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訪石龍促膝長談
那惡婦是在市井混熟的,見李建成衣着清貴,氣度不凡,又随身佩劍,知是不能惹的主兒,急忙臉上堆笑地應了一聲,又轉身狠狠剜了貞嫂一眼,這才扭着肥臀,回了屋內。貞嫂哭得梨花帶雨,一邊抽泣,一邊将包子和豆漿端到李建成面前。
李建成本不會挑這般簡陋的地方用餐,奈何方才亦是頭腦一熱,便先一步坐下了,此刻見着熱氣騰騰的白面包子上來,他倒有些不敢下口了似的。勉強拿起一個包子,方要咬上去,便聽到身後響起一陣響亮的咽口水聲。
他回頭看過去,便見寇仲徐子陵餓的臉色發青,卻是瑟瑟發抖地不敢過來。李建設微微一笑,叫貞嫂用油紙包了八個包子,扔給他倆。
“去吃吧,莫要在這久留,若讓言老大看到了,怕是要說不清的了。”
寇仲接過包子微微一愣,随即抱拳道,“多謝了,日後若有機會用到我們兄弟倆,定全力以赴。”
此時的大唐雙龍尚不過是揚州城裏兩個不起眼的混混,被揍得鼻青臉腫,連買包子的錢都付不起。兩個少年看着李建成坐在市井之中,一身華服,面如冠玉,容貌間還帶着一絲胡人血統的輪廓深沉俊美,讓兩個小子莫名看呆了片刻。
“這可是你們說的,日後遇到了,莫要不認賬啊。”李建成輕笑起來,心裏原本湧起的殺意也淡了下來。罷了,這二人日後也說不得還有些用處,如果能叫他們轉而支持自己,在這個《大唐雙龍傳》的世界,便是李世民,恐怕也難有上輩子的順遂了吧。
這包子的味道勉強算得上鮮美,卻比不得家中來的細膩,李建成只吃了兩個便結賬走人,又多給了那惡婦幾個銅板,說幾句好話,叫她莫要為難貞嫂,這才轉而去客棧投宿。
方在揚州最大的客棧開了間上房,恒安當鋪的店小二便已經找上門來。此刻,那小二改了裝,換了一身少年俠士的行頭,玄色短打,手上綁着兩個鹿皮護腕,腰間還挎着把短刀,發絲高束。他手上攥着那玉玲珑,在建成面前單膝跪下,神色頗有些激動,“李成安終于等到少主子了。”
李建成頓時怔住,隔了許久才恍惚回過神來,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這個比如今的自己還要大上幾歲的男人,這難道是父親私自豢養的死士?他可不記得大業初期,父親就有這般的遠見,偷偷在揚州埋下釘子。
“起來吧,不必多理。”李建成揮了揮手,在客棧前擺着的桌子旁坐下,“出門在外,不必拘禮,你也坐下吧。父親此次派我來揚州的目的,想來你已知道,你那處可有什麽消息?”
“消息自然已經有些,只聽說這長生訣原本藏在一方外之人手上,近日被仇家追殺,讓石龍武場的當家人石龍救起,遂将此書送給了他。”李成安皺着眉說道。
石龍武場是近幾年來揚州首推一指的道場,其創始人“推山手”石龍,內外功均臻達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則如何能數十年來盛名不衰。
近幾年來,石龍已罕有到場館治事,一切業務全交由弟子打理,但因武場挂的是他的名字,所以遠近慕名而來者,仍是絡繹于途。此人天性好道,獨身不娶,自拿到長生訣後,便一個人居住于城郊一所小莊院裏,足不出戶,由徒弟定期遣人送來所需生活用品,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
“如此看來,硬搶是不成了,且石龍對這長生訣這般重視,想要借上來觀看一二,怕也沒那麽容易……”李建成支着下巴,喃喃說道。
李成安聽罷,亦是點了點頭,“屬下也正因此事而犯愁,前些日子也曾趁夜往石府一探,卻是功力尚淺,被石龍發覺,打草驚蛇。日後恐怕再難下手了。”
Advertisement
“像石龍這樣功成名就的江湖人必不重利,亦不貪名,又一心修道,想來酒色也是不沾的。罷了,明日你替我遞上拜帖,既然暗箭不成,倒不如明着與此人交手試試。”李建成無奈說道。
李成安聽此,連聲應了,這才告辭。
李建成一路旅途辛苦,到了揚州後,又是連番意外,此時已經乏了,叫小二上了幾個小菜後,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李成安托人送了信過來,說是已将拜帖交給了石龍,李建成聽此,待過了晌午,才往石府走去。
李建成單人匹馬,只帶了佩劍,将拜帖遞給家丁,由着石府的下人,帶他入了石府的正廳。此時,石龍已經等在那裏。
此人深居簡出,修身養性多年,又專注于武道,一身修為比此時的李建成高了不知多少。此刻他一身粗衣,端坐在廳中,氣定神閑,看上去年約四五十歲的模樣,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
“晚輩李建成拜見石前輩。”李建成往前一步,抱拳說道。
“可是李閥閥主李淵之子?”
