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蘇老師應該不是第二種情況。”簡仲欽笑了笑, “你都不敢直視我眼睛。”

蘇怡回問了句“是嗎”？心裏卻道，她不是不敢, 而是在極力克制。

“你們很相愛？”雖是疑問，簡仲欽語氣卻很肯定。

思考着這個問題, 蘇怡半晌沒回答。

“抱歉, 如果你不想和我談起他, 我……”

“不是。”蘇怡否認道, “我只是在想答案。”

“嗯？”

蘇怡笑了笑：“簡先生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簡仲欽專注地開着車：“有點。”

“我和他之前相處的方式其實有些複雜，因為中間有些誤會，所以要麽是他對我有意見，要麽是我對他不滿，和諧相處的日子少之又少, 而且我從沒認真想過, 我到底算不算愛他，他又到底算不算喜歡我。”

聽到這裏，簡仲欽詫異地看她一眼。

“前面左轉，再走幾分鐘就到了。”蘇怡看着前路，出言提醒。

簡仲欽點頭，靜了大約半分鐘，才斟酌着道：“你若不喜歡他, 怎麽會這麽久還不能忘懷？而且你看着我的時候，眼睛裏有某種很難隐藏的東西, 我想那應該就是你對他的愛。”

話落, 車穩穩停在公寓腳下。

蘇怡怔了怔, 緩慢望入簡仲欽深邃的眼眸，突然淺淺一笑：“嗯，我想應該是的。畢竟人總是這樣，到失去後才懂得那份價值。”

簡仲欽也看着她的眼睛，她眼睛很美，有股柔軟而堅定的力量。

還有——

還有最初便讓他十分困擾的那種努力抑制卻依然濃郁的專注和……愛戀？

盡管她看着的是他，但真相卻是她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男人。

“謝謝簡先生送我，今天過得非常愉快！”蘇怡收回視線，低眉解安全帶。

“是我應該謝謝蘇老師，有你在，這個生日對星辰來說很特別。”

“對我而言也很特別！”蘇怡伸手拉開車門，笑道，“簡先生，謝謝你送我回家，你路上小心。”

簡仲欽颔首，最後看她兩眼，将車調頭，漸行漸遠……

等簡仲欽到家，唐曉妍已經不在。

簡星辰正坐在沙發上擺弄魔方，對他道：“曉妍阿姨負責的病人突然有狀況，她放心不下，趕回醫院了。”

簡仲欽點頭表示了解，去二樓整理影院。

令他頗為意外的是整個影院很幹淨，所有東西都被放回原處，設備也全都處理得很好。

簡仲欽蹙眉看了眼周圍，視線飄向櫃臺上的相框。那裏是他和星辰的合照，旁邊是他的單人照片。

不知為何，剛才蘇怡似乎站在這看照片看了很久。

上前兩步，簡仲欽把他單獨的照片拿走。

他向來不是愛拍照的人，而且在家擺上自己的獨照，簡仲欽覺得很不自在。這張照片裏的他站在海邊，背後是冉冉升起的橙紅色太陽，蔚藍海面像潑了無數的碎金，風景很美。

這是他什麽時候拍的？

簡仲欽心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詫異，而且這張照片拍攝的角度很古怪，他身邊空出了很大的位置，就好像、好像在他身邊還站着一個人似的！搖搖頭，簡仲欽把相框收入抽屜，心下猜測，這相框可能是被星辰翻出來随手放在這兒的！

轉身準備下樓，簡仲欽驀地止步。

腦中忽的浮現出剛才的畫面，他又重新走了回來。

打開儲藏櫃櫃門，簡仲欽明确找出放在第二個抽屜裏的盒子，盒子裏是幾副3d眼鏡。

當時他并未在意，眼下再回憶，竟越發感到荒誕，也不知是不是他想的太多。

蘇老師是第一次拜訪他家，就連星辰都記不清3d眼鏡存放的位置，為何她能瞬間就找到？

她那時是怎麽回答星辰的？

好像是說随手打開櫃門，就找到了眼鏡？

可那麽多儲物櫃，她怎麽偏偏打開了這個？偏偏又拿出了這個盒子，真的如她所說就只是個巧合而已？

假如不是巧合，那又會是什麽？

簡仲欽神色越發嚴肅，怎麽都猜不透其中緣由。

自從知道蘇怡埋藏在心底的痛苦，他便鮮少再想起她，就連那股令他分外的熟悉感也随之抛在腦後。可此時此刻，那股好奇與不解重新歸來，萦繞在腦海久久無法散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意愈加濃郁，學校銀杏林下每天都堆積着很厚的金黃落葉。

