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美
葛葦不露聲色的向後靠去,吸一口煙,薄荷香氣氤氲。
顧曉池轉身,開車,路過路面上的一塊小石子,車颠了一下。
葛葦在後座輕聲問:“曉池,你有男朋友麽?”
顧曉池腦中冒出喬羽的那張臉。精致的,冰冷的,帶着打量與睥睨的。
又冒出喬羽和葛葦一同參加活動時的合照,同樣身量纖纖,好似一對璧人。
顧曉池鬼使神差的答道:“有的。”
“這樣啊。”葛葦笑了。
車廂內,方才暗暗繃緊的一根弦,好似一下子松掉了。
在顧曉池心裏彈出“嘣”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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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池今晚回宿舍的時間比昨天略早,不過一點半。
還是輕手輕腳的開門。
沒想到好幾盞應急燈,同時“啪”的亮起,對着顧曉池的眼睛,直射過來。
顧曉池伸手擋在眼前,燈光透過指縫照過來,依然刺眼。
“你們看,我沒說錯吧?”
程淩菲怕吵醒其他宿舍的同學,聲音壓低,卻仍能聽出不懷好意的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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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琪故作驚訝:“啊呀呀,每天都這麽晚,真是當陪酒小姐去了?”
“還是陪你那個金主爸爸去了?”周寧怪笑:“金主爸爸花樣多,拖的你越來越晚?”
顧曉池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取過臉盆和牙刷,發現牙刷毛,被人剪的亂七八糟。
顧曉池垂了垂眸,決定将就。
“沒說清楚,你就想跑?”
程淩菲反應卻快,從床上翻身下來,伸手就去拉顧曉池的胳膊。
顧曉池瞥了程淩菲一眼,程淩菲一愣。
那目光,冰冷的,帶着震懾。
但程淩菲不怕,女生人人都欺負顧曉池,她為什麽不能欺負?
況且她父親是邶城有名有姓的商人,地頭蛇一條,為什麽要怕顧曉池一個南方小村裏出來的?
程淩菲更加用力的拉住顧曉池的胳膊。
顧曉池用力一掙。
程淩菲怕顧曉池跑了,使出全身的力氣,一只右手似鉗子,把顧曉池細瘦的胳膊掐得青紫。
沒想到顧曉池力氣極大,還是掙脫了程淩菲的鉗制。
顧曉池端着臉盆向外走去,想起山間的山羊,鬧脾氣的時候,力氣可比這位程淩菲大多了。
顧曉池搞得定山羊,哪裏會掙不開程淩菲?
程淩菲帶着陳琪、周寧等到半夜,就為了羞辱顧曉池一頓,沒想到顧曉池全然不理,讓她們一拳打在棉花上。
夜白熬了。
程淩菲在顧曉池身後,氣急敗壞的低吼:“你這是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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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是一節文化課,中外美術史。
顧曉池起得略晚,宿舍裏只剩她一人。
脫下睡衣,少女穿着白色小吊帶的身體,脊背纖薄,胸前是微妙的隆起。
像一朵欲開的花,正是最好的年紀。
套上白襯衫和牛仔褲,顧曉池走出宿舍樓的腳步有些匆忙。
她有兩件白襯衫,一件領子略尖、料子挺闊一些,一件圓形翻領、料子更軟。
看不出什麽很大區別,兩件換着穿,對顧曉池來說足夠了。
走進教學樓前,剛好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
顧曉池摸出手機一看,離上課打鈴還有五分鐘,松一口氣,腳步略放緩了些。
好幾個女生還站在教室外聊天,看着顧曉池不懷好意的笑。
顧曉池不以為意。
教室門虛掩着,推開的一瞬,顧曉池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程淩菲一群人,已經憋着壞笑。
眼裏沒有一絲善良的光芒。
一個扁扁的白色塑料盒子,從教室門頂上掉下來,摔在顧曉池肩上,“啪”的一聲。
藍色的墨水花,在顧曉池的白襯衫上綻開來。
“喲,你這是拿自己的衣服玩紮染呢?”程淩菲譏諷道:“看不出你還是個行為藝術家啊。”
圍在她身邊的女生,由程淩菲帶頭,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顧曉池低頭看了看,平靜的說:“你弄髒我衣服了。”
“誰弄髒你衣服了?”程淩菲尖聲道:“是你自己本來就髒。你每晚淩晨才回宿舍,誰知道是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陳琪幫腔:“我們可以作證,顧曉池每天回來得可晚了!”
