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思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幾乎覆蓋了小腿,洛晞這邊人來人往忙碌着掃雪,他幹脆叫那些仆從歇歇, 等雪停了再去。
楊延抱肩,“前不久他們還說瑞雪兆豐年。”
這麽大的雪,看他們還怎麽誇得出口。
這次是洛晞頭一次利用洛家繼承人的身份表态,裏面詳細列了相關的數據,包括預估的屋頂破損戶數和預計受災人數,奏折很快被人送進了皇宮。
皇帝看着蓋印了緊急的奏折, 将內容一覽而過,眼神晦澀不明。
他豁然擡頭, 看向旁邊的內侍,“欽天監怎麽不向朕回禀?”
皇宮裏的雪日日有人清掃, 便是雪不停的下, 皇帝也不知道外面雪到底積壓了多厚,皇宮的建造也一慣優良, 不可能漏風漏雨,自然他也不清楚百姓的處境, 但這怎麽能算他的錯?
他養了這麽多大臣, 收集起來的數據竟然還每一個世家公子詳細, 連信息都沒他齊全。
好歹是京都,若是百姓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說起來不還是他這個皇帝治下不夠海晏河清。
內侍惶恐垂頭, “上次欽天監監正秦大人說有要事向陛下啓奏……”
剩下的話內侍不敢說。皇帝當日心情不好,讓秦大人下去,秦大人再三請求,結果被皇帝扔進了天牢反省。
這一反省就是十來天, 要不是洛晞這封折子,皇帝都要把天牢的秦大人給忘記了。
皇帝陰沉着臉,“讓秦河滾出來,配和戶部工部一起處理京都雪災一事。”
內侍迅速應了下來,皇帝忽然又道,“去請洛昶過來。”
洛昶今日恰好當值,得到了內侍的傳話,他連忙趕了回去。
皇帝先是很親切關懷了洛昶,又問了問洛家的情況,道,“我聽洛尚書說,是要你的堂弟來接手族中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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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昶誠懇道,“臣堂弟年紀雖幼,但為人端方素通情理,也了解京都的世家情況,确實是最好的人選。”
皇帝嘆氣,“長幼不分,乃是亂家之源。”
此刻的他,俨然忘記了自己把大皇子一直拘在皇宮裏讀書的事情。
洛昶倒是還記得,但他也只是笑笑,“立賢立嫡,臣久居邊疆,過往無法在父母身邊孝順,一切多虧堂弟,堂弟也是二房嫡長子,身份沒什麽不妥當。”
“那你看這折子如何?”皇帝使了個顏色,內侍迅速将奏折遞給洛昶。
洛昶小心接了,翻看幾頁,道,“臣弟所言屬實,如今雨雪越來越大,望陛下早做準備。”
皇帝臉色冷了幾分,又和洛昶說了幾句話,叫他下去了。
等到出了皇宮,洛昶回頭,微微蹙眉。
洛昶心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皇帝對阿枝有些惡意,對他也有幾分不滿,大概是阿枝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
洛晞這份折子還是很管用,至少份量足夠,朝廷終于肯關注這件事,原本不敢說話的人也大着膽子,将災情一點點彙報。
皇帝臉色不怎麽好看,天災人禍,打的還不是他這個皇帝的臉,不然老天爺怎麽會降下懲罰。
洛晞這邊還在盤算,“冬衣都放出去了,工錢也發放了,大概他們能熬過去。”
楊延打了個哈欠,有些不滿,“皇帝終于下旨了。”
居然還是施粥。
“我們去看看,”洛晞拽了拽衣角,楊延坐在他身邊,恰好壓住了他的衣服。
“走。”楊延來了精神。
坦白說,洛晞一直覺得大冬天排着隊等一碗粥的舉動有些蠢,人在冰天雪地裏凍的瑟瑟發抖,風一吹粥大概也冷了。
岳清淩負責此事,倒是讓人搭了個草棚,在裏面施粥。
粥的濃稠度基本可以立筷子不倒,岳清淩随手撒了一把灰在上面,原本打算蹭一碗粥的混混瞬間退散了許多。
百姓倒是不介意,家裏的米糧就這麽多,能有一碗粥就不錯了,一點灰塵算什麽?
岳清淩身旁的男子正是陸瑕,他幫着衆人施粥,看着這麽多人穿着殘破的衣裳面色麻木,倒是有幾分哽咽。
不管是做戲還是認真,周圍的百姓都有幾分動容,尤其是在知道了陸瑕是大皇子之後,倒是沒幾個人還記得洛晞前些日子的忙碌。
洛晞和楊延兩人看了許久。
岳清淩和陸瑕終于發現了他們,忙不疊過來打個招呼。
“幸虧阿枝早就發放了冬衣,也準備了一批人手修繕屋子,”岳清淩極為感慨。
陸瑕火熱看着楊延,楊延和洛晞一直在一起,這是京都衆人都知曉的事情。
洛晞微微皺眉,還是幫着兩人互相介紹一番,多餘的話倒是一句都沒講。
楊延玩味笑笑,“大皇子可知,我才和關內侯吵過一次?”
陸瑕倒是認真禮賢下士,“父子之情乃是人倫天性,想必楊公子和關內侯早晚會和解。”
楊延詫異看他一眼,“大皇子也是這麽和陛下說的?”
