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禪院徹終于冷靜了下來。

他有些怔愣地往旁邊看了過去。

血噴的速度很快就減慢了。

阿雪本來就是小孩子,自然是沒有很多儲血量的,她的身子僅僅是痙攣了幾下,就徹底不動了。

幾道閃電閃過,一瞬間将昏黑的吉原照得亮如白晝,照亮了兩個少年不可置信的面龐,也照亮了阿雪毫無生機的屍體。

兩個少年也都從無用的憤怒中清醒過來了。

他們是咒術師,但是沒殺過人,更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明明剛才還是咒靈的,怎麽轉眼間就——

雨勢再一次加大,把我剛剛擠好的衣服淋地吸飽,也洗刷掉了這滿地人間血色,把我從頭暈目炫的饑餓中拯救出來,好受了不少。

“這、這、不可能……”禪院徹“噔噔”後退了幾步,表情空白:“我剛剛是怎麽回事……”

禪院徹握住刀劍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了,上面淡淡的血水在水坑裏擴散開來。

他八歲生日那天,父親送給他的咒具就這樣掉在了地上。

這些事情,他平時也就是心裏想想,怎麽就說出來了!

俊介的身世也不過是他偷聽父親與長輩們說話的時候聽到的。

禪院徹自打一聽到,就沒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想要永遠将其深藏于心底。平日裏,他也就是自己又被父親捧一踩一的時候才會想起來,但充其量也就是為了在心裏罵罵解氣。

他是容易沖動,可剛剛的自己卻像走火入魔一般,不管不顧的,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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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介也沒想到禪院徹會說出這樣的話,可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本來應該先理性分析同伴有哪裏不對勁的,沒想到自己聽到那樣的話居然也昏了頭,竟然做出這種行為。

“怎麽辦!這可怎麽辦!”禪院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要是我、我被父親知道了……我會被逐出禪院家的!”

又是一道驚雷聲。

我剛才也有想過要不要救阿雪,但我心裏清楚,那根本不是救,只是把她從一個黑暗拉到另一個黑暗中罷了。

從此不能再在陽光下歡笑,只能以人肉為食,且不知道還能再在鬼滅主線裏活幾年。

與其如此,還不如什麽都不做。

兩個少年目光對視,兩人不僅為死人的事情所驚懼,也為剛才惡語相向吵架的事情極為尴尬,特別是禪院徹,目測san值已經快要清零了。

閃電閃過的一瞬間,天地大亮,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我猛然間睜大了雙眼!

一個缭繞着黑氣的矮小身影無聲無息地在兩個少年身後站了起來,有許多像是胎嬰的死氣在咒靈阿雪的周身飛舞,她低着頭,枯黃的頭發又一次活了過來,脖頸上的傷口還在那裏,駭人至極。

她擡起頭,忽然就笑了。

——

看到那個笑容的時候,我就預感到自己不能看下去了。

馬上就要出大事了!

“——術式·死靈胎煞。”

“——小心身後!”

咒靈阿雪和我的聲音同時斬破了寂靜的空氣!

即使我用了最快的速度沖過去,還是不如那些飛舞的胎嬰黑霧要快,黑霧直奔目标,直接侵入俊介的後背——

……

禪院徹只覺得脖子裏面涼涼的,像是被人插入了什麽東西。

禪院徹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下意識看向俊介,同時一手摸向自己脖子——正如同他無數次在教室裏回答不出來問題時,看向俊介的動作。

“這個蠢丫頭,好好的看戲就夠了,我都已經加了術式了,明明什麽都不用做,他們自己就會自相殘殺起來,非要多此一舉!”

咒靈阿雪極度不爽地摸了摸差點就要被削成兩半的脖子:“還要人家出來給她收拾爛攤子,哼,要是沒有我,這蠢丫頭早就死了。”

俊介的眼淚掉了下來,落在劍身上,混合着雨水,一路淌過銀亮的刀鋒,沒入了禪院徹脖子上傷口切面。那裏正有細小的血珠争先恐後地湧出來,滴入大地。

只要他一拔劍,剛才阿雪所經歷的事情,就要在禪院徹身上重演一遍。

“不……”

俊介的眼神驚恐而又崩潰,像是在與什麽腦子裏的東西作鬥争一般,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喉嚨縫裏擠出來的一樣:“不……我不能……”

大雨越下越大,就好像要将這一切全部清洗幹淨一般。

我原本沖過來的步伐漸漸放慢,最後停在了距離咒靈阿雪不到三米的距離。

我的聲音有些滞澀:“你,究竟……和阿雪是什麽關系?”

咒靈阿雪看着這一幕師門相殘看的津津有味。

畢竟她本來就是在吉原降生、或不能降生的孩子怨氣産物,這怨氣積攢了幾百年,如今咒物被取,自然是肆意妄為起來。

“我?”她倒也算得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吶,算是寄生關系吧。”

“我可是,很喜歡這孩子哦?和我們的經歷非常相似呢。”

在咒靈阿雪說到“我們”二字的同時,她的聲音忽然像是變成了兒童合唱團一樣,同時說出了這兩個字,而她身邊環繞飛舞的黑霧也加快了速度,就好像是為了回應她專門cue他們一樣,嘤嘤嗚嗚的聲音不絕于耳。

“你是吉原數百年間在母親的詛咒下,死去的孩子彙聚的怨氣所化成的咒靈吧。”我肯定地說。

“诶?”咒靈阿雪意外地看向我:“沒想到你還挺聰明啊?”

