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蘇怡在大汗淋漓中驚醒, 整具身體虛浮無力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粘膩不堪，由內到外，從上到下，沒有一處不難受。
勉強揉了把額頭，蘇怡粗喘着氣努力調整情緒。
睡在身旁的蘇星辰呼吸平穩，還好沒有被她吵醒。
蘇怡悄聲走去浴室, 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
脫掉半濕的睡裙，她無力地躺入浴缸。
被水擁抱的軀體逐漸回溫, 但一顆心卻仍禁锢在噩夢之中，冷得如同被寒冰凍住。
很明顯, 這個夢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夢境, 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應不應該算作是夢。
蘇怡把臉埋入水中，直至感受到窒息般的難受，才猛地從水裏鑽出來。
那道機械化的、沒有溫度的嗓音在她耳畔反複盤旋, 每個字每句話都無比清晰。
果然她沒猜錯！
她穿書就只是個意外罷了！
顧不得去想這個系統到底算什麽東西，又為什麽而存在, 總之，她的命運早就注定，必須得死不是嗎？
蘇怡粗魯地抹掉臉上的水漬，突然有點想笑，原來她在那個世界就已經死了嗎？
難怪呢！難怪她的靈魂會陰差陽錯誤入到這個世界。
他們談話到最後, 系統問她想怎麽死。
是自我了斷, 還是要垂死掙紮在一場場意外死得莫名其妙。
蘇怡哪個都不想選。
但這個世界是有劇情的, 等她死了, 被扭曲改變的劇情就會重新回到正軌嗎？
可她不甘心，這又不是她的錯，憑什麽她要接受這樣的結局？
人的感情是可以被戲弄、被輕易安排或是銷毀的嗎？
再度将臉埋入水中，蘇怡緊緊閉上眼。
就算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她也會舍不下蘇星辰，舍不下這裏的一切，更何況她回不去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然後轉世投胎成為另個陌生的人。下輩子她會是誰，又存在于哪個世界，誰知道？誰又在乎呢？
她才不會自我了斷！
水不知不覺涼了，泡到渾身發冷發抖，蘇怡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她才不會做自我了斷這種愚蠢的事！
窗外日夜交替，星星的顏色越來越淡，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天亮了！
蘇怡打着寒顫穿好浴袍，走到窗戶邊拉開紗簾。
清新的風迎面撲來，朦胧昏暗的世界像還沒徹底睡醒似的，很安靜很慵懶。
蘇怡洗漱幹淨，換上運動衣，在跑步機跑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重新沐浴，洗掉一身的疲憊與煩躁，她神清氣爽地去廚房做早餐。
因為雙休，陳姨昨晚便回家了，別墅只剩他們三人。
從冰箱拿出食材，蘇怡做了個海鮮披薩和大盤焗土豆泥，除此之外，還準備再做一份蔬菜沙拉。
把切好的青瓜番茄與時令葉菜放入玻璃器皿，加入醬類酸奶拌勻，蘇怡把它們端到外面的大理石餐桌擺好。
這個時間恰恰好，望向落地窗，蘇怡由衷地彎起嘴角。
此刻太陽傾斜的角度讓日光透窗迎面灑來，在桌面形成燦爛的一道道光痕。
沒有比陽光與美味的食物更搭配的組合了！
深吸了口香氣，蘇怡轉身跑上旋轉樓梯。
簡仲欽已經醒了。
看着為她開門的男人，蘇怡報以一笑。
在醫院冒出的些許胡髭在他臉上不見了蹤跡，他身上還有股淡淡的茉莉香，是她喜歡的味道，也是她喜歡的清新幹淨的感覺。
“早餐做好了。”
“謝謝。”
“不用客氣。”蘇怡往反向走，“我去叫星辰。”
“好！”