陸瑕的臉僵了僵。
“天色不早,我們先回了。”洛晞歉意看向岳清淩。
岳清淩無奈颔首,“慢走,我們這邊還要忙,便不送了。”
等兩人走遠了,岳清淩嘆了一口氣,“楊延不怎麽好說話,而且楊家的兵權都是關內侯一人掌控着,他不會随便下注,就算楊延表态也沒用。”
陸瑕有些傷神,“是我心急了。”
成淳博遠遠看着洛晞和岳清淩說話,又看着他和楊延兩人攜手離開。
本來打算看望岳清淩的他忽然間不想過去了,他原本擔心有人為難他,現在他覺得岳清淩大概是瘋了。
救災一事原本是洛晞在做,如今岳清淩直接摘了桃子給大皇子陸瑕,還想着把洛晞也拉到他的船上,就不怕船翻了。
成淳博嘆了一口氣,“直接回去吧。”
旁邊的書童安慰了成淳博好幾句,“公子,三年前的事情,似乎他們查到了後續。”
“走。”成淳博頓時來了精神。
三年前,皇帝也派了人對在洛晞的馬場動手,他倒想看看這人是誰。
除了少數行色匆匆的趕路人,街上沒幾個人,店鋪也關門了許多。
洛晞和楊延牽着手,慢悠悠從街上走過。
楊延認真看了看街道盡頭,“我忽然想起了你回京都的時候。”
彼時他們都小心翼翼,唯恐哪一步走錯了。
洛晞認真聽他說。
楊延忽然間有些意動,“我想将來把京都種遍桂花樹。”
“我沒那麽多想法,”洛晞替他将披風扣好,“我只希望等我們年老的時候,我還能調侃一句,楊公子風采不減,依舊和當年一樣。”
楊延瞥了洛晞一眼,“到時候你我都是糟老頭子,你還誇的出口?”
洛晞笑笑,沒有回話。
這人最驚豔的模樣,全都在他的記憶中。
楊延和洛晞兩人磨磨蹭蹭回洛家的時候,已是黃昏。
洛晞先是讓人給楊延端來了藥,楊延無奈,還是喝了。
洛晞又讓人上了點心和甜棗,楊延嘴角一抽,“你哄小孩呢?”
洛晞拿了一顆甜棗喂過去,楊延和洛晞對視數秒,洛晞堅持,楊延最終敗退,将甜棗吃了。
“太甜了。”楊延咬牙。
都甜進了心坎裏。
雖然人在洛家,楊延也沒閑着,楊家關于楊炳華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楊炳華查來查去,最終查到了施家身上,開始給施家施壓,逼着他們告知施家的祖墳。
施大人難得硬氣了一回,他為人再不着調,也不能任由楊炳華把施家的祖墳給挖了,遷墳也不行,這不是在打施家的臉?
楊延樂得看戲,用他的話說,那就是兩人狗咬狗,一嘴毛。
楊炳華天天在朝堂上盯着施家的人,日日彈劾,罪名都不帶重樣的,施大人臉色扭曲了許久,想讓人來找楊延,可沒找着,只能繼續和楊炳華死磕。
楊家,玉姨娘又摔了一套瓷器,“老爺怎麽能這樣!”
旁邊的丫鬟小心勸解。
玉姨娘怒氣不減,當年施夫人活着,他們不許出現在施夫人面前,連拜見主母的資格都沒有,就連子嗣也沒資格上族譜。
如今施夫人終于死了,玉姨娘經營了好些年,終于籠絡了楊炳華,有了扶正的機會。結果施夫人的兒子一句話,她就得低頭,楊炳華天天去施家,要不就是在書房待着,再也不提婚禮一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別看楊炳華現在對楊延是橫豎看不慣,但楊延怎麽無視長輩,怎麽不友梯弟妹,楊炳華都不在意。
管家憨厚笑笑,似乎根本沒看出玉姨娘眼中的怨毒,“公子說了,姨娘若是要拿這些個瓷器撒火,庫房可不會再行添補。”
玉姨娘身子一抖。
這位管家看着憨厚,實則是施夫人留下的,在他口中,楊家只有一個公子,後面的庶出都不算人。
玉姨娘扶了扶發髻,終于想起了正事,“如今我也該打理府中的事務,這中饋……”
管家笑笑,話語卻不怎麽友好,“公子說了,一切內務由雲嬷嬷打理。姨娘若是不服氣,不妨去找老爺。”
不管楊家怎麽吵,賜封诰命的旨意終究下來了,玉姨娘松了一口氣,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稱自己為夫人了。
可等她得知楊炳華連酒席都不準備,只打算家裏人随便吃一頓飯,宣告這個消息便作罷,她的臉色再度扭曲。
楊家的帖子再次送來了洛晞這裏,因為玉夫人如今成了诰命,也算是楊延的繼母,楊延怎麽也得出場。
楊延直接把帖子扔了,冷淡對着來人道,“就說我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在洛晞這裏養病。”
來人應了,回去後給楊炳華說了,楊炳華擺擺手,也不在意。
倒是玉夫人,難得精心打扮一番,等着看楊延這個嫡子給自己叩頭,奈何正主連回來都不願意,根本不給她臉面。
洛晞看着楊延,微微蹙眉,“別自己咒自己。”
楊延順勢躺倒在床上,“我沒錯,我是真的病了,即将要病入膏肓。”
“什麽病?”洛晞挑眉,“我倒是會些岐黃之術,不如我來為楊公子寫道方子,看看裏面需要加多少黃連。”
楊延看着洛晞,“此病名為相思,确實只有洛公子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