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年篇二(7)
即使是事情過去很久了的今天,我一聽到有女生叫喊,身體便會不由自主地震顫,想到我一貫而來的怯弱給別人帶來的傷害。我沒有幫到馮碧落,反而領着她走進那個慘痛的境地,由着她像毫無知覺的東西一樣被人屠宰。
我記得那天出去時,我騰不出手打傘。雨從高處的枝杈間連續不斷地掉下來,在我們的身上碎成一片一片。
許多人在我身邊來來往往,他們舉着各式各樣五彩缤紛的傘,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如出一轍地冷漠,我仿佛走進一個荒漠的時空,在月黑風高夜裏,赤足踩寸草不生冷如堅冰的流沙上,每一步都是踉踉跄跄搖搖晃晃,而旁邊卻有一條巨大的響尾蛇瞪着銅鈴般大的眼睛陰森森地盯着我,細長的紅舌頭時不時地吐出來。
許多時候,人的感覺都是似曾相識,對不斷變換的場景,有相差甚微的體會。我不止一次感受到在極其喧鬧的人群中的難以言盡的寂寥。比如在爵士樂大響的酒吧裏,又比如在人潮澎湃的鬧市口,我卻感到格格不入,一種從心底漫溢而出的涼意席卷我全身。
我的腦際中有一個聲音循環播音,所謂的繁華都是別人的,我什麽都沒有,我不過是一個無關痛癢的看客。
然而矛盾的是,與此同時,我還常常有一種被時刻監視的感覺,似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雙眼睛密切注視着我的行蹤。我能意識到有那樣一束非同一般的眼光,卻分辨不出它來自何處。
每一次我左顧右盼去探究它的來歷時,它總會适時地消失,而當我放棄去尋找時,它卻又突然出現,不依不饒地步步緊逼過來。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在某些場合,我并非置身事外,而是被動地參與其中。
換句話說,大部分時候是觀衆的我,偶爾在戲劇化的生活裏客串一回主角。而讓我大傷腦筋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就粉墨登場了。我幾乎完全是以漠然的态度對待外界,因此在該我濃墨重彩地書寫歷史時,我卻不合時宜地退避三舍。
馮碧落奄奄一息地伏在我的背上。她很輕,呼出的氣息也很輕,稍不注意,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呼吸。我也顧不得錢,伸手去打出租車,可是所以的出租車都是疾馳而過,飛濺起路邊的積水,但是沒有一輛肯停留下來,他們顯然害怕招惹是非。我忽然有一種恐怖的想法,要是馮碧落就這麽死了,我該怎麽辦?
那一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冒出來,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馮碧落了。人只有在意識到一件東西,一個人将要從自己生命中退出時,才能恍然了悟,它們對你的重要性。而在平時,那些激烈的感情被壓抑。在簡單而平常的生活中,人的感情都變得遲鈍,只要到某個特定的時刻,才會大為顯露。我暗暗吃驚,什麽時候開始對馮碧落有了這樣的牽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