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流年篇二(11)
在很多時候,人往往與真相就相隔一層紙。
然而,那層紙就是捅不破,因為隔得太近,人們常常會忽視,把一些奇異的細枝末節視為稀松平常的小事。世界本來就是真實與謊言相互參雜的,許多事你不能完全說它是假的,也不能完全說它是真的。
一直以來,馮碧落對我說的話都是半真半假的。我恰恰将她說的假話誤以為真,而将她說出的真話當成耳邊風了。于是就出現真相其實就在身旁,在人伸手可及的地方,卻沒人注意的情況。
馮碧落在臨自殺前,給我留了一封信,雖然有關于餘仁的片段是語焉不詳,但我還是能看出她的意思。餘仁是馮碧落孩子的父親,是被馮碧落逼死的汪經理與前妻餘麗生的兒子,因為父親的死與馮碧落有扯不清的關系,所以平日裏膽小如鼠的餘仁憤怒地侵犯了她。在掙紮中馮碧落失手将餘仁推進湖中。湖水其實不深,但是餘仁怕水,于是就這樣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在馮碧落從我生命中徹底退出後,我曾經一個人徘徊于明城牆上。那一天,我舉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在霏霏細雨裏獨自行走,想理清被馮碧落攪得翻天覆地的思緒。
在桃花燦爛,芳菲争豔的季節,萬物複蘇,但有人卻在這樣美好的時間選擇了死亡。
我撫着明城牆的青磚,再一次感受到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那時也是四月吧!我似乎和四月有仇,在許多年前的四月天裏,我親眼目睹了一起車禍,而在多年後的四月裏,我再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如果我肯正視內心深處那片已被愛情之雨潤濕柔軟的土地,我就不會繞着走過所有的真相。在關系錯綜複雜的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可能通過許多種渠道聯系在一起,而且這種聯系不是一個維度的,而是多個維度。
比如有些人和你是同學,但是他們還可能和你在另一個場合同時出現,而在那個場合,他們與你的關系不是同學,是其他的關系,就像我與馮碧落,在勿忘我酒吧裏,我是服務生,她是顧客,在學校裏,我們是同學。
是的,我和馮碧落是校友。但是我在學校裏沒有見到過她,或者見到也認不出來。有的人,即使隔了很久,你一眼就能認出來,因為他的某些關鍵特征一點都沒有變,那些特征指向過去,可以幫你在蕪雜的意識中順利地提取出有關于他的記憶,實現重認。但是有些人即使常常見面,也認不出來,最多覺得他眼熟,因為你在大腦确認他身份的特征一直是個變量。我也許和馮碧落在學校裏見過吧,但是誰也認不出來誰。我在學校裏是一個穿着髒兮兮的運動服不引人矚目的男生,而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也是那種泯然衆人的學生氣質。
其實也不奇怪,一個大學少則幾千人,多則幾萬人,那麽多的人,你認識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推而廣之,在社會上,其實你只跟與你有聯系的人打交道,而社會上的大多數人,你甚至一輩子都沒見過他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