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寂靜的畫室只有教學樓外的香樟樹被拂過枝桠的沙沙聲。
陳栖擡起頭,他望着站在他面前沉默的男人,一時間竟覺得有些荒謬。
在他的記憶中,會茫然帶着委屈小聲地說話的燕寰,只有在上輩子喝醉酒燕寰會說。
上輩子那晚的深夜,他剛熬完了一個通宵加白天,才疲憊地從畫室中出來。
從畫室出來後,他在房間洗了個澡,洗澡後出來,就看到房間裏滿身酒氣的男人微微半阖着眼,靠坐在沙發上。
男人面無表情,領帶松松垮垮拉開,深闊的眉骨上散落着幾縷黑發,單手搭在沙發上,透露出淩亂的懶散。
陳栖慢慢地走過去,半蹲下來,擡頭輕輕遲疑道:“二爺?”
男人身上的酒味極其濃烈,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陳栖只覺得靠近他,周圍的空氣都被蒸騰的酒氣染醺。
男人緊緊抿着唇,意識昏沉中感受到有人靠近,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黑發柔軟的青年半蹲在自己面前,微微仰着頭靜靜地望着自己。
燕寰只覺得渾身火熱,他喉嚨動了動,面無表情沙啞道:“過來。”
陳栖有些愣怔,沒想到下一秒感到天旋地轉,一晃眼便被男人雙手死死箍在頭頂,躺在了沙發上。
男人雙手壓着他,背緊緊弓起,長腿單膝跪在沙發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對着陳栖。
陳栖靜靜不動,等了幾分鐘,他有些遲疑,試探地掙紮了一下手腕。
沒想到男人就立馬蹙起眉頭,沙啞道:“別動。”
陳栖不動了,他睜着眼看着面無表情的男人慢慢俯下身來,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幾秒後,沒有預想中的溫熱,只感覺到了身上一沉。
他睜開眼,偏頭看着一顆毛茸茸散發着酒氣的腦袋靠在他鎖骨旁肩膀上,死沉死沉的。
陳栖:“……”
十幾分鐘過去了,身上重重壓着的男人一動不動,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壓得陳栖喘不過氣來。
陳栖費勁地動了動身子,他試着在男人耳邊小聲叫到:“二爺?”
身上的男人沒有回應,閉着眼睛似乎是沉沉睡去。
陳栖被壓了足足半個小時多,直到感覺身子半邊有些發麻發僵,他才忍不住憋了了一口,用力掀開身上的男人。
昏昏欲睡的男人被猛然掀翻到沙發下的地毯上,整個人頭發淩亂,茫然地坐在地毯上。
陳栖揉着發麻的腿坐在沙發上,他試探地對着坐在地毯上的男人喊道:“二爺,我去給您煮一碗醒酒湯?”
男人果然如他所料一般,醉得不清,壓根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茫然地坐在沙發上。
雖然聽不懂,但是男人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擡頭望向他,冷冷道:“你給我過來。”
陳栖轉身去接了一杯水給男人,一邊拿着杯子一邊敷衍道:“過來了,過來了。”
聽到陳栖的話,男人伸出雙手,等了好幾秒,發現懷裏沒人,遲鈍擡頭道:“沒、過來。”
端着水杯的陳栖不想再體驗被壓死的感覺,他用伸手抓來一個抱枕,塞到男人懷裏哄道:“就在着呢。”
男人醺乎乎低頭,遲鈍地收緊雙手,低頭慢慢地蹭了蹭。
陳栖蹲下,舉着水杯耐心道:“二爺,張嘴,喝水。”
低頭慢慢用腦袋蹭着抱着的男人擡頭,他丢掉抱枕,面無表情對着面前的人道:“你騙我。”
陳栖舉着水杯,心裏憋了一口氣,他擠出笑容,柔和道:“沒騙您呢,您喝水緩緩。”
男人沉默,偏頭抿唇。
陳栖沒了耐心,他熬了一個通宵加白天,天知道他有多想現在直接趴在床上睡覺。
他“啪”地将水杯放在桌上,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向男人道:“喝不喝?”
