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過了一月,過年的氣氛就漸漸地濃烈了起來。
《新百》預估是要過了春節之後再開始拍攝,正式放映成先生屬意明天暑假檔,顯然是把它當做重頭戲來做。
費奕真也見到了那位據說在行內很有地位的資深編輯。他看上去四五十歲左右,架着一副眼鏡,見到費奕真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我看了你的小說,雖然不足之處不少,不過對于你這個年齡,也算是還過得去了。”
費奕真馬上就意識到,這個編劇可能不太好對付。
不過因為只是見了一面,彼此互相認識了一下,所以雖然對方說話不中聽,費奕真也沒什麽機會深入了解到底這位李編只是本身嚴厲還是對他有所不滿。
他笑了笑,說道:“我年紀小,有不足之處,還需要前輩多提點一下。”
成先生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像費奕真這個年紀,能說些能讨好些都不算什麽,但是如果能夠有大氣度,能發現別人對自己的惡意而不會因此鑽牛角尖,卻是很不容易的。
有些人一輩子都未必想得開,做得到。
成先生知道李編對于為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修改劇本并要與他一起呗提名是有很大不滿的,但是對方最近因為連着兩部劇的劇本劍走偏鋒而導致拍出來的電影無人問津,因而陷入低潮,一直遭遇着各種負面惡評的攻擊,急需要一部好的作品來挽回聲譽。王導因為和李編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合作和交情,才能說服這位知名編劇前來搭夥。
不過成先生卻是對李編這個人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他本質上還是個商人,而且不管什麽地方,一個管理層都不會怎麽喜歡太獨太過矜傲的員工。
李編就是個非常矜傲的人。
成先生說道:“今天這一餐是特別為了介紹你們認識,希望以後的合作能夠順利。李生,奕真年齡雖然小,但在各方面都很有想法,你也不妨偶爾聽聽他的想法。”
李編扯了扯嘴角,說道:“我會先看看的。”
并沒有應下成先生的話。
成先生皺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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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合作夥伴态度不夠友好,對于費奕真來說顯然不是什麽好事。不過他只是糾結了一下,就放下了這件事。
他們畢竟只是見了一面,真正相處起來會如何還是很難說的事情。費奕真不想為還沒發生的事情為難自己。
晚上回到家裏,吃飯的時候他聽到父母談到了一個話題。
“齊陽家的天才兒子回來了你知道嗎?那邊的學校已經給他發了學位證書了。”陳雪妍神神秘秘地說道。
“就是那個十五歲的天才?據說智商高達172的?”費執明也覺得很驚訝,“不是說他之前才考進MSC嗎?”
“已經畢業了。據說那邊的國家報紙用了整整一個版面來報道他,整個州都沸騰了,動靜甚至傳到了國內。”
費奕真一下子甚至忘了吃飯,忽然就停下了動作:“等下,你們在說誰!?”
陳雪妍說道:“你不認識的。你爸爸一個朋友的兒子,從小就被送到國外讀書去了,前陣子剛回來。”
費奕真試探性地問道:“他是不是……叫齊溫棠?”
陳雪妍驚訝了一下:“你也知道?新聞都傳到你們學校了嗎?”
新聞是沒有傳到費奕真的學校,但是費奕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齊溫棠怎麽可能十五歲在MSC大學畢業!?他雖然在校期間也很出色,但明明卻是費奕真一個學校的學長,還當了兩年學生會主席。
陳雪妍說道:“你想見見齊家的哥哥不?如果想見的話,我們正月裏把他們一家邀請來玩好了,或者帶你去他們家拜年。”
費奕真猶疑了一下,說道:“好。”
齊溫棠的身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想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春節一大早梁清就穿着新衣服上了費家的門,說道:“費叔,雪妍阿姨,新年好!祝你們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阿清你來得這麽早啊?”
梁清乖巧回答道:“奕真說讓我今天跟他去老師家拜年,也謝謝他上學期末一直在給我補課。奕真起床了嗎?”
