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到這個世上已有六年了,按照白晝與中原中也一開始給自己設定的‘八歲’,他們現在十四歲了,擂缽街的環境再怎麽糟糕,适應了便能深知這裏的‘無序’是自有一套規矩的。
今年仍舊無情的寒冬過去,這一次擂缽街不知道凍死餓死了多少人,人們都已經習以為常,連随便找塊地埋了都覺麻煩。
不過這一切都還輪不到同樣住在擂缽街這種地方的中原中也他們來憐憫同情,擂缽街是個無法感受到一點初春之意的鬼地方。
什麽萬物複蘇、春日的新芽在這裏壓根別想看到。
春寒未退,這才是擂缽街人最能體會到的地方,那寒意就跟潮濕的淤泥一般覆着在人關節,像是針紮蟲咬般的往你骨頭縫裏鑽,不消片刻你的雙腳就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麻木僵硬。
白晝仍舊圍着那條別着藍閃蝶領針的米白色圍巾,這條圍巾無可避免的多了幾分時間帶來的老舊感,她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在冰冷的空氣中化為氤氲的白霧,只因為自身的溫度與外界差距過大,從聖誕節開始就幾乎無時無刻不再吃着的青檸棒棒糖今天也是毫無例外的被她叼在嘴裏。
日歷撕了一頁,清晨的朝日終于在春天的引領下在與人們約定的時間中破曉而出,外面的積雪在陽光下宛如鋪滿地的玻璃渣,反射着細碎而刺眼的金光,裹挾着被冬天遺留下的雪的清冽氣息的風吹拂而來。
今天起得最早的白晝穿着帶兜帽的衛衣,學着中原中也的樣子把雙手揣在衛衣前面的衣兜裏。
雖然從未明文規定過,不過家裏一直都是早上誰先起來就誰去買早飯,芥川銀除外,畢竟是家裏最小的妹妹,誰都寵着。
白晝像是走樓梯一樣輕松的在高高的集裝箱上一階階的跳躍着,很快就翻過了集裝箱,這集裝箱與其說是用來掩藏他們居住之地的,不如說是來阻擋那些怪物的打擾的,雖然有些怪物會穿牆,但也不是全無用處。
“最近往這裏居住的人越來越多了嗎……”白晝知道這是她和中原中也居住地暴露了,那些人畏懼着他們的力量,可也看得出白晝和中原中也不會傷及無辜,因而便想着那些惡人不敢招惹白晝和中原中也,那麽住近點自己應該能夠更安全,于是都搬了過來。
因而最近白晝等人在家附近清理的怪物也随之越來越多,白晝已經摸清了怪物誕生的原因了,它們源于人的負面感情,越是充斥着不幸和痛苦的地方,怪物越多也越強,可以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些怪物。
但要說搬家……白晝是舍不得那個她和中原中也一同修好完善的家的,哪怕在擂缽街外的人眼裏那不過只是一間倉庫。
看見那純白的身影,落魄而麻木的人們如遇天敵般驚恐地往旁躲閃,可又不敢将自己的懼怕表現得過于明顯而招致她的不愉,白晝能夠理解他們的想法。
因為她剛來這個世上時還無法控制自己暴增的魔力,在使用陽炎的時候沒收住,造成了一場堪稱天災級別的火災,因而被親眼看見了那場災難的人們稱之為‘火厄’,白晝也沒有任何意見,這也理應是她該承受的‘偏見’。
重力使中原中也,火厄白晝,他們在旁人眼裏就是活着的能呼吸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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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面的街區裏買好了早餐,憑借顏值免費多得了兩個飯團的白晝在回擂缽街的路上看見了一棵樹,這棵樹按理說只是一棵普通的樹,但特別的是這棵樹有一根延展得相當漂亮優美的枝杈。
它發着通透的新芽,擡頭順着枝杈看去便是映襯着的高而澄澈的藍天,它線條平緩而美麗卻絕對與‘羸弱’沾不上邊,讓人有種想要往上面挂點什麽的沖動。
而事實上,也的确有人這麽做了。
好家夥,他直接把自己挂上面了。
“真是值得敬佩的事。”白晝感嘆,“不過這樣子是會把路人吓到的吧,常理上的。”
這個時間段雖然來往的人少,但也不是沒有。
挂在樹枝上的少年露出衣物外的皮膚幾乎都纏滿了繃帶了,就連臉上都沒有放過,将一只眼睛用繃帶蒙住了,那深得極容易被看作純黑色的褐發帶着微微蓬松的卷,那張俊秀的臉蛋任誰都會發自內心的誇上一句“美少年”。
那雙如枯萎樹葉般的鳶色眸子此時已經慢慢散去了聚焦點,幽深沉郁得像是深淵,任何事物都無法映入這雙眼,只能被其中的黑暗無情吞噬。
他為什麽會上吊,吊在那裏,原因白晝并不清楚,但她從他眼中看出了死的決意,因而她并沒有自作主張的上前救下對方,卻不知為何也沒有就此離去,而是靜候着。
她在靜候着什麽?