望着她充滿朝氣的背影，以及方才那抹溫馨的甜笑，簡仲欽莫名有些受寵若驚。
如果沒記錯，昨晚她好像生氣了？眉宇間浮出幾絲疑惑，簡仲欽回房換衣。
總覺得，她哪裏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他好像看到了最初的她的樣子，不是多年前的她，而是再次重逢後的她。那時，她還不知道他身份，他也不知道蘇星辰就是他兒子。那時她總是笑着的，就像剛才那樣笑着……
三人落座在餐桌，正式開飯。
蘇星辰吃得特別歡快，他最喜歡土豆泥了。
鼓着粉嫩的腮幫子大口大口吹氣，等涼了便迫不及待喂入嘴中。
“好次好次。”還一邊發出口齒不清的贊嘆！
蘇怡抽了兩張紙巾遞給蘇星辰擦嘴：“慢點，沒人和你搶。”
“媽媽，我明天還想吃土豆泥，可以嗎可以嗎？”
“當然。”看蘇星辰小朋友吃得歡快，蘇怡也高興。她低頭嘗了口沙拉，味道還可以。不經意擡眸，正好與對面的那道深邃目光相撞，蘇怡愣了下，轉而彎唇沖他笑了笑。
簡仲欽：“……”
早餐在美好的氛圍裏結束。
蘇怡清理完廚房，問蘇星辰想不想出去玩，自然得到了他舉雙手舉雙腳的強烈贊成。
翻着手機查詢景點，因為夏日天氣炎熱，簡仲欽又還不能做劇烈運動，蘇怡權衡再三，在網上訂了張海洋館的套票，決定帶蘇星辰去參觀下模拟的自然世界。
簡仲欽自然不适合開車，蘇怡技術不好，哪敢拿着原主的駕駛執照充當老司機？
打了輛車，三人朝海洋館出發。
蘇星辰和簡仲欽的關系已經很親昵了。
他緊緊貼在簡仲欽身邊，聽爸爸講海洋相關的小知識。
蘇怡歪着頭小憩，她昨晚又沒睡好，特別困。
父子兩說笑的嗓音仿佛催眠曲，莫名有種讓人定心的力量。
熟睡中，系統又出現了。
似乎只有在夢中，他才能與她溝通交流。
他的聲線依舊冰冷僵硬：“這個世界有特定的運轉規律，對毀壞者會自動實施懲罰措施，你逃得了一次兩次三次，逃不了一輩子。現在支線劇情偏離得越來越嚴重，你的懲罰或許會連累這個世界的其他人。比如坐在你身邊的這對父子，比如剛好出現在你身邊的路人。意外是未知的，降臨時間是随機的，只要你妥協，我會如昨晚所說，将你靈魂帶回你以前的世界，并給你一個優秀的轉世投胎的身份。”
蘇怡半是反問半是自言自語道：“沒有記憶的轉世投胎有什麽意義？”
系統：“……”他卡殼了下，轉移話題，“可你早晚要死，多留一天晚留一天又有什麽意思？”
蘇怡：“當然有意思了，你沒做過人吧？”
系統：“我是剛出爐的新型機器，擁有最高端的先進科技，是第四代時空管理機器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蘇怡：“你沒做過人，不懂人的感情。還有，既然對我的懲罰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那應該不會牽連到書中角色？”
沉默良久，蘇怡沒得到任何回答。
“媽媽，媽媽到海洋館了，快醒醒。”歡快稚嫩的童音忽然闖入耳朵，還伴有輕輕柔柔的推搡，蘇怡倏地睜開雙眼。
除了那雙黑曜石般的清澈眼眸，另外雙眼睛也略擔憂地盯着她。
簡仲欽蹙眉：“你昨夜沒睡好？”
蘇怡整理好夢與現實之間的錯落感，很快笑道：“沒事的。”
三人下車。
蘇怡戴上遮陽帽，給小星辰也戴了頂棒球帽。
簡仲欽面色有點凝重地跟在他們身後，時不時盯着蘇怡若有所思看上兩眼。
在醫院她狀态不好還情有可原，怎麽回了家也會失眠？
難道是有心事？還是他說的那些話讓她覺得有壓力很彷徨？
拒絕或接受，有那麽難嗎？
進入海底隧道，熾熱的天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整片蔚藍的世界。
蘇星辰興奮得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簡仲欽暫時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抱着他探索神秘的海洋世界。
走過珊瑚花園，看了水母秘境，和神奇的中華鲟打招呼，全程蘇星辰都目不轉睛，類似“哇塞”“好酷”的驚嘆聲更是絡繹不絕。
