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蘇怡回去時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

她今天特地提前半小時下班, 就怕新晉奶爸簡仲欽接不好孩子。

換了鞋, 蘇怡走進客廳。

空氣裏纏繞着飯菜的香味，應該是在煮咖喱。

她往前走了兩步, 看到父子兩坐在沙發, 面前的桌上堆滿了a4a3的白紙。

“媽媽, 你終于回來啦！”從紙堆擡眸，蘇星辰小朋友欣喜起身，飛快朝她撲來, 小甜話不要錢似地往外灑, “媽媽, 我今天在學校超想你的。”

“我也想你。”蘇怡笑着捏捏他的嘟嘟臉頰, 彎腰讓他親了兩下。

這算是他們之間最普通的日常，蘇星辰最喜歡親親抱抱, 蘇怡也很享受來自小團子的香吻。

然而這幅畫面落在簡仲欽眼裏，就顯得格外凄涼了。

畢竟在回來的路上, 他可是遭受了來自親生兒子的言語暴擊。

他是他親生父親, 親生的, 沒有否決的權力。

這不是去超市買菜, 要挑最白淨的蘿蔔, 或者最新鮮的青菜。

但蘇星辰那麽小，道理怎麽講得通？他要怎麽解釋他就是他親爸爸？又或者他與他的那些便宜爸爸存在着本質區別？

簡仲欽知道孩子媽曾經的光榮事跡，再聽小團子三言兩語随便說了幾句,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難怪上次李英楠嚷着讓蘇星辰叫他a爸爸, 這a的含義不言而喻, 後面自然還有字母爸爸們排隊等着！

在蘇星辰那受了氣，簡仲欽越發對蘇怡沒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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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怡也感覺到了，他渾身散發的寒意與不悅十分明顯。

不用想也知道，這些肯定都是在針對她。

難怪她覺得屋裏的氣氛怪怪的。

蘇怡不理他，問孩子：“桌上為什麽那麽多紙？”

提起這事，蘇星辰立即揪起小嘴訴苦：“媽媽，今天的家庭作業是用一張白紙做個房子。”

蘇怡恍然大悟地颔首，幼兒園的手工作業還是不少的，有時候需要飲料瓶蓋兒，有時候還要帶活的小魚去學校觀察，有時候需要折花折小船，今天輪到了折紙房子。

“媽媽你會做嗎？”蘇星辰牽她走到桌邊，拽她在另邊沙發坐下，“媽媽，這些紙好像都廢掉了，真可惜。”

蘇怡安慰他：“沒關系，反面可以拿來畫畫。”

望着那些白紙，蘇怡有點犯愁，幼兒園布置的作業說是小孩兒的作業，但稍微難點的，都是家長在做。

不過說起來，這也算是增強父母與孩子間的溝通，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蘇怡抿抿唇，在心裏拟畫房子的構造圖。

數面牆，還有屋頂，再開個窗，就算完了？

她拿起白紙，試探地勾勒，但想起來很容易，行動起來就——

蘇怡與大多普通女孩沒什麽不同，數學都不怎麽樣，從前高中盡管學得很苦很努力，也就勉強及格，落下的分都得靠別的學科補。所以讓她用一張白紙做個房子，不算很簡單的事。

簡仲欽坐在沙發，假裝毫不在意，視線卻總往她紙上偷瞟。

原來家長竟然可以幫孩子做作業？

他有點震驚，這不是作弊嗎？方才他一直都在暗暗提示小團子，好讓他親自動手做房子，奈何小朋友不開竅，不得其法，這才耽誤許久時間。若早讓他直接上手，別說區區草房，一個海景別墅都出來了。

可笑的是，這個女人居然不會。

簡仲欽終于找回了些自信心，他輕咳一聲，伸出左手，眼神雖然沒有看蘇怡，但那副優哉游哉的模樣，明顯是讓她乖乖把筆和紙交給他的意思。

蘇怡沒覺得這有什麽可驕傲的，不過是個房子而已。

與其浪費時間，她當然選擇把孩子的家庭作業丢給他。

趁父子兩人窩在沙發做房子，蘇怡去看了眼廚房的咖喱。

果然，再不照看都得糊了。

搖搖頭，她重新添了半杯水，煮了鍋米飯，再為蘇星辰單獨做了碗牛奶南瓜米糊。

三人吃完晚飯，蘇星辰借口新家不熟悉很害怕，纏着媽媽要和她一塊兒睡。

蘇怡想着日後她終歸要走的，便不忍心再拒絕小團子的要求。

“媽媽，阿善叔叔想做我的爸爸對嗎？”