“你不怕我嗎?我可是擁有特級實力的咒靈。”

她就像是一個急于炫耀的孩子一樣,會在大人面前得意洋洋地說出來:“我很厲害吧!”這樣幼稚的語句。

我把目光投向那邊的俊介身上,他渾身都被黑霧所控制,越是恐懼,越是憤怒,這些小小的負面情緒越積越多,被咒靈阿雪的術式所引導,不僅使不出半分術式,反而會做出越來越多與清醒時本心相違背的動作。

據我推測,咒靈阿雪的術式大概就是類似于給人挂一個debuff,剛開始不起眼,但是只要被施加術式的人心生負面情緒,就會被無限放大,從而做出不理智的行為,甚至自相殘殺。

這樣的術式應用在咒術師身上,就更加合适了。

如果把現在的俊介比成一個裝滿水的塑料瓶,那麽咒靈阿雪的術式“死靈胎煞”,就是給他在瓶子底部開了個洞。

他越是想調動咒力,塑料瓶裏的水就越是被用力地從洞中擠出;可若是他什麽都不做,那也不會影響瓶子中水流的速度。

而無論他是否選擇拔劍,禪院徹都活不了。

這是致命傷。拔了,就是失血而死;不拔,就是氣管進血倒灌進肺部,活活憋死。

我救不了這兩個少年,正如我救不了阿雪一樣。

我想他們應該沒有人願意變成鬼那種東西。

“沒有,就是在想你跟隔壁月球的開膛手傑克差不多。”

我說:“你是故意的吧?其實你一開始就給他們下了術式,但是因為作用不明顯,他們還以為沒有問題。”

“之後,他們吵起架來,阿雪被割喉倒是在你的意料之外。”

我看了一眼阿雪脖子上駭人的傷口:“你能治好嗎?”

“當然可以啦。”咒靈阿雪非常得意:“看,那個傻小子快要死了。”

她無不惡意地說:“瞧瞧他的模樣,這一派天真不谙世事的傻樣子,還自以為是說些什麽我吃人的話,大呼小叫的,好像自己多正義一樣!明明自己出身名門,衣食無憂家人寵愛,瞧瞧他被寵成了什麽樣子!”

“還有一個像是兄長一樣照顧他的師兄!”

“真是嫉妒死我了!”

“他居然還不滿足,來到我的地盤對我指手畫腳!明明是京極屋那兩個食人鬼的做的事,還要推到我的頭上來!”

……

就在咒靈阿雪咬牙切齒罵着禪院徹不知好歹的同時,俊介終于擺脫了黑霧的控制。

可時間已經拖的太久太久,就算是現在想要使用反向術式進行治療也來不及了。

禪院徹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看着俊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都怪我,要不是我那麽沖動,也不會陷入被咒靈掌控的局面……」

「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殺了我,求求你……」

俊介痛苦地扭開臉,不去看同伴的面容。

他一把拔出刀劍,在血還沒來得及大面積噴出來的情況下,捅入了禪院徹的心髒!

可就在這時,一個憤怒的中年男子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俊介?!你在做什麽?!!”

——

啊這,不好,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我猜那位就是兩個少年的老師,也是禪院徹的父親。

他來的時候,正好目睹了這驚駭的一幕。

禪院徹的身體在俊介拔出刀的同時就倒在地上,天上電閃雷鳴,大雨中的霧氣彌漫在狹窄的羅生門河岸,一個身穿考究和服的中年長發男人從街道上疾走而來。

俊介收了刀,他微微閉眼,看上去有些痛苦,但是還在努力保持語氣平穩,看向咒靈阿雪:“那是實力有特級水平的咒靈,從未見到過的情況,寄生在普通人類小女孩身上的咒靈。”

“我和徹一開始不明白她的術式,着了她的道。”

“她拿到了宿傩手指。”

“至于徹他……”

俊介深吸一口氣:“在被咒靈術式侵蝕的情況下,殺了那個被寄生的孩子。我們都非常內疚,卻沒想到那個咒靈并沒有被拔除,反而再一次出來對我施用了術式。”

“老師,都是我的錯,回去以後……我定當剖腹謝罪……”

俊介的聲音顫抖,深深地朝老師鞠下了躬。

中年男人站在雨幕中,看了看地上兒子的屍體,并沒有責怪俊介:“沒關系,我不怪你,都是因為這邪惡的特級咒靈。”

俊介擡起頭,看向老師。

“我來解決咒靈,至于徹這孩子,唉,是他命薄罷了。本來也不适合咒術師這一行,族裏也一直不看好他,會造成這局面,也是他拖累了你。”

“老師?!可是——”俊介瞪大了雙眼。

中年男子揮了揮手,似乎是不想再在這個無聊的話題上花費時間:“咒術師本來就是要死的。”

他右腿微退一步,朝對面的咒靈阿雪擺出了發動術式的前兆:“看好,這樣的咒靈,該如何解決。”

——

我躺在旁邊茶屋的地板上,摔出一地水漬。

我透過那扇破破爛爛的、被我的身形砸破的木窗,望向下着瓢潑大雨的昏暗天空,思考着為什麽咒靈阿雪要在中年男人到場前把我甩出去。

現在我把地板都砸出了一個坑,也不知道要不要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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