這個季節是許多疾病的高發期，連着大半月，已經有不少學生因為疱疹水痘等問題請假去了醫院，就連簡星辰身上也突然生了水痘，極有可能是被學校裏的病菌感染。

水痘倒算不上大事，只是出奇的癢，而且大多數人都有經歷，長過一次便不會再發病。

這件事蘇怡第二天才知道。

她本來和簡星辰約好一起在銀杏樹下吃午餐，卻在上午十點左右收到了簡仲欽的簡訊，他告訴她星辰生了病，正在在醫院輸液，不能和她共用午餐，以及後面還請好了幾天假，不會去學校上課。

拿着手機走到外面，蘇怡給簡仲欽打電話。

沒多久便接通，蘇怡問了些星辰具體情況，松了口氣：“估計是最近學校裏得水痘的小朋友多，他不小心感染了。”

對面“嗯”了聲：“沒事，中午我就帶他回家，咳咳——”

“你也不舒服？”蘇怡蹙眉問。

“嗯。”簡仲欽的聲音沙啞，隐約含着些無奈的苦笑，“這幾天身邊秘書接連感冒，我最終也沒能幸免。”

蘇怡不由自主輕笑出聲，又覺得不好，輕咳一聲道：“那只能勞煩陳姨照顧星辰了。”

“嗯，我感冒不太方便，怕傳染給孩子。”

“這個時節就是容易生病，你們父子兩平時多注意些，你看醫生了嗎？反正現在在醫院，順便也治療下感冒。”

“好，我等下就去。”

這時，一道女聲突然透過電波傳來：“簡大哥，你在這裏呢！我拿了體溫計過來，你先量□□溫。”

是唐曉妍的聲音！

也對，她是醫生，簡仲欽大概把星辰帶去了她所在的醫院。

蘇怡愣了下道：“你先去忙，我就是問問星辰的情況。”

“好，再見。”

“再見。”

挂斷電話，蘇怡看了會兒黑卻的屏幕，将手機收進抽屜。

“蘇老師，我們明晚去吃燒烤，你去不去？”沒過多久，劉杏劉老師拿着記事本走過來詢問，“好久沒聚餐了，所以咱們聚下！蘇老師有空嗎？”

“嗯，有空。”既然是同事部門裏的聚餐，蘇怡也不好拒絕。

努力将腦海裏的簡仲欽、唐曉妍還有星辰清除，蘇怡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傍晚下班，回家途中，蘇怡接到了星辰的電話，他是用家裏座機打的。

“蘇老師，你現在忙嗎？”

“不忙，老師正在回家的路上。”聽到星辰的聲音，蘇怡嘴角不自覺彎起，“你在家嗎？難不難受？”

“還好。”

“真的還好？老師以前也病過，明明很難受的樣子。”

“是嗎？”電話那頭的嗓音遲疑了下，最終如實道，“确實挺難受。”

蘇怡輕笑，她以前确實生過水痘，但時間很晚，是念初中的時候。在她記憶裏，水痘雖不是什麽大事，卻真的癢得很難受。星辰小小年紀，性格卻越來越像簡仲欽，凡事都不喜歡挂在嘴邊，哪怕傷着痛着難受着，也是如此。

蘇怡邊打電話邊往前走，給他出主意：“難受也要盡量忍着，可以看喜歡的漫畫，或者喜歡的動畫，玩魔方也很好，但要記得保護好視力。”

“嗯嗯我知道了蘇老師。”

“你爸爸還好嗎？”

簡星辰語氣裏多了些擔憂：“爸爸說他不難受，但曉妍阿姨說他是高燒，要他也跟我一起在家休息兩天。”

果然啊，父子兩的性情完全一般無二，很多事情都選擇一個人承受。

“沒關系，你和爸爸只要乖乖聽醫生話，按時吃藥上藥，很快都能康複。”

“好的。”

一直回到家，兩人仍在聊天。

蘇怡心情很好，本來不餓，此時卻有了些胃口。

她在廚房準備晚餐：“吃晚飯了嗎你們？”

“我喝了碗粥，吃了個三明治和水煮蛋。”簡星辰一五一十詳細的告訴她，“但爸爸一碗粥都沒喝完就回房間睡覺了。”