周寧陰陽怪氣:“是去當陪酒小姐了?還是舍身去陪金主爸爸了?”
“小山村裏出來的,就是沒見過世面。”程淩菲向顧曉池走過來,眯起眼睛:“你的金主爸爸究竟是什麽人。誘得你五迷三道的?”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顧曉池背後響起:“我就是她的金主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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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池一愣。
轉頭,凝眸。
視線對上的人,摘下太陽眼鏡,冷白的一張臉,濃黑的眉,狐貍般的眼。
不似在片場一般,含着笑魅惑衆生,反而帶着睥睨一切的冷峻。
葛葦沒看顧曉池,看着站在顧曉池面前的程淩菲。
程淩菲也愣了。
“這是在做什麽?”站在葛葦身邊的王老師皺眉:“顧曉池同學是去勤工儉學,跟學校報備過的,是誰在這裏造謠?”
程淩菲嗫嚅:“大半夜的……打什麽工……”
葛葦冷笑,踩着高跟鞋向程淩菲走過去。
葛葦身量不矮,穿了高跟鞋就更顯得高,站在程淩菲面前,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倨傲。
擡起玉藕般的胳膊,葛葦用拈在手裏的太陽眼鏡腿,戳戳程淩菲的胸口:“夜班司機沒聽說過啊?這麽沒見過世面,到底誰是小村裏出來的?”
程淩菲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有一些匆匆在往教室趕的同學,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是葛葦哎!”
“葛葦來我們學校做什麽?”
“那是程淩菲?惹大明星生氣了?她完了她完了。”
程淩菲面子上挂不住,對葛葦低聲道:“你、你不會想對我動手吧?這裏可是學校。”
葛葦一聲冷笑,退開兩步:“誰要對你動手了?”
葛葦對着太陽眼鏡腿,吹了一口氣,又伸出纖纖長指擦了擦,好像剛才碰了程淩菲,嫌髒。
程淩菲的臉一下子黑了。
葛葦用只有程淩菲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再敢欺負她,我不動手,直接動腳。”
又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的走回王老師身邊:“王老師,我時間緊,走吧。”
王老師瞪了程淩菲一眼:“今天所有的課上完後,來校辦找我。”
說完陪着葛葦,沿走廊向前走去。
是服裝設計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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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池平靜的輕輕推開程淩菲,向教室裏面走去,坐在自己習慣的角落。
好似突然冒出一個大明星幫她出頭這件事,并沒什麽可驕傲的。
同學們卻圍了過來。
最興奮的是賀淼,直接坐到了顧曉池旁邊:“曉池,你居然認識葛葦啊?”
賀淼算是學院她們這一級的級花,據說家境也好,之前從來沒有跟顧曉池說過話。
顧曉池猶豫了一下,點頭:“打工而已。”
“哇塞你也太幸運了吧!!”賀淼激動驚呼:“我超級迷她的!你可不可以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啊?”
顧曉池微微皺眉:“我們……不熟。”
走在走廊裏的葛葦,并不覺得冷,卻莫名打了個噴嚏。
老師夾着課本進來,賀淼暫時回到自己的座位,程淩菲也走回自己的座位,和陳琪、周寧頭挨頭,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麽。
早上的一場鬧劇,暫告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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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課,顧曉池穿着被藍墨水浸染的白襯衫,走去食堂。
她的另一件襯衫昨晚才洗,沒幹透,無法換。
一路上有人對她指指點點,顧曉池低頭不理,匆匆而過。
排隊到窗口,顧曉池對打飯阿姨說:“一個白菜豆腐。”
阿姨吃驚:“只要一個菜?”
顧曉池點頭。
要攢錢買一件新襯衫,當司機也要一個月後才能拿到薪水,吃飯能省則省。
阿姨好心,刻意給顧曉池多打了一些。
顧曉池低聲道:“謝謝阿姨。”
也許誰都能看出顧曉池的窘迫。
但卻不是人人都好心。
顧曉池坐到桌邊,準備吃飯,一股甜膩的氣味,突然飄散開來。
橙汁像小型的瀑布,撲棱棱澆在顧曉池的飯盤上。
顧曉池擡頭,程淩菲一張故作抱歉的臉,映入眼簾:“抱歉呀,都怪陳琪,剛才撞了我一下,我沒剎住車,手裏的橙汁就灑了。”
陳琪在程淩菲身後壞笑:“怪我怪我。”
程淩菲早上失了好大的面子,這會兒葛葦不在,若不在顧曉池身上找補回來,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顧曉池神色平靜的望着程淩菲。
突然,程淩菲卻向前撲去,踩在灑了橙汁的滑膩地板上,邁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子,沒有跌倒。
“誰撞我?”程淩菲回頭怒視。
葛葦一張狐貍般的臉,帶着狡黠的笑意:“抱歉呀,我也沒有剎住車。”
葛葦手裏端着飯盤,擠開程淩菲一行,坐到顧曉池對面,擡頭無辜的眨眨眼:“你們還不走?還有什麽事嗎?”