當求生欲勝過了求死之心,已經兩眼昏花看不見眼前事物的太宰治雙手剛要有擡起的動作,他就感覺到勒在脖子上的繩子驟然一松,緊接着便是下墜感,本就因為缺氧而眼前一片漆黑的太宰治閉上了已經暫時失去作用的雙眼,等待着跌入地面的疼痛感。
真讨厭啊,要是摔傷了可就要難受好一陣子了,而且這繩子怎麽一點都不結實,突然就斷了。
他被拎住了,然後被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好吧,看來是有好心人救了他。
太宰治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打斷了他追尋死亡的罪魁禍首,但明面上仍舊是可憐兮兮的神情拽住了對方的衣角,那人被他拽住後便不動了,給了太宰治緩過來的機會,眼前的視野慢慢從昏暗的模糊清晰過來。
“咳咳……”生命力頑強的太宰治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根本不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眸子,似乎僅僅只是這對上眼的一瞬間,他就有種自己被看了個透徹的無隐私感。
這樣的家夥絕對是個很容易就被讨厭的人。
這雙承載着圓虹般光輝的眸子——太刺眼了。
太宰治幾乎是本能的側過臉避開與之對上。
“讓你感到不舒服了的話,我只能說聲抱歉了。”少女面無表情地說。
“真是完全看不出任何歉意呢。”太宰治聲音嘶啞,再一次自殺失敗的他整個人都頹喪了,“我離死亡就差那麽一點點,要知道我為了理想中的死亡可是先承受了無比痛苦的掙紮啊。”
“我是在你求救後出手的。”少女肯定地說道。
太宰治被哽了一下,心知肚明這一點的他還是選擇胡攪蠻纏,這個時候講道理就不是他太宰治了,“活着有什麽意思嘛!求生是人類的本能,可求死是我的心願啊,對于打斷別人實現願望毫無歉意的小小姐可真是狠心啊。”
“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是活在這世上的。”少女語無波瀾的陳述道,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平靜,正是這份靜如止水的平淡,讓太宰治竟是一時間無法出言反駁。
“你這是什麽歪理啊!從生理和理論來看,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是嗎,嗯,的确,我理解并認可你的想法。”少女點了點頭,‘是嗎’、‘嗯’、‘的确’,她一連說出了三個表達自己被說服的字眼,但不管怎麽看,如此輕易就認同別人話語的她是根本就是毫不掩飾的敷衍,而且就連一個笑容都吝啬。
明明她才是說出莫名其妙的話語的人,卻表現得像是他是那個說歪理的家夥,着實可惡,偏偏太宰治內心卻隐隐認可了對方的話語但又不知自己為什麽對其産生認可。
但正因為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認可她的話,太宰治才感到了煩躁。
“太過分啦!太過分啦!你這樣的話深深傷害了我的心,所以你必須要負責!”太宰治仗着自己顏值高,做什麽都不會讓人輕易生氣的資本往女孩身上靠,厚臉皮絕對是他的一大特質。
因為自殺而變得冰冷的身軀在依靠在女孩身上的那一刻,便如同沐浴在最溫暖卻又不灼人的陽光下般迅速暖和了起來,太宰治頓時就只想趴着不想動了,能讓自己舒服為什麽不呢?至于別人的想法如何……太宰治有的是辦法讓別人順着他。
“我和你熟嗎?”少女無情地說着,卻沒有做出把他丢下來的狠心舉動。
面冷心熱屬性嗎?