“家父正是李淵。”
“倒有幾分氣魄。”石龍将李建成上下打量一番,慢慢說道,揮手示意他坐下。
侍女上了茶來,李建成飲了幾口,才恭恭敬敬地說道:“建成此次,本是為長生訣而來,但見到了前輩,卻又打消了這個主意。”
“哦?”石龍聲音微揚,似乎有些意外。
自他拿到長生訣後,這石府之中,便不時有人來探。他雖知長生訣在此,極易惹禍上身,卻終究是舍不得這稀世的奇書。李建成來所為何事,石龍是心知肚明,只因不願開罪李閥,才叫他入了門。此刻,石龍卻有些好奇,李建成單刀直入不說,竟說不準備奪長生訣了。
“長生訣雖是好物,但所謂長生不老之法卻未必準确。家父雖有意借此物向皇上示好,建成卻以為這物若當真呈上去,恐怕反倒成了惹禍上身之物,錦上添花固然是好,然則若弄巧成拙,卻是白白叫天下人來恥笑。”李建成這般說着,暗自去瞧石龍的表情,果見對方的臉色有些動容,心中松了口氣,随後說道,“晚輩雖無多少江湖閱歷,卻亦知道些艱險,此時,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石龍未料到李建成竟會與他說這些,立時變了神色,凜然道,“公子話已至此,但說無妨。”
“長生訣之下落,我李閥既可查清,其餘三閥并江湖朝堂中名門名宿的勢力,自然都不會毫無所查,石前輩握此奇書,當早做安排,建成只怕日後……”說到這裏,李建成已然不必再多說,只靜靜坐着,眉頭微蹙地看着石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李公子小小年紀,便明白這其中道理,進退有度,當真是了不得。”石龍被李建成說中了心事,臉色亦是難看起來。他方得到此書,一時心花怒放,時間稍久,卻是難耐焦躁之感。一來是因為他參詳長生訣日久,卻毫無進度,二來是連番的來此刺探的人絡繹不絕,讓他不勝其擾。
石龍沉默半響,方伸手入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李建成,“李公子并非第一個來尋長生訣之人,卻是第一個說出肺腑之言的人。李公子所言句句合了在下此時的境況。只是參悟此書乃石某平生所願,縱然日後身死,亦算是殉道而亡,此番心意,李公子年紀輕輕或未能體諒,卻也不必多言。此物便是長生訣,石某見李公子天資聰穎,或可看出一二,為石某解惑。”
迂腐至極!
李建成在心中暗道,面上卻未露出絲毫不敬之色,反而雙手伸出,鄭重接過那本薄冊子。
“石前輩如此信任晚輩,晚輩總也要評說出個一二來,不可讓前輩失望。”李建成說罷,這才低頭打開那本簿冊。簿冊上總共只有七幅圖畫,每幅圖都是一個練功的姿勢,并以紅線标出經脈,以氣色彩線标出內息游走的方向。只是圖像與圖像之間,卻是毫無相通之處,且內息游走的方向也與尋常練功之法不和,看起來甚是怪異。旁邊标注之字,皆是甲骨文一般,古樸稚拙,又毫無章法可循。李建成看了半響,卻仍是毫無頭緒,只好暗自回憶起《大唐雙龍傳》的內容,這才漸漸想明白了一些。
“此書上所畫內息運行之法似乎與世間現如今流傳的武功都大相徑庭,石前輩可曾依着上面一幅圖,試着運氣過?”李建成皺着眉,裝模作樣的問石龍。
石龍輕嘆一口氣,“石某如何未作,只是若當真依着這圖上所畫而為,不用半個時辰的功夫,便會覺得丹田、百會、至右足湧泉穴都疼痛難忍,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此後石某元氣大傷數日,再不敢輕易為之。”
李建成沉吟半響,才喃喃道,“果然如此……前輩你看,此圖所示的練功之法根本與一般練功之法門相互沖突,想來只要有內功根基之人都不可修煉吧……”
石龍聽罷,臉色稍變,悚然看着李建成:“李公子的意思難道是……”
話已至此,不必再多言,石龍自然明白李建成懷疑要修煉長生訣必須先化掉一身修為。只是此事雖有道理,卻也毫無保障可言,石龍成名多年,一身修為已臻化境,若無完全的把握,如何舍得就此廢掉,且不說,縱容他廢掉武功,如今他年紀已長,再來修煉這長生訣還能達到原本的修為?
一時之間,石龍竟是怔忪呆坐在座位上,連李建成起身告辭,都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