人感冒後通常都會沒有食欲，對簡仲欽，蘇怡有些心疼和不忍，卻知道，她什麽都做不了，也應該什麽都不做。

“老師你晚餐吃什麽？”

“我在煮咖喱。”

“哇，咖喱嗎？我好久都沒吃過了。”

“等你上學，老師可以帶一份去學校給你。”

簡星辰有些客氣：“不會太麻煩嗎？”

蘇怡笑：“不會的。”

大概聊了大半小時左右，蘇怡聽到幾聲“篤篤”的敲門聲，然後是男人含糊不清的問話，連蒙帶猜，應該是簡仲欽問星辰在和誰打電話。

“爸爸，是蘇老師。”簡星辰拔高音量，又不好意思和蘇怡道，“爸爸在敲門問我。”

蘇怡“嗯”了聲，旋即聽到簡仲欽沙啞的嗓音，這會兒變得清晰多了，他道：“不要太打擾蘇老師，講完電話就早點休息。”

一陣喧鬧消失，簡星辰窘迫的聲音響起：“蘇老師，我是不是耽誤你做事情了？”

“沒有，老師也很喜歡和你聊天。”

簡星辰赧然道：“我也喜歡和蘇老師說話，蘇老師，我不打擾你了，你早點休息！我也準備休息了。”

互道晚安，蘇怡挂斷電話。

一兩分鐘後，她收到簡仲欽的簡訊。

“抱歉，如果你忙可以直接拒絕星辰，沒關系！”

蘇怡靠在沙發上打字：“和星辰聊天我很開心，我們很投緣，并不是我不好意思拒絕，所以簡先生你不必介意。”

“那就好，謝謝。”

這次她的短信剛發送，馬上就收到了回複。

看着簡短的幾個字，蘇怡猶豫着還要不要和他聯系，簡仲欽緊接着又發了一條過來，罕見的是字數竟然挺多，“這些年，他身邊只有作為父親的我，另方面一直有所缺失，也很少親近除了陳姨以外的任何人。他這麽喜歡蘇老師你，我很意外，也很感激和高興。謝謝你，蘇老師。”

這段話完全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說的，蘇怡能感受到簡仲欽的真摯與誠懇。

還好這些年星辰都在他身邊，無論簡仲欽的外表如何冷漠嚴苛，他的心始終柔軟而溫暖。

蘇怡敲了行字，又删掉，重新編輯簡訊發給簡仲欽。

“星辰這麽喜歡我，我也充滿了喜悅和感激。”

她清楚，這句話的意思簡仲欽或許不能理解透徹，但打出這句話，蘇怡卻忍不住熱淚盈眶。

從那件事後，她便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是星辰主動将她重新拉回了他們身邊。盡管他們的關系僅限于學生與老師、老師與學生家長，但蘇怡很滿足，也開始有了久違的在這個世界的歸屬感。

接下來，蘇怡和簡星辰一直保持着聯系。

課間休息或是中午，蘇怡都會和他用語音軟件聊會兒天。

“蘇老師，是二年級那個成績優異的小朋友嗎？”下午第二節 課的休息時間，和蘇怡關系不錯的劉杏老師突然把頭湊過來，作勢要看她的手機。

蘇怡冷不丁受到驚訝，卻下意識翻轉手機，把屏幕蓋到桌面。

劉杏挑眉，壓低嗓音道：“那個孩子是叫簡星辰？”

不好承認，也不想撒謊，蘇怡扯扯唇，沒回應。

劉杏神色變得八卦起來，雙眸綻放出興奮的光芒：“昨晚我們燒烤，你中途接了個電話，難道也是這個小朋友或者是他家長？蘇老師，你有情況！”

不得不說，女人在某方面的直覺實在精準到可怕。

蘇怡連忙搖頭：“小劉老師你別亂猜。”

幹脆搬了把椅子坐在蘇怡身邊，劉杏擺出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蘇老師你就別掩飾了，其他老師也都有看見過，你不僅經常和簡星辰一起吃中飯，有時候那位簡先生來接兒子，你們會笑着聊天，看起來很投契的樣子。說真的，我覺得你和簡先生站在一起挺般配，如果你真的喜歡……”

“小劉老師。”驀地起身，蘇怡擡高音量。

劉杏似乎被吓住，呆呆望着她，辦公室其他老師也跟着好奇地投來目光

“抱歉小劉老師，我要準備去上課了，先走一步。”拿起課本，蘇怡匆忙離開辦公室，心情莫名開始慌亂，她最怕的就是現在這個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