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翻臉
夏晚檸的左腳腳踝骨折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只能終止錄制提前退出節目。禍不單行, 偷吻男神的舉動可能太過火，他轉頭就拉黑了她。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微信，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對她有所好感的，怎麽就把她給拉黑了。到底是哪裏出了錯？這不前功盡棄，一夜回到解放前嘛。她重重嘆了口氣，不小心牽動了一下腳，馬上痛的她龇牙咧嘴。
男色害人，她這付出的代價确實是有些慘痛的。
她躺在沙發上看看腳上綁着的厚厚繃帶, 就算欣賞着窗外二十萬一平的風景也絲毫高興不起來。
“阿姨, 把紗簾拉上, 太刺眼了。”
她喊着保姆, 甚至覺得窗外的藍天白雲晴空朗朗都不可愛。
保姆應聲而來，這時候門鈴響了, 便先折身去開門。
“夏小姐，虹姐來了。”保姆在門口朝裏喊了一聲。
“快請她進來。”她喊了一聲, 掙紮着準備起身。在虹姐換鞋的當口, 她又喊：“虹姐, 我在客廳，我腿腳不便。”
“你快躺着吧。”說話的時候虹姐已經走了進來，一照面就說：“怎麽搞的，傷的這麽重。”
夏晚檸笑了笑, 保姆将她扶了起來坐着，又去廚房切水果泡茶。
虹姐一如既往的幹練，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打量了她幾下, 說：“那節目挺苦的吧，你看你這都曬黑了，怎麽頭發也剪了？”
“還好，都挺過來了，”她摸了摸順滑的及腮短發，“訓練太熱了長頭發不方便。”
“那節目我也看了點，真的殘酷節目策劃也是狠心，我是真有點心疼你，吐成那樣還要硬上，是能贏得一波好感——”
保姆端着茶果過來，等她走了，虹姐把手頭的茶杯往外推了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又接着說：“但從長久來看，這樣太接地氣的路線還是不适合公司對你的定位。”
夏晚檸心下沉吟，這個痛點是早晚會來的，擇日不如撞日吧，她用銀簽子叉了塊哈密瓜送入口中，細細的嚼了幾下，才緩緩開口：“虹姐，我不想再走以前的路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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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她有了很多新的感悟，也考慮了很多，她真的想轉變在觀衆心目中的形象，踏踏實實的拍戲，不想搞那些幺蛾子博出位。她為什麽在這檔節目裏這麽拼，為了追男神當然是個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是為了自己的未來。
她說：“我之所以把留了幾年的長發剪了，就是想告別過去的自己。”
短暫的沉默，虹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你是鐵了心了是嗎？”
砰的一聲，她的杯子重重的放了下來，震了她一下，但她還是勇敢的迎上虹姐有些淩厲的目光。
“是。”她說。
“如果我說沒可能換人設呢？”虹姐翹着二郎腿，抱臂往沙發背上一靠，一副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的冷漠表情。
藏在心底的話在喉頭默默滾了幾遍，她還是說了出來：“那——就只能解約了。”
夏晚檸沒有想過說出這句話時，自己平靜的出乎意料。
虹姐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從一旁的手袋裏摸出一支煙來，低頭點上，輕哼着冷笑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又看向她：“夏晚檸，你這是在和我說話？你忘了當年是誰把你拖出泥淖給你榮耀？”