太宰治此時并不知道女孩哪裏是什麽面冷心熱,對于她自己而言,她剛剛說的并非什麽無情的話語,而是很認真的疑問,以及先前對他話語的認同也絕非敷衍,而是發自肺腑的真摯。
“很抱歉的是,我現在需要把早飯帶回家,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你,所以既然已經好了,那麽就請離開吧。”少女淡淡道,身上火焰赤紅的絨毛披肩随着她的語音落下,就如同警告似的無風而揚起末端細長的絨尖。
這是異能力嗎?可并沒有被他無效化呢。
相較其他對于異能力者避而遠之的人,于太宰治而言,用自己的肢體去近距離接觸異能力者才是他最合适安全的選擇,因為他的異能力‘人間失格’的效果便是将其他異能力無效化,他會往少女身上靠也是看見了挂在脖子上的繩圈斷處的燒痕,推測她是異能力者。
“這樣的話,我的心會死的。”明明是毫無真心的油膩情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格外的動聽令人心軟,不知道是從哪個電視劇裏看來的臺詞,聽不出絲毫的真心,或許等他長大了懂得了感情,就能說得有模有樣了吧。
“并不會再死一次。”少女答,“請快點從我身上起來吧,我的家人還等着早餐呢。”
很顯然在她眼裏,家人的地位遠遠高于太宰治這個才見的陌生人,更別說他們這初次見面完全和美好沾不上邊。
不會再死一次?就像是死人不會再死第二次,她所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也像是終于把之前那句‘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是活在這世上的’補全了——心已死,人在這世上便不過是行屍走肉,死或不死已經無關緊要了。
“那我怎麽辦啊,我可是無處可歸只能尋死的小可憐啊。”太宰治繼續佯裝可憐的樣子,他就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玩具不肯輕易撒手的孩子,眼裏難得有了幾分活人應有的光彩,“你要是就這樣走了,說不定我等會兒就會橫屍街頭哦。”
哪怕白晝清楚這家夥口中的話根本是十有八九是假,但也明白不和這人說清楚是根本走不脫的,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纏人的家夥,除了剛剛的對視,這家夥便借着往她身上靠來躲避她的視線。
于是白晝便得出了這人是個膽小鬼的結果。
因而她只能去和這人講些她并不感興趣的哲理,而她曾經也有幸拜讀過一些有關‘死’的文字,硬要掰扯幾句并不難:“我曾聽過某位前人說過,死亡是極致的美麗,死亡等于拒絕一切理解。”
太宰治雙眼一亮,他覺得這句話簡直是說得太好了:“是哪位前輩說的?”
白晝沒回答,只是繼續道:“人類至高的榮冠,是美麗的臨終,你覺得自己現在能夠戴上那頂榮冠嗎,不過我更想說的是——你所找尋的真的是死亡嗎?”
“在我看來,你應當是想愛這個世界的,但卻找不到‘愛’的理由——所謂‘生’的理由。”
“……”太宰治沉默了下來,這個人就像是會讀心術一般将他的心音念了出來,似乎在她眼中的整個世界都像是冰一般病态的通透,讓他幾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心神的震顫。
白晝察覺到對方不自覺的受傷松了力氣,輕輕一拽就能扒拉下來,于是順理成章地脫了身。
她對于所有閱讀理解題都感到頭疼,哲學道理并非白晝所擅長的,因而再深入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事實上對于言語是否真的增進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而非徒增糾葛怨怼這一點,白晝無法确定,她常聽人說:“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可倘若沉默,就連言語都無法讓彼此相互理解的人們又該怎麽辦?
“好吧,勉強放過你了,不過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太宰治歪了歪頭,煞是可愛的笑着道。
“白晝。”
“白晝……?”不像是日本名呢。腦子裏不斷分析着對方,太宰治面上卻毫無異樣地繼續道:“真是個好名字呢,我是太宰治,如果你能記住我的名字,我會感到很開心哦。”
“……”
“怎麽啦?”她突然的沉默讓太宰治忍不住詢問,似乎這個人做什麽都能夠讓他心生好奇。
“沒什麽,那麽告辭。”結合中原中也的存在,白晝不願去想自己是不是拿太宰治老師的名言去對這個世界的太宰治本人說道理這件極其羞恥且尴尬的事情,而且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熱乎的早餐給中也哥他們帶回家去。
“對了!最後一個問題——”
白晝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位和太宰治老師同名的男孩。
“你覺得我是什麽人呢?”
