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運帷幄楊公寶庫
李建成拔出長劍,挽了個劍花,劍上鮮血便盡數被甩到地上,劍光凜冽,劍身如一望秋水,再看不到絲毫的血腥。青年人納劍入鞘,微一抱拳,行禮道,“晚輩李建成,拜見杜前輩。”
杜伏威此時終于露出一個驚訝地神色,随後卻是殺氣騰騰,“從未有人敢這般利用老夫,今日你若沒有足夠的理由,便是李淵的兒子,也別想活着逃出我的掌心!”
“晚輩明白。杜前輩先消消氣,若無他事,我們先離開此處如何?”明明是滿地血腥,李建成卻依舊笑意從容,一派悠然之色,只是此時若有人摸一摸他的手心,便會發現,裏面盡是潮濕寒意,杜伏威的武功終究是高出了李建成太多,其中的壓迫之力讓人難以承受。
此時已是深夜,街上人影稀疏,除了幾處青樓尚有燈火之外,竟是滿城的靜寂。
杜伏威混跡江湖多年,對風月場所自然是輕車熟路,竟是七拐八拐地,到了一處暗巷,李建成雖有些無奈,卻也只得跟上。
那處暗巷,人影稀少,門前牌匾卻是空無一字,門口站着一三十幾歲的青年人,臉上略施粉黛,兼有男人的清秀和女子的妩媚。
“呦,今日倒是有稀客了,上回見到杜先生可還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青年人斜倚在門上,夜裏春寒料峭,他卻只穿了間水藍薄衫,身形顯得單薄又窈窕。
“今日不是來玩的,幫我尋一間僻靜的房間,不可要任何人來打擾。”杜伏威淡淡吩咐道。
那男子似乎明白了幾分,卻又似乎誤會了幾分,只輕佻地瞅了李建成一眼,也不多言,轉身便走了。
李建成仍是有些愣愣地,不清楚杜伏威這是何意。
“各地青樓大多受巴陵幫所控制,青樓內每處房間俱在牆中埋有銅管,可監聽嫖客的談話,再将所得消息分門別類,或深藏,或售賣他人。”杜伏威一邊說着,一邊帶着李建成往深處走。
“那此地又是何處?”想着方才那青年人輕佻的模樣,李建成微微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問道。
杜伏威似乎一噎,停下腳步,轉過頭去,一臉驚悚地看着李建成,卻還是解釋道,“此處乃是相公館,即是男妓們開的館子,與一般的青樓無異,只是大多不受巴陵幫的控制。”
李建成這才恍惚想起,憑白的有些紅了臉,他自然知道南風為何物,甚至在地府時,他還看過那個後世的清朝,南風鼎盛時糜爛的作風,只是在隋末唐初時,此類營生還并不興盛,加上在大唐雙龍傳的世界裏呆久了,李建成竟是絲毫地未把這事往那個方向想。
見李建成這般尴尬的模樣,杜伏威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來,嘆道,“想不到李閥的少主竟然……哈哈哈哈……”
無話可說,李建成幹脆沉默下來,與杜伏威這般江湖草莽相處,自不會去考慮什麽俗雅之分。随着杜伏威往宅子深處走,隐約便可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氣,又有靡靡之音從旁處傳來,或纏綿悱恻或哀怨婉轉,與尋常青樓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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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伏威輕車熟路,帶着李建成穿過回廊,至一處僻靜的小樓,樓前種了幾簇修竹,郁郁蔥蔥,顯得盎然有生機。
二人入了樓內,一樓有桌椅酒菜,香氣四溢。
杜伏威率先進屋,待李建成一跨入屋內便驟然發難,長袖一揮,兩扇大門如活了一般,“刷”的關閉。李建成尚未回過神來,只覺眼前白影一閃,那雙廣袖已劈頭蓋臉向他砸來,明明是如綢緞般柔軟之物,竟似有千鈞之力,壓了下來。
電光石火間,李建成身形一矮,劍鞘堪堪擋住衣袖下墜之勢,左手則握成拳狀,待杜伏威護臂襲來,便是硬碰硬的一擊。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李建成只覺手骨一陣劇痛,終是咬牙後退了兩步,堪堪站定,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右手長劍的劍鞘已經不知不覺被杜伏威的寬袖絞掉。
“杜先生功力深厚,晚輩佩服。”李建成心下凜然,面上卻是不卑不亢一抱拳,并不再多言。這近十年的時間裏,特別是後幾年,局勢越發緊張,李建成打發了不知多少輪各方勢力派來的探子殺手,也漸漸明白了這功夫在這個世界裏的用處,又因之前傳了李世民長生訣的緣故,更是苦練武功,只期望日後莫在此處輸給對方。好在李世民大病一場以後體質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武功進境極其緩慢,甚至不曾發揮出長生訣應有的效應。
而李建成則在此期間,時常單人仗劍,易容換名到各處向武林名宿挑戰,雖有敗績,卻不曾如今日這般敗得這樣慘過。可見杜伏威之功力深厚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此刻他心中忍不住泛起寒意,今日他若行差踏錯一步,便真的要重回地府去了。
而與此同時,杜伏威卻也是心頭一緊,他自進樓之前,便早早做好了準備,只等着一招偷襲,重挫了李建成,再逼問他何以得知楊公寶庫之下落。李建成不比鷹揚派的雜碎,他的身後站着的是四大門閥之一的李閥,李淵人雖窩囊了些,但閥門勢力非他這般草莽可輕易撼動,此番若要殺李建成滅口好說,但若被李建成逃脫,于江淮軍恐怕便是後患無窮了。只是杜伏威不曾想過,這李建成竟有這般功力,在他全力一擊之下,只勉強挫傷了手骨,丢了一只劍鞘。
杜伏威心中轉過數念,面沉如水,手中長袖一揮,将劍鞘還給李建成,“當真是英雄出少年,李公子好身手,再過十年,恐怕杜某人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杜先生過獎了。”李建成微微一笑,待杜伏威入座,這才坐到他的對面去,說道,“如今天下将亂,群雄逐鹿中原,杜先生所率江淮軍經略東南,在起義軍裏,算是最有前途的幾大勢力之一。只是建成卻是知曉,杜先生雖有大志,卻并無問鼎中原之心。先生一代枭雄,不願辜負一身絕學,是以投身戰火,只是卻不知日後新君登基,先生又将何去何從?”