蘇怡特地帶了相機。
這是她在書房發現的，經簡仲欽同意，她将它帶了出來。
簡總的相機配置很高，就是裏面空空如也，根本沒什麽照片。
她拿着相機去問他時，連他自己都很詫異書房原來還有臺相機。
蘇怡默默在心裏問，有錢人了不起嗎？
回答：就是挺了不起的。
蘇怡以前有臺老式的黑白卡片機，她很喜歡拍照，經常記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大概拍得多了，拍出的照片還是挺有靈氣的。
一路跟在父子身後，蘇怡不時按下快門，或是抓拍，或是讓他們擺出逗趣的動作和手勢，短短幾個小時，就拍下了數百張照片。
中午一點半，兩人牽着餓得饑腸辘辘的蘇星辰小朋友前去餐廳，簡仲欽做主點了些特色菜。
蘇怡也壓根沒空搭理他，她正在一張張翻看照片。
蘇星辰很感興趣地巴在媽媽背後，他把重量全倚在媽媽身上，很輕松地跟着一起看照片。
大概是上午玩得太過開心，蘇星辰小朋友的胃口極好，比平常多吃了滿滿一碗飯。
就是剛吃飽，他就揉着眼睛喊困，哈欠接連打個不停，淚眼朦胧，怪招人心疼的！
“咱們回家睡嗎？”
“不要不要，寶寶等下還要去看海豚的。”蘇星辰揪嘴抗議。
蘇怡好笑：“那現在去看，看完再回家。”
“可是我很困呀！都睜不開眼睛看海豚寶寶啦！”
蘇怡：“……”
簡仲欽哭笑不得，對無可奈何的蘇怡道：“外面有長椅，我抱他睡會兒。”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出去找酒店未免太過麻煩。蘇怡望着一本滿足撲向簡仲欽的蘇星辰，不由好笑，果然，連小孩都知道恃寵生嬌的，倘若沒有簡仲欽，蘇星辰大概還是那個體貼媽媽處處為媽媽着想的早熟小男孩。
涼風習習，并不燥熱。
蘇星辰枕在簡仲欽腿上睡得酣甜，旁邊蘇怡還在忙着整理照片，一張張幸福的笑臉從她眼前劃過，看得人心裏也暖洋洋的。
“這張真好！”簡仲欽側眸望着，不由自主地誇道。
蘇怡瞟了眼他腿上的孩子，跟着小聲笑道：“後面幾張也挺好的，你看。”
簡仲欽配合地壓低腦袋，朝她靠近。
“星辰笑起來好治愈！”
“沒錯！”
“這張是不是很好看，剛好有魚游到了你們頭頂，這是什麽魚？”
“應該是藍紋蝴蝶。”
蘇怡點點頭，努力壓低嗓音，像發現了什麽小秘密，笑道：“你瞧，我以前并不覺得你們相像，但這張照片不知為什麽，或許是角度吧，看起來你們真的……”
說到興處，蘇怡仰頭看他。
恰好簡仲欽想看得更清楚，将頭又壓低了些。
兩人險些撞上，鼻尖與鼻尖的距離似乎不過兩指。
時間似乎有瞬間的凝滞。
等蘇怡反應過來，溫熱的呼吸驀地迎面撲來，原先靜止不動的簡仲欽微微前傾上半身。他雙眸幽靜，像兩兩股深深的漩渦，将她牢牢鎖入其中。
慢慢逼近。
他們之間連一指的距離都不到了。
慌亂眨了下眼，蘇怡猛然避開。
她無意識地按着相機翻閱鍵，一張張照片走馬觀花般略過。
蘇星辰并沒有被吵醒。
蘇怡埋頭盯着快速閃動的相機畫面，不敢看旁側坐着的男人。
雙唇翕合，良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這樣的話：“你親過別的女人嗎？”
“你呢？你親過別的男人嗎？”半晌，簡仲欽同樣低聲問。
“親過。”
她聲音輕且細，但他還是聽到了。
簡仲欽欲扯唇緩和下氣氛，或者說一句附和的話，但很奇怪，他竟然開不了口。
望着她被烏發遮擋了大半的側臉，他心裏陡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酸溜溜的。
空氣重新陷入寂靜。
蘇怡忽地擡眸，她沒有躲避地看着他眼睛，然後傾身輕輕親了下他嘴角。
如蜻蜓點水般，稍觸即退！
渾身一震，簡仲欽驚訝到完全無法動彈。
她那句所謂的親過，不應該指的是現在對不對？但不知為何，有股莫名的直覺告訴他，就是現在，就是此時此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