陳雪妍聽了,笑道:“這孩子……他還睡着呢。”
于是梁清跑去卧室把費奕真拖了起來。期間兩個小孩甜膩了一會兒,費奕真就梳洗好跟着梁清下了樓。
費奕真和梁清所在班級的班主任是個二十多歲的物理老師,性別男。剛畢業沒幾年,正是青春熱血的時候,和學生們的關系也很親近,大家都比較喜歡他。
他雖然年紀輕,但是對學生卻很負責。大概是剛出社會不久,對于工作有一種不同于老手的熱情。對于學生管得很緊,卻也能聽得見學生的想法。
費奕真和梁清去他家拜年的時候,發現他家裏還有好幾個學生在。兩人放下禮物,說了兩句吉利話,哄得班主任笑得合不攏嘴,又玩了一會兒,才離開了去別人家。
下午的時候費奕真循着葉先生名片上的地址,去探望了一下文女士。
文女士的腿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和休養,已經進入了複健階段,但是還是目前不能自由行走。費奕真推着輪椅在小區的花園裏和她說了一會兒話,了解了一下葉貞的現況。
文女士說道:“大概是我錯了吧。看到她沖向汽車的時候,我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連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我本來特別看不起那種對孩子實施暴力的父母,現在才發現我做的比他們還糟。冷暴力其實比實際上的暴力行為更殘酷……”
她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在單位也沒什麽人緣,主要是我這個人嘴笨,又不善交際,就像跟奕真你說話的時候一樣,我覺得自己是好意,卻常常會得罪別人。所以我知道她在學校有點不讨喜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有時你做得再好,也總有一些人和你和不來,覺得不喜歡你。”
“那天之後,我找了心理醫生來給她看了一下,才發現她最近将近一年的時間一直有抑郁症狀。醫生說她常年處于自責情緒,一直有自殺傾向,總是把所有的錯誤都往自己身上攬,最近已經發展成長時間失眠和厭食了……如果我當時不賭這口氣,她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文女士自責道。
費奕真蹲下去說道:“阿姨,我那天回去之後,抽空看了一些資料。據說NY的青少年自殺傾向調查之中,被抽樣的四千多個學生中有24.9%左右會有自殺傾向,6.8%左右有過自殺計劃,1.9%有過自殺行為,其中校園欺淩和孤獨感都是造成這種行為的原因之一。同時校園和家庭冷暴力也很容易導致抑郁症和精神疾病。既然您那麽愛葉貞姐姐,葉貞姐姐也愛您,你們就試着去互相理解一下,我相信您的理解和原諒對她是很重要的。她會很快好起來的。”
“謝謝你,奕真。還讓你來安慰我。”文女士眼眶發紅地說道。
費奕真輕輕說道:“文阿姨你可不能哭,新年呢。”
初二費奕真跟着父母去掃墓,在公墓突然被一只帶着布手套的手捂住了嘴,不由得吓了一跳。
被拖到樹後面他才發現是莫含雪。
費奕真問道:“鈴铛姐,你怎麽在這裏?”
莫含雪說道:“你在這裏做什麽我就在這裏做什麽喽。”
費奕真笑了,說道:“最近拍戲還忙嗎?”
莫含雪笑着回答:“過年了總要歇兩天的。而且我也不是總在拍戲的,還是上學的日子多一點。不過,我接下來不是要拍你的《新百家争鳴》了嗎?”
費奕真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你知道了啊。”
“廉先生跟我說的,我還吓了一跳呢。你保密得可真好。”
“也保密不了多久了。到了片場之後肯定就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莫含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可給你簽了很多次名了,你都沒有給我簽名過耶。下次送我兩本簽名書呗?”
費奕真知道她在調戲自己,也不在意,說道:“好啊。到時候我給簽名書,還可以附上私人簽名照喲。你可不能拿去賣啊。”
莫含雪失笑:“你怎麽這麽自戀啊?”