反正看男人現在醉成這個樣子,八成是不會記得今晚發生的事。
男人偏頭一動不動,僵硬在原地,看上去倔強得要命。
陳栖差點沒被氣笑,他起身,剛想去拿一根吸管放到水杯中,就看見男人飛快地一手拉着他的衣服,一手拿起水杯噸噸喝了下去。
因為喝得太急還嗆了好幾次。
陳栖起身的動作一頓,他蹲下,接過男人的水杯,說了句:“慢慢喝。”
男人抿着唇,耳根子有點紅,慢吞吞地拉着陳栖的衣領靠近,腦袋慢慢靠近陳栖,擡起頭,面上帶着委屈小小聲道:“你為什麽都不理我?”
陳栖一愣,下意識就覺得男人是想到了周祿,畢竟周祿就是在前幾年的這段時間出國的。
怪不得會喝那麽多酒。
男人小聲嘟囔道:“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陳栖柔聲道:“二爺,喜歡的。”
男人嚴肅着張臉,搖了搖頭,然後惆悵地閉上眼道:“你不懂的。”
陳栖不想跟一個醉鬼争論懂不懂這件事,他費勁地拖起男人,廢了老大的勁才将男人拖到他的床上。
男人一到他床上就安靜下來,不吭聲了。
陳栖一邊內心祈禱晚上千萬別吐,一邊實在是困得挨不住了,随着男人一起沉沉睡在床上。
男人醺乎乎,睜着眼面無表情地躺了一個小時多,他聽着身旁的旁邊青年沉睡的呼吸聲,然後眼睛锃亮锃亮地地掀開被子,赤着腳向房間外走去。
深夜,燕宅寂靜無聲,赤着腳下床的男人表面上正常,實際上早已醉暈了頭,他面色嚴肅光着腳一路走到客廳。
客廳的鞋櫃上靜靜躺着一把鑰匙,那時從畫室回來的陳栖順手放在鞋櫃上的。男人面色嚴肅地站在鞋櫃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那把鑰匙,然後曲起手指用力地彈了一下鑰匙,咬牙切齒道:“壞東西。”
光着腳的男人把鑰匙抓在手裏,站在房間門口,似乎是在遲鈍地思考着什麽。
過了幾分鐘,男人走進房間,他蹲下身子,認認真真地把那把鑰匙放在了自己的皮鞋裏。
然後滿意地摁了摁鞋墊,擡頭開開心心爬上床。
爬上床的男人對着沉睡的青年有些羞赧,偷偷地輕輕親了親青年的額頭,便心滿意足地躺下。
第二天一早,燕寰是被頭痛疼醒的,他心情煩躁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卻發現身邊躺着一個沉睡的陳栖。
他昏沉的腦袋頭痛欲烈,卻硬生生愣住在原地。
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他似乎有些慌亂,匆匆慢慢穿上衣服,往公司趕去。
而在公司裏,直到下午裏,所有人都看得出今天燕總的心不在焉。
燕寰本人靠在椅子上,煩躁地将一份文件丢在桌子上,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抿着唇,有些沉默想着昨晚,他們兩個……
到底睡了沒?
燕寰有些懊惱,從今早醒來,他對昨晚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直到燕宅的下人急急忙忙打來電話,說陳少爺都快把燕宅翻了遍,都還沒找見他畫室的鑰匙,這會都快急死了,所以打電話問問燕寰有沒有備用鑰匙。
燕寰一邊漫不經心轉着筆,一邊對着電話道:“沒有備用鑰匙,找不着鑰匙就叫人把畫室撬開。”
等電話那頭挂了後,燕寰起身,想去上個洗手間。而他才剛走兩步,就僵硬在原地,昨日深夜裏朦朦胧胧地片段斷斷續續閃過。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然後微微僵硬着身體走進辦公室的洗手間。
洗手間裏,明亮的燈光下,一把鑰匙靜靜躺在盥洗池上,燕寰沉默地望着那把鑰匙。
鑰匙。
他鞋裏掏出來的。
還使勁地塞在鞋墊下面,生怕被人發現。
燕寰有些絕望,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燕宅下人道:“換個畫室給陳少爺。”
過來一會,他沉默道:“要電子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