晚上九點，蘇星辰洗得香噴噴了，歡樂地蹦到床上，像撒嬌的小貓似的，努力擠進蘇怡懷裏：“媽媽，你覺得這個爸爸好嗎？”

蘇怡怔了半瞬，很快回神，她以為簡仲欽按捺不住，已經和他說了，便回答說：“那你呢？你覺得這個爸爸好嗎？”

沉默了會兒，蘇星辰小朋友抱緊她細腰，嘟嚷道：“他做叔叔很好的，做爸爸怎麽樣，寶寶就不知道了。”

輕輕用手指點了點他小腦瓜，蘇怡有些想笑。

一個六歲的小娃娃而已，整天腦子怎麽都在想這麽複雜的事情。

“沒關系，你可以考察考察，看這個爸爸究竟合不合你心意。”

蘇星辰偷笑兩聲，忙不停點頭：“媽媽和寶寶想到一塊兒去了。”

見媽媽和他想法一致，蘇星辰終于放心，很快呼呼大睡。

蘇怡卻有些輾轉反側，又躺了片刻，她蹑手蹑腳把懷裏的蘇星辰好好放在床上，下樓去倒熱水。

廊道是感應燈，她靜悄悄走在棗紅色地毯，沒發出動靜。

等行到旋轉樓梯中途，不經意擡眸，便看到了巨大落地窗下的那道挺拔的男人背影。

他穿着煙灰色浴袍，頭發濕的，手裏舉着杯紅酒，不知是借酒消愁，還是飲酒作樂。

蘇怡蹙眉，想着要不上去算了。

她也不渴，就是月事到了，肚子疼，想喝點熱水暖胃。

踟蹰間，男人似有所覺地扭頭，清淡目光朝她望來。

蘇怡與他對視半秒，臨時改變主意，直接下樓。

她倒了杯熱水，剛準備上去，卻被他不鹹不淡地喊住。

“等等——”簡仲欽把酒杯微微用力擱在桌面，冷冷道。

蹙起眉尖，蘇怡回眸望向他。

兩人都穿着睡衣。

好在蘇怡的睡衣簡單大方，白色短袖短褲，花紋是綠色的小仙人掌，看起來和學生沒什麽兩樣。

“別以為我想和你說話，我只是提醒你。之前騙的那些男人的錢，你盡快處理幹淨。”簡仲欽視線在她清涼的打扮上停頓半秒，扭頭望向落地窗外，嗓音低沉，“我不希望以後我的兒子落下那些不幹不淨的名聲，還有，你把那些男人的名單都拟好給我，我會想辦法讓他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蘇怡沒作聲，轉身上樓。

“我讓你把名單給我，立刻馬上。”見她這般态度，簡仲欽氣惱地加重語氣。

蘇怡也有點氣了。

她回瞪他一眼：“我會以郵件的形式發給你。”

“郵件？”簡仲欽嗤笑一聲，冷嘲熱諷道，“看來那些被你騙過的男人多到記都記不清，居然還需要郵件。”

“是啊！”蘇怡用掌心捂了捂隐隐作痛的小腹，笑着反擊，“好在簡總沒那些男人好騙，不然郵件上又要多了個名字呢！”

“你——”

蘇怡再不搭理他，端着水上了樓。

她覺得在這多住一天，都是要被氣得少活一年的節奏。

第二天早，照例吃完簡總精心準備的早餐，蘇怡借口公司有事，把送蘇星辰上學的差事交給了簡仲欽。

他不是讨厭她占據蘇星辰的注意力嗎？那她就成全他，他們父子兩早日如膠似漆，她也好早日脫離他給她打造的苦海。

連着後面幾天，蘇怡都沒接送過蘇星辰。

小朋友很不滿，連帶着就對簡仲欽沒好臉色。

其實蘇星辰這些日子也沒閑着，媽媽以前跟他不親近，都是阿姨們帶他。

他更是沒正正經經和爸爸住過一天，所以他并不知道一家人的生活是怎樣的。

因此，他決定向班上的同學們請教，讓他們告訴他家庭是什麽，還有好爸爸是什麽樣兒的。

同學們都可配合了。

阮佳妮告訴他，說爸爸媽媽都是睡在一間屋子的，不睡在一起就是吵架了，或者是爸爸犯了錯。

然後他們家爸爸犯了錯懲罰可是相當嚴厲的，媽媽不會給他洗衣服，也不會跟他說話，便當更是想都別想，最嚴厲的時候還說要跪搓衣板呢！

至于好爸爸，她聽媽媽說過一次，不藏私房錢的爸爸應該就是好爸爸。

王君馨同學也深有同感。

她說她特別不明白，明明爸爸武藝高強，媽媽柔柔弱弱，可每次發生矛盾，她爸爸都像個小可憐，又是求放過又是求原諒的。

有一次兩人吵得兇了，爸爸就輕輕拍了媽媽一下，她媽媽就氣得離家出走了。

那幾天可真是災難呀！她上學衣服都穿反了，頭發也沒人梳。不過爸爸也很厲害就是了，他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很快就哄回了媽媽，而且媽媽還羞羞答答的，一點都不生氣了。

