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富岡義勇幾乎是瞬間切換成迎擊狀态,拇指輕推刀镡,微微前傾的上半身如滿月長弓,右手附上刀柄,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般如一支即将離弦的羽矢,直接沖進了隐匿在暗黑中的和室中。

被帶起的風吹起劉海的我:“……”

剛放完狠話的青年:“……”

我看着一時半會兒還反應不過來的他,幹巴巴地安慰他:“要不,你先在外面坐會兒?這位大兄弟在鬼殺隊裏的評級是最高的,這種程度的鬼對他來說灑灑水啦,一會兒就能出來呢。”

但我完全想錯了。

青年剛才的呆滞和失聲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空白罷了,下一秒,他就被我的話拉回了現實,當場就化身即将點燃的炮竹,提着燈就要往和室裏沖!

“這混蛋小子!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塊!”

他像個堅定唯物主義的共産黨人,擲地有聲道:“這小子竟然敢聯合他的同夥一起騙我……”青年帶着怒意斜睨了我一眼,臉色極為難看:“你也是他的托吧?要是我家裏有個好歹,我絕對——”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眼裏的情緒切實地寫滿了幾個大字:要你好看!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人是不是傻?難道是要親眼見到鬼把他一節節吃掉才算相信嗎?

“那你站在外面吧,我進去瞅瞅看。”

我擡腳就往裏走,青年還想用力扯住我,可之前我被他像面條人一樣輕而易舉地甩來甩去是因為我開閘洩洪,可這一次我怎麽可能讓他如願?

青年沒有拉動,下意識使出了最大的力氣,卻沒想到我的身形就如同行駛在軌道上的列車一般,不僅紋絲不動,他反而被我帶着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幾步!

“你?!”

屬于富岡義勇的腳步聲漸漸朝和室內遠去,我跳上走廊,忽然想起了進這種日式庭院要脫鞋來着,突然停住步伐,回身:“話說,要脫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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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青年跟了上來,火冒三丈:“你們來我家到底是要幹什麽!”

“我說你這個人啊。”我又嘆了口氣:“你非要眼見為實嗎?”

“還是說,你當真認為你的家人是被變态殺手殺死的?有什麽兇手能這樣持之以恒,埋伏在你家,只為殺死住在裏面的所有人?以這樣——殘忍而又玄幻的方式?”

我一把拉開和室的門。

那個受傷的鬼殺劍士暈倒在一邊,看臉的話并不認識,顯然不是柱級隊員,大概率是什麽路人甲之流吧,如果不是村田的話沒就不值得在意。

可這并不是最讓人驚駭的。

一個巨大的液體球在他身下炸開,似乎還有像水母一樣透明的薄膜在掙紮着,看起來就極為可疑的綠色液體流過榻榻米,屋頂上千絲萬縷的無色透明的黏液細線随風飄蕩,顯然就在剛才,被愛情魔發師富岡義勇給一刀斬斷了。

“對不起,但是我還是不脫鞋了吧。”怪惡心的。

青年把我撥到一邊,三兩步走進和室,看到這樣的畫面後,當場倒抽一口涼氣!

這、這是?!

我走到那個倒黴孩子身邊,摘下了一直戴在右手上的長手套,拍拍他滾燙的臉:“醒醒?”

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鬼殺劍士痛苦地悶哼一聲,“媽媽……”他眉頭緊鎖,顯然是陷入了什麽不好的噩夢中:“不要、不要……”

眼淚從他的臉邊滑落,少年的臉色青地發烏,嘴唇連一絲血色也無,手裏卻還緊緊地握住日輪刀,好像這樣就可以抽出去去戰鬥一樣。

但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小心,她……在看着我們。”我說。

“誰?”青年疑惑地問道。

“食人鬼。”

我環顧四周,人類肉眼所無法看見的一切,在我眼前清晰地鋪陳開來。

無數的可怖又扭曲的圖畫被繪制在和室的牆壁上,如熒光筆繪制出的畫,在黑暗的房間裏熠熠生輝,以壁畫的方式,向永遠也看不見這些東西的人類展示了自己以何種方式殺人的。

房頂上一只碩大的熒光鬼眼,俯視着還有空閑聊的我們。

我站起來,走到青年身後,拉拉他的袖子,仰頭:“你能不能跪坐下來?”

青年狐疑地看着我。

我直直地睜着我的卡姿蘭大眼睛與他對視了三秒。

青年嘆了口氣,“敗給你了……”旋即,他便真的照我說的做了,“然後呢?”

我把兩只手上的手套都一齊摘下,雙手環過他的肩頭,輕柔的發絲掉到了青年裸露的頸邊,許是蹭的他有點癢癢的,他不安地活動了一下,聲音有點不易察覺的羞惱:“好、好了嗎?”

冰涼的雙手驀然覆蓋住他的雙眼。

“閉上眼,用心去看。”我說。

我兩只手背上的嘴一齊張開,長長的舌頭突破了科學的限制,從裏面掉了出來,舌尖各有一只眼睛,在房子裏肆無忌憚地巡視着,好像是視察領土的國王。

“看到了嗎?”

我能感受到青年的身體在我懷裏僵住了,好像就這麽坐着就用盡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氣,他的牙關咬得死死的,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是?”

