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星蹲在地頭上,仰着頭問唐管家說,“吶,他們很辛苦,我需要為他們負責,對吧?”
“是的,少主。”
她盯着勞作的佃戶,久久沒有說話。
南星蹲到日頭偏西,才拖着麻木的雙腿慢步回宅邸。
她不太擅長農作,但是作為現代靈魂,簡單的優化篩選還是可以做到的。
小麥的好處就是只要水肥足夠,産量就可以有保證的上升。只要挑選今年産量較好的麥種,明年說不定就可以實現産量增長了。
南星剛剛在田裏就拜托唐管家去詢問一下,今年長得比較好的麥子,收一些。
因為平時佃戶們也是要交糧的,南星的提議不算過分,唐管家沒有異議的去照辦了。
南星回家後讓家裏的仆人把花園還沒整理好的土地直接翻了一遍。作為一等程度上的功利主義者,她可不打算在,在院子裏種華而不實的花了。
莊園的仆人們也都是佃戶出身,只不過最後改做長工罷了。所有,南星一說要求,他們很快就将花園整理成種田的地方。
現在,花園不再是花園,應該叫“小麥試驗田”。
南星在看着新的地方平整出來後,就讓人去後廚加餐了。此時的平民習慣上是一日兩餐,南星此時的吩咐相當于一種獎勵。
有人見年幼的少主性格溫和,雖然讓他們平整花園的吩咐讓人摸不着頭腦,但看起來很好相處,于是大着膽子問,“請問少主人,奴能把餐食帶走嗎?”
南星聽到這樣的話,停下本來要離開的腳步,看了眼提問的人,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詢問的人見少主不說話,只是看着他,頓時有些緊張,尴尬的解釋道,“想讓家中的婆娘和孩子也能嘗嘗主人家的賞賜。”
周圍的長工們也偷偷的觀察着南星的表情,為說話的人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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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少主就要拿他立威了。
就在大家緊張的目光下,南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當然,你直接和廚房說就行了。”
衆人見南星沒有生氣,頓時放松下來。少主真是仁慈呢!
“奴也,奴也。“
“奴……”
南星同意了那人将餐食帶回家,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詢問着。今日把加餐帶回家,明日就可以少浪費一頓了。還能讓家裏人嘗嘗鮮。
“可以,可以,都可以的。”南星不斷的點頭,然後又想起什麽似的問,“哪位家中還有孩子?”
頓時,除了幾個着實年輕的,其他的長工基本上都說自己有幾個孩子。
“有孩子的長工,一會去廚房的時候再給每個孩子領個雞卵吧!”
“畢竟以後還要多麻煩各位呢!”
院子裏頓時想起一片“不麻煩,不麻煩”
南星彎下腰,平視着跪在地上的仆從。
看着那個最先提問帶飯的長工,詢問着,“可以帶話給廚房吧!我就不讓人再跑一趟了。”
“奴知矣。知矣。”
當人群散去,南星才轉身回了房內。
綠水早就準備好了洗漱用的水,見南星回來連忙将手帕遞過來。
南星擦了擦手,心情莫名的沉重。如果她是真真正正的漢朝人,她大概是不會管佃戶的死活,可作為一個接受了過平等教育的現代人,她根本做不到放任那些生活艱難的人不管。
更不要說,她體會過饑餓和貧窮的滋味。
“綠水,幫我拿一下那邊的本子。”南星吩咐着,她要好好做一個規劃。
“是。少主。”綠水回身在架子上找出了被縫成一厚沓的本子。
南星寫寫畫畫的,給莊子的發展大概做了一個規劃。
等過了這陣子,就會迎來農閑時刻。有不少佃戶都是願意給主家打短工的,南星打算在這個冬天把稍大的設施做出來。
“綠水,幫我去門口看一下,要是唐管家回來了就讓他來找我一下。”
“是。”綠水沉默的答應着,轉身出去了。
南星有些頭疼的看着手裏本子上畫的比較抽象的圖紙,深感這是一個大工程。
說不定要從和木匠溝通開始呢!