桌上的加濕器靜靜的釋放着水蒸氣，與她的香煙交彙，糾纏在一起，最後她那點煙霧壓不過她的加濕器，被全數吞沒釋放。
她說：“虹姐，我一直敬重您，也從未忘記當年您慷慨解囊救我奶奶于危重，更沒忘記您對我的栽培，所以這麽幾年來，哪怕我的抽成是全公司藝人最高，哪怕我覺得再不公平，再不喜歡那些安排，我都默默忍下。”
“——可這并不能成為您道德綁架我一輩子的點，其實我并不是喜歡自己一直烈焰紅唇大波浪，為了配合人設我連自己的喜歡的發型喜歡的衣服也不能随心所欲，恨不得永久持妝二十四小時以妖豔出格的形象出現在衆人眼中，我真的已經過夠了這樣如提線木偶的日子。”
“哦，是嘛？”虹姐彈了彈指間的煙灰，輕笑着說：“翅膀稍微硬了一點就想單飛？”
“這些年我為公司為您賣命，您說往東我絕不往西，我甘願被吸血被當槍被利用，我不争不搶不說，不代表我不懂，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該還完了。”
虹姐呼的吐出一口眼圈，将指間的煙頭摁在煙灰缸裏掐滅，擡眸看向她：“別忘了你一身的加持，所有的資源都是公司所給，沒了這些你以為靠着稍有好轉的人氣能走多遠？想不到你還是這樣的天真。”
煙頭并未完全掐滅，隐隐冒着猩紅的火星，夏晚檸拿起手邊的茶杯往裏一倒，呲的一聲煙頭徹底熄滅，冒出最後一縷煙霧。
“我知道公司有公司的安排，也絕不會允許我做自己，所以哪怕我賣了這套房子，賠上我這些年的所有積蓄，我都會解約。”
“行！”虹姐看着面前的女人，是一點妝都沒有的全素顏，沒有了往日的妖嬈仿佛判若兩人，可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那個小姑娘，明明是好看妩媚的桃花眼，卻噙滿了倔強堅韌。
虹姐狠狠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最後看了她一眼甩下一句：“別哭着來求我。”
夏晚檸的心裏忽然如釋重負，壓在心頭那麽些年的重擔不爽，仿佛在頃刻間灰飛煙滅。她道：“我腿腳不便恕不遠送，虹姐您走好。”
***
夏晚檸提出解約直接惹惱了虹姐，幾乎是一夕之間，她又登頂熱搜榜——夏晚檸棄養親生母親。
新聞鋪天蓋地，高清組圖放出她橫眉冷對一個卑微到眼底發紅的中年婦女，像扒光她衣服似的揭露她不堪的原生家庭。
“就說她人品不行，居然連親媽都不養，看看她那嘴臉真是令人嘔吐！”
“棄養親媽，天打雷劈。”
“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怎麽就能證明是她親媽？”
“不是親媽她早出來辟謠了。”
“如果是真的，這就不是道德層面的事了吧。”
“什麽情況，我剛對她有點好感，又出來作妖。”
“經驗告訴我，遇到事情不要忙站隊，先讓新聞飛一會兒，說不定有反轉。”
“就算不是親媽，私下這麽對一個可憐的女人也真的惡心。”
“夏晚檸原生家庭好像挺慘的，父母早就離婚了還是什麽，說不定有內情，平白無故幹嘛不認親媽。”
“就是就是，我聽說她媽媽并沒有撫養她，她是跟着奶奶長大的。”
就在評論有些動搖有些猜測時，網上立刻又放出了一小段錄音。
“我沒錢，你走！不要再來找我。”
“檸檸，媽媽我……”哭泣聲。
“煩死了，在這賣慘給誰看，趕緊給我走，我不會給你一分錢的。”高跟鞋離開的聲音，“保安，把她趕走，煩得要死。”
“檸檸……”
這段錄音與高清組圖完全對上了，确确實實造假不得，全網一邊倒開始罵她，比以往任何一次受到的網曝更嚴重。
虹姐之狠辣在于，既然已無利用價值，那就徹底摧毀。她行動快準狠，幾乎不給夏晚檸任何喘息回應的機會，直接帶着那女人上了情感調解類訪談節目，對她公開處刑，準備将她直接錘死。
畫面中的女人瘦骨嶙峋，頭發半白與她的年紀十分不符，臉上皺紋橫生，背也有些彎了，一看就是過的非常辛苦艱難，就這一形象出現就博得了一堆同情。
主持人問：“夏晚檸真的是您的女兒嗎？”
女人點點頭，淚眼婆娑，直接拿出了她的出生證明，以及從未在媒體面前公開過的她小時候的一些照片。
“可是我也聽說過一些說法，說您并未做到母親的職責，她一直是跟着奶奶生活的。”
女人搖搖頭，抹了一把眼淚，“我是有責任，我很早就和她爸爸感情不合離婚了，檸檸判給了她爸。做媽媽的怎麽會不愛自己的孩子，離婚後我也經常買一些衣服零食去看望，都被她奶奶扔出來了。後來她爸在礦上出事故去世了，她奶奶更加不讓我去看她了。”