“黃口小兒,作何胡言!”杜伏威聽李建成這樣說,心中震怒,只猛地一拍桌子,卻并無出手,反倒死死地盯着李建成,只對方仍是那副溫言淺笑的模樣,看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
杜伏威心中所思忖之事,便是私交好友亦并不知曉,他如今已經知天命之年,哪裏不知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只是他無妻無子,孑然一身,趁着天下大亂,拼鬥一場,無論生死都不枉這一身武藝胸懷。只是這般話一但說出去,他那些個手下又有幾人還肯跟他?碩大的江淮軍怕是要散去十之八九。
李閥地處北方,卻對他杜伏威之事如此了如指掌,再加上李建成之前所提到楊公寶庫,杜伏威不禁心中微涼,猜測不出李閥之勢力到底有多大,竟可将他的底細摸透。
“是胡言亂語還是肺腑之言,杜先生心中有數便可。咱們暫且來說另一件事,楊公寶庫絕不會在揚州關帝廟。”李建成先是奪人聲勢,将此話擲出,果見杜伏威神色一凜,随後才繼續說道,“楊公寶庫乃楊素為起事而準備,楊素本就是楊氏子孫,在軍中威望極高,若要成大事,自然是以雷霆一擊先奪下京都,再行鎮壓其他各地方守将,這楊公寶庫既為起事之用,自然是要建在京師了。”
杜伏威冷哼了一聲,蔑然道,“此事天下誰人會想不到,只是楊素死後,文帝将京城搜了個底朝天,也未曾找到楊公寶庫的蛛絲馬跡,如若不然,天下人又何以到他處去尋楊公寶庫的下落。”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這楊公寶庫的設計者乃是天下第一巧手魯妙子。晚輩派人在京都明察暗訪多年,近日終于有了些進展,相信不久之後,楊公寶庫具體之所在,便可知曉。”李建成淡淡回道。
杜伏威聽此,果然動容,雙目一凜,咬牙問道,“李公子尚未說明你到底是如何得知杜某人心中所想,又如何得知寇仲徐子陵那兩個小子的糊弄之語。”
“晚輩年少時曾得一高人指點,會些掐算之術。”李建成随口答道,神色間甚是漫不經心,擺明了一副敷衍的模樣。杜伏威雖心生惱怒,卻仍是不敢輕舉妄動。
“李公子到底想要杜某做什麽,不妨直言。”杜伏威心知,李建成廢了這般大的力氣與自己周旋,所圖必不會太小,心下很是有幾分忐忑,偏偏此時他在明,李建成卻在暗。杜伏威單槍匹馬,而李建成身後到底有幾人接應,他卻是不知曉的。
“晚輩所思極簡單,只想待到适當時機,與杜先生合作将楊公寶庫盡數起出,到時候若我得了這天下,杜先生是進是退,建成悉聽尊便。”終于繞到了正題,李建成心裏松了口氣,面上卻依舊是不動聲色。
“以李閥之能,若當真要起出楊公寶庫,又何須杜某人遠在江南的勢力。”
“這并非李閥的意思。”李建成說到這,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來,“杜先生還未明白嗎?此番合作僅是你我之間的合作,與李閥全無半點關系。”
正是因為,李建成想要繞過李閥,便不能動用家族中的勢力人手,楊公寶庫的發掘絕非一二人便可完成之功,而并無稱雄天下之野心,卻對權勢有所求的杜伏威便成了李建成最好的選擇。
杜伏威沉默了半響,才終于想通了其中技巧,面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卻并未再多言,只是仰天大笑起來,“李公子當真是……如今李閥尚未起事,李淵見識淺薄,一直無所建樹,不曾想李公子卻……既如此,杜某便賭上一回,橫豎我不吃虧!”
見杜伏威松了口,李建成放下心中大石,笑道,“如此,晚輩便在此,借花獻佛,先敬杜先生一杯了。”
兩個人各自飲了一杯酒,又擊掌三聲,算是盟誓,另交換了一個信物,待日後李建成想要打開楊公寶庫之時,便派人持信物去尋杜伏威,杜伏威自會親自帶人往京城與之會合。
盟約成立,李建成不再久留,杜伏威則準備在此處過夜,二人就此別過。
臨行之前,李建成忍不住多言道,“寇仲徐子陵二人皆是練武奇才,又命數詭異,如今随時龍困淺灘,他日必一飛沖天。只是二人出身市井,最為講究義氣,杜先生既然已動了惜才之心,日後再遇見他們,若真誠相交,或許可達成所願。”
這話說得含含糊糊,似乎前後不通,杜伏威随口應了,只當李建成故弄玄虛,并不放在心上。
李建成由那小倌館中管事的青年人陪着,出了大門,轉頭便見暗巷之中,有一少年一身錦衣,抱劍而立。
黑暗之中,雖看不真切,卻可感到那少年人身上的凜冽氣息。
身後的大門緩緩合上,李建成略微有些驚訝地認出了那身形。
“世民?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