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哪哪都不對勁！
聞歸穿着件淺銀灰緞面襯衫, 額前有碎發散落，不急不緩沿着走廊走過來，跟她們這些嚴陣以待的女星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知道為什麽, 李念安看到他出現的那一霎那, 手心的汗就幹了一半，仿佛又回到他那個中式園林風格的工作室，有清涼的風撲面而來，呼吸都順暢不少。
随着聞歸走近，周圍讨論的聲音越低，待他走到她面前時，周圍已靜可聞針。
他停下腳步, 李念安隐約聞到了一點松柏的木調香味，擡頭正好對上一雙低垂的眼眸：“準備好了？”
周圍一雙雙眼睛簡直如同一個個探照燈，李念安硬着頭皮站起來, 幾乎站出了軍姿的筆挺：“嗯, 準備好了。”
聞歸點頭, 似乎翹了下嘴角, 看着她嗯了一聲, 沒再多說什麽。
聞歸走後，周圍轟然亂起, 雖然只是兩句簡單的對話, 但那人可是聞歸, 資方爸爸代表、影帝、男主角！
這兩句熟稔的招呼意味着什麽，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掀起了波瀾。
李念安和聞歸難道是真的？
這是聞歸自己的态度, 還是資方甚至整個劇組的态度？
無形的壓力籠罩在每個人頭上，焦慮開始蔓延，有人甚至開始自亂陣腳——女主人選是不是早就內定了？
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看過來, 李念安通通不理，眼觀鼻鼻觀口，心裏滿滿的安定和隐秘的雀躍。
試鏡很快開始了。
鐘雅涵第一個進去，将近三十分鐘才出來，時間算很長了，按理說應該不錯，可她出來時臉上的淡妝已不見蹤影，完全素面朝天，臉色也有些難看。
見狀，兩個也渾水摸魚化了淡妝的女星悄悄跑去洗手間——自己卸掉總比被迫卸掉體面。
有跟鐘雅涵相熟的人上前問她情況，她笑着謙虛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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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雅涵演技沒得說，看來表現不錯。”呂敏湊過來小聲說。
李念安點頭贊同。
後面幾個試鏡者時間有長有短，短的甚至只有十來分鐘，長的也沒超過鐘雅涵，輪到李念安時剛好十一點。
進門後第一眼自然是桌子後面的幾人，旁邊打光燈有些刺眼，李念安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居然有五個，除了聞歸，還有個熟人。
“好久不見。”曹傑跟她打招呼。
李念安吃了一驚，趕緊看向曹傑桌前的牌子——制片主任。
再看聞歸桌面上的牌子，沒寫職務，看來這次的資方代表不是聞歸，而是曹傑，那聞歸出現在這是為了……
李念安及時打斷自作多情的聯想，沖曹傑鞠躬：“曹導。”接着，跟幾位老師團團打了聲招呼。
第二個跟她說話的是一位優雅的年老女士，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笑起來親切和藹，李念安知道她——視協理事會會長，聞歸的恩師，《背道而馳》編劇羅文君。
“夕拾剛出場的時候外在形象只有十六七歲，到結局看起來也不過雙十年華，你的年齡和形象都很符合。”
這是一句肯定的開場白，李念安本該高興的，可不只她，連聞歸都繃了嘴角。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本來想着十選二，大概率抽不到夕拾剛出場的場景，但聽羅文君的意思，竟然是想讓她表演早期情節。
李念安緊張得捏緊了拳頭。
這時，曹傑突然插話：“早期夕拾就是一天真爛漫的少女，羅老師可不能因為小姑娘漂亮就這麽偏心啊。”
說完，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聞歸，最後看向李念安：“我覺得你有潛力，不然挑戰個難度大的？”
李念安求之不得。
聞歸表情淡淡不置可否，杜子騰是曹傑的學生，自然沒異議，副導也沒意見，羅文君不好再反對，最終将試鏡片段定為情感爆發較集中的一場戲——重逢。
無實物表演對這種片段很不友好，沒有對手，沒有場景帶入，還需要瞬間調動情感，別說李念安這種沒什麽經驗的了，就是經驗豐富的遇上這種試鏡片段也夠頭疼了。
但李念安心态算穩，一方面私下練習過無數遍，她有信心，另一方面，她的男主就坐在那裏，保證她能随時入戲。
重逢這場戲是男女主分開百年後的第一次見面，修真無歲月，百年時間不過彈指一揮間，但對暗生情愫的少年人來說，足足過了一生那麽長。
彼時，仙門天才小師妹已成為羅煞宗排行第一的殺手，身份低微的少年人變成名門正派人人敬重的長老，滄海桑田，正邪對立，究竟是誰背離了最初心中的道？
男主葉無風其實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女主夕拾，那晚夜黑風高，夕拾又戴着黑色帷幕，兩人交手時雖然隐隐有熟悉感，但葉無風并沒往故人身上想。