“結合您的觀念,折中一下,活死人。”白晝自認為自己的回答十分中肯貼切。
“真過分,而且為什麽突然用起敬語啊?”太宰治看着已經毫不留情抛下他離開的女孩,因為已經不會被那雙眼所注視,因而太宰治反而能夠正眼認真去看她。
哪怕只是背影,上天的偏愛也彰顯無遺,那蓬松輕逸似是天上雲的白發在光下泛着日暈般的光輪,本是刺目卻無溫度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卻攜滿暖融融的春意,連同靠在她身邊的人都會被一同愛屋及烏的眷顧。
她應當是會認真聽人敘述每一句話并作出自己回答的極富耐性之人,卻因手中的不值幾個錢的、但僅憑‘是為家人買來’這個理由而在她心目中價值倍增的早餐而做出了她本不會做出的冷落急切舉動。
智多近妖的太宰治在分析完種種細節線索後推測出這個結論,便不由得悶悶不樂地鼓起了腮幫子,但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會是他與這個女孩最後一次相遇。
這樣特殊的家夥在橫濱這座城市絕對無聊不了,存在感應當是相當高的,尤其是在同為異能力者的人眼中。
短期內有了自己的目标不再無所事事的太宰治頓時心情明朗起來,哼着輕快的小調往某個黑診所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唠唠叨叨的作者君】:
死亡是極致的美麗,死亡等于拒絕一切理解,生并非死的對立面,死潛伏于生之中。
——川端康成
桌上插在杯子裏的大朵玫瑰,深夜也會如碎裂般地散落。這不是風造成的,是自己散落。與天地的嘆息一起散落。我認為人類至高的榮冠,是美麗的臨終。
——太宰治
關于弑神之槍和黃金甲的設定,在白晝這裏,弑神之槍是無法和黃金甲共存的,要召喚出弑神之槍,那麽黃金甲就會剝離轉而彙聚成弑神之槍,弑神之槍消失後黃金甲才會回到白晝身上,是屬于不可共存只可取一樣使用,白晝可以以黃金甲為代價換來弑神之槍,也可以以弑神之槍為代價換回黃金甲,要麽注重防禦保護好自己、要麽舍棄所有防禦進行攻擊。
雖然使用過程很痛苦,但魔力足夠就可以反複使用,而白晝擁有聖杯作為魔力源完全不用愁,這也是在下給她的外挂。
可以提前說一下(因為完全不會劇透),白晝很怕痛,她的痛感敏銳程度是普通人的兩倍,迦爾納的黃金甲對她而言是最好的保護措施了,曾經的迦爾納看出這一點後,在判斷出她有受傷的可能性後就會用毛茸茸裹着保護她,因而白晝對迦爾納的絨毛披肩相當的有安全感,而她很怕痛這一點,因為有黃金甲保護的緣故,現在無人發現,哪怕是中也。
迦爾納不在了,但他仍舊一直在保護着白晝,比在聖杯之戰時還要嚴密的保護着。
因為白晝的迦爾納離去前,是将自己全部的力量、能力、寶具,毫無保留的贈予給了白晝。
迦爾納真的很喜歡白晝,甚至能說出:“倘若你我生在同一個時代,不是兄妹不是血親,那麽在我見到你那一刻起,我會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追随你身後”這樣的話。
不過白晝表示:但如果沒有現在也不會有這個假設了,而且即便是出生在同個時代,我們也不是一個國家的人,相信自己,死了也是男人。
迦爾納:……
這一次,是他迦爾納輸了。
作者:歡迎太宰的正式登場,不用一直在小劇場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了。
太宰:同喜同喜!我總算是活在正文裏的了!
中也:呵,我開局出場。
太宰:(旁白語氣)中原中也有時真的不得不承認白晝當初那句【如果是論心性成熟,我應當更适合‘長輩’這一定位】。
中也:……(子彈上膛)
芥川:開局出場加一。
太宰:(旁白語氣)他恨自己此刻的羸弱無用,即便是爬也想要爬過去把自己的妹妹搶回來。
芥川:……(羅生門默默吐出了加特林)
五條悟:(手裏拿着朵小花抽花瓣)我能順利登場,我不能順利登場,我能順利登場——
中芥太:你不能順利登場。
五條悟:???
作者:你能順利登場。
五條悟:(松口氣)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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