所以她覺得，能哄好媽媽的爸爸就是好爸爸，不然她也會受連累，變得好可憐。

婁志安的想法很簡單。

有錢的爸爸就是好爸爸，玩具買買買，零食買買買，衣服買買買。

對媽媽就包包買買買，首飾買買買，口紅買買買……

反正他對爸爸的定義除了“買買買”還是“買買買”。

蘇星辰每天都會問幾個同學，每個人的回答都不一樣。

他只好把這些綜合了下，再牢牢記在心裏，然後作為評判“爸爸”的标準。

可如果按照這個标準，阿善叔叔何止是無法通過，連最低标準都達不到啊！

他和媽媽沒睡在一起，肯定是吵架了。

吵架就吵架，他也沒哄媽媽，搓衣板也不跪。

更沒有對他和媽媽買買買……

若不是做飯好吃，真的就一無是處了。

蘇星辰愁眉苦臉地坐在安全座椅，他望着車窗外來來去去的車輛，都快嘆氣了。

不能怪他呀，阿善叔叔這樣子怎麽做他的爸爸呢？

“叔叔，可以把你錢包給我看看嗎”蘇星辰垂頭喪氣地扭頭，望着駕駛座上的男人。

正好綠燈，簡仲欽雖然不解，還是很聽話地把錢包給了他。

這些日，蘇星辰對他愛答不理的，他缺乏與孩子相處的經驗，書都快翻爛了，也沒學到什麽有用知識。

最氣的是一回到家，小團子就對那個女人投懷送抱，親熱得恨不得黏上去，實在是差別對待。

但他能怎麽辦呢？他也只能把氣硬生生往肚裏吞。

翻開錢包，蘇星辰一張臉頓時變得氣鼓鼓的。

裏面有錢，還很多張呢！

阿善叔叔果然藏私房錢！

簡仲欽疑惑地瞥了小團子一眼，他卡都給了那個女人，但不代表他就真成了窮光蛋。

重新辦卡後，以備不時之需，他便多備了點現金，怕要給孩子買東西。

“叔叔，我想吃糖。”

簡仲欽“啊”了聲，他最近看育兒書，糖不能多吃，昨兒小團子吵着要那女人給他買糖，那女人并沒答應。

作為親爸，他自然也不能答應的。

“嗯，小孩不要多吃糖，不好。”簡仲欽盡量溫柔道。

蘇星辰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那叔叔給媽媽買個包包或者口紅吧！”

簡仲欽：“……”

他條件反射地深深蹙眉，剛想問這話是不是那個女人教的，但轉念想，她現在拿着他的錢，別墅都買得起，不至于找他要個包或者是一支口紅？

“你媽媽自己會買。”簡仲欽語氣淡了點。

氣氛頓時安靜。

蘇星辰絕望了，這爸爸真的可以不要了。

啥啥不買，有什麽用呢？

生了半天悶氣，等到了家，蘇星辰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叔叔，你為什麽不向媽媽認錯呢？”

簡仲欽差點沒反應過來，難道不該是那個女人向他認錯？他震驚地望着小團子：“我為什麽要認錯？”

蘇星辰：“……”他重重嘆了聲氣，頗有些無奈的語氣，“叔叔，要不今晚跪個搓衣板吧？”

足足半晌，簡仲欽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他抽搐着嘴角，帶孩子進屋，覺得很有必要和那個女人商量下。

這孩子究竟怎麽了？

讓娃兒在外面看他喜歡的動畫，簡仲欽滿腹心事地在廚房做晚飯。

他時不時透過玻璃牆，望向外面的蘇星辰小朋友，眸中盡是疑惑。

他這邊愁得不行，小團子蘇星辰也很抑郁。

絕望了，徹底絕望了，《森林奇俠》也沒辦法挽救他低落的情緒。

他盯着屏幕裏可愛的兔子，揪着小嘴想，既然阿善叔叔不适合做他的爸爸，那等媽媽回來就跟她商量下，咱們趁早換個爸爸吧！畢竟同學們的爸爸都那麽乖，他的爸爸也得乖乖的啊，不然怎麽拿的出手呢？大家一定會笑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