主持人：“但也有傳聞說您拿走了她爸爸的撫恤金，是真的嗎？”
女人頭立刻搖的像撥浪鼓，拼命說：“我沒有，真的沒有，那個時候已經離婚了，我怎麽能做出那樣的事來。”
主持人：“網上曝出的圖片和錄音是怎麽一回事？”
“我本來也不想去打擾她，檸檸現在是大明星，怎麽能有我這麽寒酸的媽媽，會被人笑話的。”
主持人：“大姐，子不嫌母醜，您不能這樣想，無論子女多發達多成功，父母始終是親人。”
“謝謝你安慰我，”女人一臉卑微，“去年我查出得了癌症，實在沒錢醫治，現在還有一個兒子在讀書，我也是實在走投無路……”她低下頭嘆了口氣，忽然又對着鏡頭激動起來：“不過我求求你們千萬不要罵檸檸，她可能還在怨我，怨我這麽多年一直沒在她身邊，可是我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女人嚎啕大哭，“檸檸，你不要不認媽媽，媽媽也是沒辦法，家裏太窮了，我只能出去打工重組家庭……”
“大姐，別哭了，別難過，”主持人遞給她紙巾擦淚，又對着鏡頭說：“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母女沒有隔夜仇，親人始終是親人，血濃于水，何況百善孝為先，我相信夏小姐看到節目後會明白您的難處。大姐，您還有什麽話要對女兒說的嗎？”
女人低着頭擦了好一會兒眼淚，吸了吸鼻子，對着鏡頭說：“檸檸，不管如何媽媽永遠愛你。”
……
電視那頭的夏晚檸差點氣炸，這節目看似在調解矛盾，看似一個母親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地方，一個勁的埋怨自己，似乎從未怪罪自己的女兒不認自己，可處處都在控訴着她的絕情與不贍養母親，把她推向一個十惡不赦的境地。屏幕上的女人，口口聲聲媽媽女兒，真是令聞者落淚憐憫。
如果她不是當事人，如果她也只是個不知內情的旁觀者，看到這裏她的拳頭肯定也硬了，可想而知網上會怎樣罵她。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這麽多年了，她從羨慕別人有媽媽疼愛，到逐漸接受這樣的現實，她從不敢奢望母愛，就當她已經死了。她需要她時，她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她成名，她又腆着臉回來要錢，示弱裝可憐無所不用其極。她給了幾回，想着她的生育之恩也算還盡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世上真有這樣的吸血鬼母親，她不知道虹姐給了她多少好處，她居然可以為了錢財，颠倒黑白滿嘴謊言，将她的親生女兒直接錘死。她這演技放眼整個演藝界都讓人折服，就讓虹姐直接扶她出道吧！
她一想到她對着鏡頭眼含熱淚滿含感情的說出“媽媽愛你”的幾個字就反胃。
她劇烈的幹嘔起來，心酸籠罩心頭，苦澀心寒的淚水爬滿整個臉龐，她蒙着被子哭了很久，不是為虹姐的狠辣，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媽媽居然還心存幻想，可現實卻更加殘酷，是她高估人性，高估血緣親情，她真的這樣狠絕。那個女人為了給現在的兒子買房，不惜編造得癌症，打親情牌吸她的血。和現任的兒子是她的孩子，難道她就不是就不配嗎？
她永遠忘不了小時候她走的那天，她攥着她的衣角在地上拖着，哭着求着喊着“媽媽不要走，媽媽不要抛下我……”，可是她絕情的一根一根掰開她稚嫩的手，任由她摔在泥地裏，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黑透了，她孤零零的蜷縮在床上默默垂淚，窗外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璀璨繁華的好像永遠不知道這黑夜中藏着多少悲歡。
手機響了一下，她懶懶的擡眸看了一眼，以為又是什麽垃圾營銷短信，很意外卻是他：
“你，還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