費奕真認真告訴她:“我鄰桌的女生偷拍我的照片,兩塊錢一張賣了三十多張,被勒令上交了所有非法得利作為班費,還被罰了兩個星期的值日。”
莫含雪笑噴。
這個時候陳雪妍叫了費奕真的名字,費奕真只好和莫含雪揮揮手,約定片場再見。
掃墓回來的時候費父就告訴了費奕真,第二天齊陽會帶着兒子來拜訪。到時候他們一起去“冰雪世界”滑雪,費奕真正好可以向大哥哥請教一下學習的方法。
費奕真頓時握緊了拳頭。
他想知道,這個齊溫棠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齊溫棠。
那天早上齊陽一家準時到達,費奕真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他父親身邊的少年——少年齊溫棠看上去輪廓比後來更加柔和一點,顯然成長的變化展現在他身上的效果比較大,讓費奕真只能勉強找出一些共同點。
這樣的齊溫棠讓費奕真覺得很陌生。
十年後的齊溫棠對誰都是一副溫和的笑意,但是眼前的少年和費奕真印象中完全不同。齊陽介紹兩個小孩認識的時候,齊溫棠只露出一個非常淡,而且有些冷淡的笑容,說道:“你好。”他想了想,問費奕真,“我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費奕真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齊溫棠看了費奕真半晌,說道:“我想起來了。去年八九月的時候,在一家商城,我們見過面。我當時還問過我是不是認識你。”
費奕真驚訝地“啊”了一聲。
“原來你是費叔叔的兒子。這樣想來我們以前有可能真的見過。很高興認識你。”
費奕真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很高興……認識你。”
不是他認識的齊溫棠。
正确來說,費奕真都不确定自己認識的是不是這個齊溫棠。
他認識的齊溫棠,溫和,寬容,待人真誠,露出的笑容總是給人一種很暖的感覺。而眼前的齊溫棠,從骨子透露出一股淡漠疏離,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很有氣勢。
費奕真突然懷疑起來:他回到的,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過去?
費奕真是個寫故事的人,很容易出現很多天馬行空,不可思議的想法。此時他腦子的念頭就亂七八糟,雜亂紛呈。
到了滑雪場,齊陽夫妻倆就讓兒子帶費奕真去滑雪,難得向來待人疏離的齊溫棠今天卻比較好說話,真的帶了費奕真去滑雪。
費奕真被他牽着手,帶着滑,半晌,終于忍不住問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神經病的問題:“你真的是齊溫棠?”
齊溫棠似笑非笑,問道:“怎麽?和你爸媽口中說的感覺不一樣?”
那種嘲諷的表情,絕不是費奕真記憶中的學長可以露出來的。
就算時間變換,費奕真還是不能相信,十年時間能把一個人的本性都改變,或者更不願意相信十年後齊溫棠的溫和是僞裝而來的。
這個人,不是費奕真認識的齊溫棠。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他是誰?
費奕真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不對,你不是齊溫棠。你是誰?”
齊溫棠這次真的愣住了,伸出手就摸了摸費奕真的額頭,發現沒有發燙,不由得說道:“你長得挺漂亮,不是腦子裏卻有病吧?”
他的表現非常正常,費奕真也沒能發現他哪裏有心虛的跡象,一時就說不出話來。
回家的車上,齊陽問自己的兒子:“怎麽,那孩子好相處嗎?”
齊溫棠懶洋洋地道:“倒是沒什麽不好相處的。就是說話有點奇怪,那小孩……是不是精神有點不正常?”
齊陽愣住:“怎麽了?”
“說了一些古怪的話,還說我不是齊溫棠本人。”
齊陽笑了:“你可別亂說。這孩子去年演了一部戲,還出了一部很受歡迎的小說,費總和他夫人都寶貝自家兒子寶貝得不得了,這話要被他們聽見,我估計以後我們合作都會有疙瘩。”
齊溫棠笑了:“小說?他才幾歲?”
“你別笑,他寫得很不錯,雖然有點孩子氣,但是故事連我都覺得很好看。或許寫小說的人思路都有點天馬行空吧,你可別在外面說他神經病。”
齊溫棠說道:“知道了,我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