直到兩人身上靈力和法器都幾近耗盡，戰鬥也到了最後的拼殺，夕拾一個猶豫，葉無風持劍逼上前，重創了她的丹田。
夕拾從半空墜下，葉無風提劍就要補刀，結果看到了被風掀起的帷幕一角。
劍尖挑起帷幕，劃破面罩，一雙清淩淩的美目直視過來，帶着淡淡的嘲諷。
“葉長老，別來無恙。”
這段打戲沒有布景，沒有對手，純靠李念安自己對着空氣營造一種生死搏殺的緊迫感和危機感，動作戲她向來沒什麽問題，氛圍營造和動作都堪稱漂亮，聞歸和曹傑倒不覺得有什麽，羅文君和杜子騰卻全吃了一驚——本以為只是個走後門的花瓶，沒想到還真有兩手。
整場動作戲過後，羅文君和杜子騰已經從意外變成面露期待，聞歸表情卻忍不住緊繃了一些。
該說臺詞了。
少女倒在地上，虛弱不堪，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說不清裏面燃燒的是憤怒還是別的，她嘴邊緩緩勾起一絲嘲諷：“葉長老，別來無恙。”
李念安臉正對着導演組方向，說出這句話時，眼睛直勾勾看着聞歸。
聞歸心下一松，忍不住露出點笑意。
“不錯！”曹傑替聞歸喊出了心聲：“說實話，我有些吃驚，李念安進步真是太大了，尤其臺詞方面，雖然不能說是圓熟，但氣息語氣語調全都控制到位，情緒也很飽滿，又沒有破，飽蘸情緒又不破，難得！”
杜子騰也沒想到一個新人能做到這份上，當下點頭認同，羅文君卻笑了：“小姑娘确實不錯，但曹導是不是有過譽之嫌了。”說着，看向聞歸：“不然讓男主角評價評價？”
五道目光齊刷刷看向聞歸，尤屬李念安的最為熱切。
聞歸循着那道目光看過去，語氣有不易察覺的鄭重：“期待和你對戲。”
一個月後，《背道而馳》劇組在甘泉影視城開機。
李念安能成為女主角，所有人都沒想到，競争對手的粉絲們紛紛質疑，懷疑有內幕，“大小姐帶資入組，聞影帝甘心作陪”被刷上熱搜，影評人們也跟着猜測，杜子騰“下海”拍商片，羅文君冠名仙俠戲，是不是又一次資本運作的年度巨制爛片。
整個劇組被推上風口浪尖，但無論網上怎樣腥風血雨，男女主人選都已确定，曾經的頂流影後鐘雅涵和新晉影帝李易作配，還有當紅小生蔣深，無數實力派男女演員，可謂衆星雲集。
電影未拍先火，無論是資方、導演圈、編劇圈、演員圈還是影評圈，紛紛投來視線，關注着這部年度巨制。
不只杜子騰，全劇組上至制片主任，下至小小場務，全都繃着一根神經。
杜導也是個急性子，上午開機儀式，下午就正式開拍。
甘泉影視城劇組雲集，房間最是緊缺，女主角也得跟別人共用化妝間，不大的化妝間擠了十來個人，只一臺老舊的挂機茍延殘喘，連李念安這種不愛出汗的鼻尖都滲出了細小汗珠。
眼看妝邊化邊花，化妝師有點急：“李老師，我去叫下婷瑤姐吧，邊上得有人拿着風扇吹一下。”
周婷瑤身為助理，一向盡職盡責，可這次來甘泉不知道怎麽回事，第一天就玩失蹤，別說熟識的化妝師，李念安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在打電話，應該是有什麽急事”李念安不願意把周婷瑤往壞想，下意識替她解釋：“你提醒她一下，讓她快點結束。”
化妝師點頭，剛要出去，就聽旁邊鐘雅涵說：“不然讓小妍幫你吧，反正她閑着也是閑着。”
鐘雅涵的妝幾乎已經畫好了，但還沒戴假發，稍顯寡淡的古典妝容和她原本的短發格格不入，但她笑起來很好看，細長眼睛像半月一樣彎起，帶着點沒心沒肺的親切。
她坐在化妝鏡前，微微側頭，旁邊簇擁着化妝師、化妝師助理和兩個生活助理，跟李念安這邊形成鮮明對比。
李念安看那個叫小妍的年輕女孩現在确實沒什麽事做，而鐘雅涵明顯是想主動示好，只猶豫一瞬，意思意思推辭了兩句，也就從了。
兩人以前并不相識，鐘雅涵一個曾經的當紅影後給一個二線作配，想想也不會痛快，李念安本來想着兩人關系就算不差到冰點，也不會太好，沒想到她會主動示好。
鐘雅涵性子爽朗，愛說愛笑，李念安又是捧哏的不二人選，兩人一唱一和，倒是很快熟識起來。
直到整個妝容完成，周婷瑤也沒回來，李念安從開始的納悶，到有些生氣，等到最後，就只剩下擔心了。
撥通電話，對面還在通話中，李念安趁着開拍之前的一小段時間出去找人。
結果，她剛出去，就碰上迎面而來的曹傑和幾個提着泡沫箱的劇務。
“正好”曹傑從泡沫箱取出一杯草莓沙冰：“我請客。”
沙冰涼爽，草莓清香，是李念安夏天最喜歡的東西，但她現在急着找人。
曹傑卻不知道怎麽回事，早不找她晚不找她，非得現在邀請她去停車場旁的大樹下面聊天。
“你們小姑娘都喜歡草莓味的，我沒買錯吧？”曹傑笑眯眯看着她。
李念安有些摸不着頭腦，只能點頭表示喜歡。
曹傑繼續笑眯眯：“一會兒就要拍戲了，準備好了嗎？”
李念安總算明白哪裏不對勁了——哪哪都不對勁！
曹傑跟她又不熟，無緣無故的怎麽會突然想要跟她聊天？
還有，這麽毒辣的太陽，幹嘛非得跑到停車場這邊來聊，化妝室都比這的樹蔭涼快，她妝都快花完了！
最最不對勁的地方是，曹傑什麽時候這麽愛笑了？還笑得這麽和藹？
李念安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挑個機會說要找人，跑了。
不遠處的停車場，隔着極深的黑色車窗膜，一雙眼睛黯然垂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