很快,綠水就帶着唐管家到了書房。
“少主,種子已經命人挑好了。”唐管家正坐在堂下,彙報着,“我還自作主張的收了些菜籽,應該也有用。”
“嗯,蔬菜也可以試試。”南星笑着應到。
“明日你能幫我找個熟練的木工嗎?可以給他加工錢。”
“您打算加多少?”唐管家有些不贊同的皺了皺眉頭,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聽說南星給今天平整地的仆人加餐的事了,再這樣下去,南星的積蓄遲早要被掏空。
“嗯…按件計算吧!先讓他來,我可以和他商量一下工錢的事。”南星也把不準現在工匠大概要多少工錢,于是這樣說。
“明白了。不過我要提醒您,花錢還是不要大手大腳的好。”
“知矣---”
有着一個整日奇思妙想又膽大妄為的主人,唐管家今年只有不到25歲,已經費心的快成老爺爺了。
沒讓南星等,第二天唐管家就帶着木匠的管事到了宅邸。
老管事名叫信,以前是個優秀的木匠,後來年紀大了,就升成管事,做了木匠頭頭。
匠信在拿到南星抽象的木工圖後,雖然憑借經驗能看懂,但有些困惑。只有一個看起來像犁,其他的他從來沒有見過,更別說造出來了。
他都有些懷疑小主人是在拿他開玩笑。
“少主,您把這做出來要用來幹什麽呢?”匠信決定還是問一下。
好在南星沒有架子,爽快的回答,“想先做個曲轅犁試試。”
南星指着圖紙上最簡潔的一個說,“曲轅犁做出來後,犁地的時候應該可以節省人力和牲畜。”
老木匠一聽與種田有關,南星的神情又不像玩笑,于是又認真的看了看那個奇怪的犁。
最後也只能給南星說,“老奴回去試一試,盡快給您一個答複。”他已經不少時間沒有再做工了,但小輩們經驗不多,恐怕會做壞。這個奇怪的農具還是不要給別人做的好。
南星一聽匠信領了這個工作,立刻說,“那我先把定錢給您,您看多少合适?”
匠信搖搖頭,操着粗啞的聲音說,“在莊子上,我們都是您的奴仆,也不需要工錢。您能有這份心,就是最好的報酬了。”
南星此時也不過是個7歲的粉娃娃,在匠信的眼裏,她就和自己的小孫子差不多,所以此時也說了些貼己話。
“大家其實也不盼着能出人頭地,能吃飽就算是一輩子的心願了。”
南星淺笑的看着面前的老匠人,鄭重的點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會讓大家都吃飽穿暖的。”
匠信笑了笑,把這當成了一句玩笑話。誰能想到一個孩子有什麽能耐,讓莊子裏的人都吃飽呢?
南星也不管他怎麽想的,送走匠信後她就提筆給荀爽寫信。
報了平安後,南星提起張珪搬家的事情,直言朝中恐怕有大亂,囑咐老師盡快離開洛陽。南星掐着時間,等到再過一個多月,朝中就會傳出恒帝不行了的消息,到時候什麽妖魔鬼怪都會冒出來。荀爽是士族的标杆,還是先一步避禍的好。
叫了一個護衛,讓他把信送到荀爽府上後,南星才真正的休息了下來。
張珪是不用提醒的,他日常行走宮中,消息比她還靈通。現在估計連誰有可能作妖都猜出來了。
和這衣服,南星沉沉地睡了過去。明日,還要應付那些滑不溜手的管事呢!
此時的荀府。
荀爽皺着眉頭看了看學生送來的信,随手将其丢進火盆了燒盡。
局勢越來越複雜了,荀爽早就決定找個地方隐居,只不過上次被張珪攔了下來。而這次,是非走不可了。
想到自己的堂兄荀翌深陷漩渦之中,荀爽就有一種深深的不安。
荀氏已經經不起打擊了,上一次黨锢之亂就将荀氏從中央排擠到了地方,自己的父親和兩個兄弟也因此先後以身證道。
荀翌的處境很是不妙,荀爽決定和他談一談。
當然就将堂兄邀請到了家中,荀爽與荀翌徹夜對弈。直到黎明十分,荀翌面帶淺笑落下最後一子,安慰荀爽,“慈明不必擔憂,盡其導而死者,正命也。君子為‘道’而獻身,實為大幸。”
“知名者,不立乎危牆之下”荀爽接了一句。
“桎梏者,非正命也。”荀翌搖搖頭,将手放在棋盤邊,微微合起。
果不其然,荀翌就算是知道此時抽身是最好的選擇,可他依舊留了下來。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們就這樣離開。
家族固然重要,可顯然荀翌還有一些自己的追求。
荀爽理解又接受了自己堂兄的決定。作為家人,他自然不會阻止荀翌;作為家人,他當然要選擇最好的那步棋。
“吾擇日便會離開。”荀爽苦笑着說。
“那妻兒便拜托了。”
荀氏不可能讓兩個族人都犧牲在洛陽城內,荀爽決定聽取南星的建議,歸隐山林。
荀氏真的是一個盛産君子的家族,如果南星此時在場,她一定可以在荀爽和荀翌的身上,看到在她的時代已經不可能見到的“士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