最高的,當然是女王陛下,但女王陛下的手中卻沒有實權,因為實權在三公爵的手中,掌握着內政處理權的阿德利諾公爵,掌握着軍權的父親,以及掌握着財政大權的伊尼亞斯公爵。"

"嗯,修說的沒錯。"在帝國,連皇子和公主的權利地位都不如他們三公爵,加斯特公爵也一直以此為傲。

"父親,你覺得,一個國家的掌權者,手中卻沒有任何的實權,她只是一個象征,一個被架空的象征。如果父親處在那個位置上,會怎麽想?"

在加斯特公爵府中說話,是不需要顧忌的,因為這裏都是對公爵府絕對衷心的人,不是因為加斯特公爵和蘭伯特的手腕多麽高明,而是他的母親,公爵夫人的手腕冷酷。這位夫人在某些方面雖然有點問題,但是在管理公爵府的人事和資源時,是絕對不會出錯的。不然,一個只會愛慕虛榮的女人,是不可能打動帝國将軍鋼鐵一般的心的。

加斯特公爵愣了愣。

"我不認為有人會抛棄好用又忠心的仆人。"

"這算是父親的自我安慰嗎?"修笑了笑,放下茶杯,"先不說阿德利諾公爵,帝國的政務繁雜,即使有心換人,也不會輕易動到這個部分,女王陛下之所以能擔任這麽多年的女王,可是不容小觑的。但是相對于阿德利諾公爵,父親和伊尼亞斯公爵的地位要更加危險一些。軍權和財政,這可是一個國家的兩大命脈,把持在別人手裏,終歸是不安心的。"

"難道要父親放棄這麽多年為帝國經營的一切?"

雖然蘭伯特在政事上還是處于初級階段,但是修所說的話很容易理解,因此蘭伯特也明白了女王陛下的意圖,那就是想要削弱、或者是奪取父親和伊尼亞斯公爵手上的權利。于是蘭伯特不滿了。

父親辛辛苦苦為帝國打拼了這麽多年,出生入死那麽多次,現在不需要了,就要舍棄父親了?哪有那麽美的事?

"父親有什麽想法?"沒理會蘭伯特的輕微炸毛,修笑着看向他的父親。

"女王最近确實頒布了很多調職令,我的很多得力屬下都被調到地方去了,新上任的,多是阿拉密斯分家的人。"加斯特公爵卸掉了試探修的笑容,一臉的疲憊,"這幾天,我就是為這件事焦頭爛額。"

"那麽父親可有想出什麽解決之法?"

"還權。"嘆一口氣,加斯特公爵說出兩個字,帶着濃濃的不甘心。

"已經決定了?"修挑眉。

"我可不想在半條腿邁進棺材的時候被人當成是叛徒。"加斯特公爵無奈地笑笑。

貴族們都很重視自己的聲譽,這個修表示理解。

"那麽,我再給父親一個建議,将父親手下對父親最忠心的部隊留下,剩下的,全部還給女王陛下,然後,稱病告假。"

"告假了,父親不就相當于請辭嗎?"蘭伯特不解。

"呵。"修笑了笑,然後看向加斯特公爵。

"遠離暴風中心,讓女王陛下相信我對帝國王位并沒有野,這無疑是最好的方法。"加斯特公爵苦笑一聲。

"父親不需要灰心喪氣,只要父親有耐心,您交給女王陛下的軍印,我會讓女王陛下全部歸還給您的。"

"修?"加斯特公爵和蘭伯特同時疑惑地看向修。

"帝國不會永遠都這麽平靜的,而且這平靜,很快就會被打破了。"他們,還有一些問題沒解決不是嗎?比如,還未露面的封印盒子。

"修,你知道些什麽?"加斯特公爵皺眉看着修。

這個大兒子,他越來越看不透了。或許,這個大兒子才更适合繼承加斯特家族的榮耀?不,修還是不适合,修雖然聰明,且深不可測,但是修的性格太獨,他做事,只會考慮自己的心情和利弊,他不會為了他人舍棄什麽,也不會為了別人去争取什麽。在這種對集體的責任感上,修不如蘭伯特。

"算是知道一些吧。"修笑了笑,"啊,對了父親,之前去歷練的時候,途經一個叫梅蘭的小鎮。我覺得那裏山清水秀的,倒是很适合去小住一些時日,調整一下心情……什麽的。"

加斯特公爵挑眉。竟然連後路都給他想好了?

"你之後修想要怎麽做?"

"父親放心,只是……稍微讓女王陛下頭疼一點而已。"修邪笑。

"你必須向我承諾,你要做的事情不能危害到帝國的榮譽和存亡,也不能影響到加斯特家族的名譽。"

"父親放心,我不會做讓蘭伯特……和父親為難的事情。"

察覺到修莫名的微小停頓,蘭伯特一愣,偏頭看着修,眨眨眼。修的這個停頓,是他想的那樣嗎?

"那麽我會盡快辦好事情,然後帶着你們的母親去梅蘭小鎮……養病。"

加斯特公爵也看得出來,外出歷練一趟回來之後,兩個兒子之間的關系親密到讓他都有些嫉妒了。加斯特公爵覺得,這樣的親密是一件好事,因為修太像一匹野馬,狂妄而肆意,若是沒有缰繩将他拴住,他早晚會做出什麽連他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加斯特公爵隐隐可以感覺到修對生死的淡漠,但也正是這種無所謂的淡漠讓加斯特公爵更加擔心。而現在,有個蘭伯特可以牽制他,不管牽制力有多大,至少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大兒子會突然死亡。

"嗯。"修點頭,"父親用得順手的仆人和莫爾管家都帶走吧,這樣,才顯得嚴重一些。"

"嗯,好。"加斯特公爵點點頭,"還有,修,父親希望你能适當地出手,幫幫阿德利諾公爵和伊尼亞斯公爵。"

畢竟他們也是多年的夥伴了,雖然伊尼亞斯是後加入的年輕人,但是作為帝國地位最高的三個人,他們之間總是要比跟別人更加親密的,更何況那只小狐貍還是個少年老成的,心智成熟得根本沒有辦法跟同齡人交流。

"唔……我盡量。"修蹙眉。

如果那兩位公爵能給他點好處費的話,他倒是也不介意順便幫他們一把。估計,父親走了之後,那兩位就會找上門來了吧,不着急,他從來都不喜歡主動的,倒貼顯得他多沒有格調啊。

"唉,父親老了。這事就交給你們兄弟倆了,至于埃默裏他們……"

"父親放心,我會尊重他們的選擇的。"只不過,他對敵人,向來都不會手軟,不論對方是誰。

"嗯,你們分得開就好。"加斯特公爵點點頭,起身上樓去了。

修這孩子啊,他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心疼啊。

"修,會打破帝國平靜的,是什麽?"蘭伯特還是很好奇這個。他必須先确定危險程度。

"風貍就快回來了。"修偏頭看着蘭伯特,微笑。

蘭伯特一愣,随即想起了那只因為被修嫌棄長得難看,而跑到某個角落裏去修煉成型的兇獸了。

"修是指……另外的幾只上古魔獸?"似乎,還有五個。

"雖然封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