“江戶屋鬼女食人實錄。”我頓了頓:“在我聽到這個所謂的鬼故事的傳言時,就打算這麽命名這只鬼了。當然,如果你有更好的備選方案,也可以說出來與我探讨一下。”

壁畫清晰地畫出了屋鬼女是如何吃掉一個人的,

她每日都會在睡夢中往那人的嘴裏滴入透明的毒液,産生致幻效果以後,毒素也在他的身體裏發作起來,使人忍不住産生胡言亂語高燒不退的症狀,等人身體裏的東西都化軟了以後,用最後幾天,把人體內的東西,化為一袋包裹在人皮裏的美味的營養液。

這時候,她再伸出細細密密的觸手,吸取掉這袋身體裏的所有精華。

我對這個食用方法感覺有點惡心。

怎麽說呢,你說有人喜歡把食物榨汁飲用,我理解,但是你也不能連着食物下面沒洗幹淨的泥也一起放進榨汁機了啊!

吃之前不清腸的話,豈不是把屎尿一起融進去了嗎!

草,嘔。

我收回舌頭,把雙手從他臉上移開,又把手套戴了回去:“所以,懂?”

青年不僅三觀受到了沖擊,而且可能因為看到了什麽不可名狀的東西,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着,似乎在忍耐些什麽。

“混蛋……!”他一拳垂向地面,怒罵:“畫上的人、畫上的人……”

他似乎有點說不下去了,眼淚終于沖破了眼睛的束縛,大滴大滴地落在榻榻米上,消失不見:“那……那是我的妹妹啊!”:

“可惡!可惡!”他的嘴裏漏出破碎的詞句,哽咽到幾乎說不下去:“她就是……這麽吃掉……每一個……住在這裏……的人的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節哀。”

“為什麽我不在啊!我不在!我為什麽偏偏在外面,甚至對此一無所知……!”

之前脾氣易燃易爆炸、似乎永遠不會落下淚水的青年,就這樣低低地俯在榻榻米上悲恸地哀泣着,隆起的背脊線像是一座山峰,在羽織下微微顫抖。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背部,不甚熟練地輕拍着他,就像小時候不願睡覺的我被奶奶輕拍着入睡一樣,用這種最原始、也最笨的方法的安撫住他的情緒。

“這不是你的錯。”我說:“你沒有做錯什麽,而且留你一命,反而是你報仇的機會。”

“我要怎麽做才能殺掉那只鬼?”他擡起頭,惡狠狠的視線穿過我,瞪向屬于這整棟屋子的屋鬼女。

“陽光,或者,日輪刀。”

“不過,富岡先生已經去追擊那只鬼了,想必很快就會出結果吧?”

我的話音剛落,巨大的聲音就撞向了這裏!

“砰!”

和室的房門轟然倒塌,富岡義勇竟是被鬼甩了出來!

他倒在塵埃漸起的廢墟裏,剛直起身就,一回頭就看到在這裏的我們。

富岡義勇也顧不得什麽了,再次握緊日輪刀的同時,對我們大喊:“快跑!到外面的街道上去!我保護不了你們!”

“想走?”

屋鬼女的身形如同液體一般,從房上淅淅瀝瀝地傾倒下來,彙聚出了一個人的形狀。

她長發,細腰,臉色蒼白,四肢伶仃如蜘蛛的腿腳,前肢細短,而後肢粗壯,就像是猛獸的肢體一般可怖。

屋鬼女的眼睛全部被血紅色填滿了,她笑了出來:“嘻嘻,後面的那個年輕人,發怒的樣子可真是眼熟啊,就像第一個被我殺死的人一樣……”

她發出了一陣刺耳而又尖銳的笑聲,仿佛用指甲刮過黑板一樣讓人無法忽視。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看起來是一樣的肉質鮮美啊!”

咦?原來她是有理智的啊?

我趕緊趁機會問她:“那個,請問。”

屋鬼女愣了一愣,可能她還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敢向她問話。

“我聽說你的故事,但是有點疑惑。”我說:“請問一下,你真的是神子的侍女嗎?”

“武士究竟想說的是什麽呢?他在那天又看到了什麽呢?”

我從口袋裏掏出了速記小本子和鉛筆,舉起來向她示意了一下:“我好奇很久了!”

屋女鬼看着笑眯眯的我,有些呆愣。

“你?你怎麽回事——?!!”

就在她看着我,驚訝地睜開了身上所有眼睛的時候,靠譜的水柱、富岡義勇同志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藍色的水波浮世繪特效從他劍尖彙聚而上,以不可逆轉般的流星之勢揮出了這記刀型!

“水之呼吸·肆之型擊打潮!”

潮汐般的多段攻擊将她的身體破開、頭顱也在轉瞬間被摘取——

屋女鬼的頭顱咕嚕嚕地掉在了地上,滾落在我的腳邊。

她似乎還搞不清什麽狀況,只是眼也不錯地盯着我,似乎是有些困惑。

可是她永遠也來不及說出口了。

那句未說出口的話。

如果,富岡義勇沒有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機會。

但是,凡事都沒有如果——

為什麽,你一個高階鬼,會和獵鬼人和人類站在一起?

涼風從門外吹來,鬼的頭顱與碎成幾塊的屍體,在月光下随風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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