“你……”程淩菲從小長到大,跋扈慣了,哪裏吃過這樣的暗虧,即便面對明星,也不想退卻。
王老師卻在這時走入食堂,張望了一圈,看到葛葦的所在,向這邊走來。
程淩菲憤憤的低喝一聲:“走。”
帶着陳琪和周寧走開去了。
王老師走過來:“抱歉,葛小姐,剛才有點事拖住我了。我帶你去三樓的小食堂吧,那裏人少,還可以點菜。”
葛葦笑着搖頭:“難得體驗一次校園生活,我覺得這兒就挺好。”
說着又眨眨眼:“王老師您快去忙吧,您走了我才好跟學生打成一片啊。”眉飛色舞的瞥了對面的顧曉池一眼。
王老師被逗笑:“好吧,那等你吃完午飯,我再安排人送你。”
校慶在即,王老師确實太忙,走出食堂的腳步都是匆匆的。
葛葦把自己的飯盤往中間推了推,看向對面的顧曉池:“我打得菜多,一起吃。”
飯盤裏的菜的确不少。紅燒雞腿,茶樹菇牛肉,茭白鴨絲,香芋蒸排骨。
葛葦好久沒吃過學校食堂了,決定大開“吃”戒。
顧曉池猶豫。
葛葦問:“你不吃肉?”她瞥了瞥一邊被橙汁浸透的飯盤,發現顧曉池剛才打的是白菜豆腐。
葛葦準備起身:“我去看看還有什麽菜。”
顧曉池連忙道:“不必。”
拿起筷子,夾起一片牛肉放進嘴裏,是久違的味道。
以前和奶奶在家的時候,也是逢年過節,才會難得買肉吃。
葛葦這才坐了回來,自己也拿起筷子,一邊吃,一邊看對面的顧曉池。
顧曉池吃得含蓄,很快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吃這麽少?”葛葦驚訝。
顧曉池笑笑。
她不好意思吃太多。
葛葦又塞了兩大筷子鴨絲到自己嘴裏:“好吧,我也差不多了。”
顧曉池和葛葦一起站起來。
顧曉池:“謝謝您的午飯,我先去教學樓了。”
說着準備離開。
“等一下。”
葛葦叫住她。
顧曉池站定,剛好在葛葦身邊,近得可以聞見葛葦身上的香氣。
清酒混雜着茉莉,格外清新,食堂裏油膩的飯菜味道,和太多學生聚在一起形成的不好聞的熱氣,暫時被蓋了過去。
顧曉池的呼吸,微妙的快了一拍。
葛葦突然伸手,摸了摸顧曉池的頭:“小朋友。”
顧曉池呼吸一滞。
剛才葛葦沒戴太陽眼鏡,大剌剌坐在學院食堂裏吃飯,已經引起了不少學生的注意。
但大家都知道葛葦的性子野,又牙尖嘴利,無一人趕上來搭話。
此時竟見葛葦伸手,摸了摸顧曉池的頭,還笑了,眼裏的神色有溫柔。
食堂裏的竊竊私語聲,壓都壓不住。
顧曉池卻愣在當場,所有的人群,所有的私語聲,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失去了色彩和形狀。
她的眼裏,只剩下一個葛葦,含笑望着她,眼神裏有期許。
“你是我的人。”葛葦輕聲說:“誰欺負你,你就給我狠狠欺負回去,別給我丢人,知道嗎?”
顧曉池臉紅,慌亂無措間,退開兩步。
“我上課要遲到了。”
顧曉池低着頭說,匆匆走出了食堂。
葛葦在她身後,望着她的背影一笑,也端着餐盤離開了。
食堂裏的私語聲,一時之間變成了大聲的議論:
“葛葦和顧曉池???到底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