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敲打

底下的官員沒幾個敢看皇帝的臉色, 上一刻還在恭祝國泰民安的官員癱軟在地，恨不得時光倒流，把前面自己說的話給咽回去。

那個急匆匆趕過來的士兵未能察覺到宴會中微妙的氣氛, 只是将自己的話再重複一遍，期盼看着皇帝。

皇帝陰沉着臉，勉強一笑，“天色已晚，衆卿家也該回去了，朕今日便不多留你們。”

一個小太監偷偷跑到了洛國公面前, 低聲道，“國公, 陛下有請。”

洛晞擡頭看向洛國公，洛國公微微颔首, “你先回去, 早些休息。”

天空中還飄着雪花，宮燈散發着淺黃的光芒, 楊炳華也不知何時悄悄離去，大概也是被皇帝給偷偷請了過去。

楊延迅速溜了過來, 牽住了洛晞的手。

“你手有點冷, 我幫你暖暖, ”楊延義正言辭道。

洛昱眼神微妙，不就是想牽？這理由倒是不少。

洛尚書拉了洛昱一把, 示意他讓讓, 走遠點，別擋在他們兩個附近。

女眷那邊已經離席，洛晞不急着走，楊延忽然抱住了洛晞, “我有些擔心。”

洛晞安撫一笑，“不要怕。”

他們這邊消息靈通，洛尚書已經迅速得到了相關內容，漁陽地區爆發內亂，數千百姓在施粥途中反抗，打傷了無數官吏，當地的糧倉被搶，連太守的府衙都被洗劫了一遍。

準确來說，漁陽已經被□□的百姓占領，裏面的官員怕也是危在旦夕。

回了洛家，楊延看向洛晞，有些反悔了，“不行，你外放謀官就夠了，我直接跟你走，正好貼身保護你。”

萬一洛晞的地方也發生□□，楊延簡直無法想象，那洛晞到時候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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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晞搖頭，“我們各自出仕，一人去一個地方，等時機到了兩個地方聯合，這是最合适的方式。”

見楊延還要拒絕，洛晞坦率道，“只要百姓能吃飽、有事做、有希望，他們為什麽要叛亂？”

即使是野心家，也需要充足的環境作為溫床，不然沒有百姓支持他，野心也無法實現。

就像他，要不是皇帝想要他的命，他也不至于沒事就想着如何推翻皇帝。

楊延沉默片刻，不得不妥協，“我會小心自身，那你得小心，注意安全。”

“好，”洛晞見楊延還有些悶悶不樂，幹脆調笑道，“你身子有點冷，我幫你暖暖。”

再熟悉不過的一句話，楊延嘴角一抽，但還是任由洛晞動作。

洛晞垂眸吻了上去。

一夜醒來，地面素白，雪花不停落下，覆蓋了整片天空。

用完早膳，楊延不得不先回楊家，洛國公特意讓人來叫洛晞。

洛國公依舊平靜，先讓洛晞坐下。

不用洛晞多問，洛國公直接先介紹漁陽那邊的情況，“漁陽那邊內亂，是因為赈災途中，各地層層剝削，十五萬銀兩到最後只剩三萬兩。”

這三萬兩交給漁陽太守，又經過層層剝削，等到最後施粥的時候，只有一些稀粥，甚至還是沉糠，原本定好的衣物也沒了，安排的食宿更加沒有，所有人全部驅趕到破廟裏。

洛國公說到這裏，微微一頓，“這事和你也有幾分關系。”

洛晞微訝，擡頭看向洛國公。

他的人手大部分都在湖廣，可真的沒有安插人手到百姓裏面，鼓動他們造反。

洛國公點了點報紙，“你上面寫的太清楚了。”

以前百姓不知道，所以自然是官員說什麽就是什麽，官員說，朝廷只是施稀粥，沒有衣服，那他們自然也不得不接受。

關鍵是，洛晞的報紙裏，把政令一塊放進去了，專門做了一個專欄。

百姓原本還好，結果有那麽一兩個聰明人一看報紙，說好的濃稠的粥，沒了；說好的禦寒的衣服，沒了；說好的官吏安排擋風的屋子，沒了；說好的……

當涉及到自身利益時，人們總會更加焦灼和用心。就這樣，還能忍？

一年多的時間裏，報紙火遍大江南北，從未出過差錯，無數文人墨客在上面留下記錄，沒有人懷疑報紙的真實性。

那錯的是誰？自然是那些個狗官。那幾個聰明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當着衆人的面把報紙念一遍，然後就引發了□□。

洛國公繼續道，“太守一家已死，相關的官吏被百姓打死了不少，當地的糧庫也被搶光了，商鋪也都被搶了個一幹二淨。”

唯一還能開的，就是洛家安排在那裏的報紙商鋪，不僅沒人搶，還有人天天保護，就等着報紙裏的消息。

“那陛下的意思是？”洛晞問道。

洛國公隐隐皺眉，“陛下想殺一波鎮壓一波，正在猶豫派誰過去。”

當然，陛下的原話是，全殺了也不打緊，不過是些愚民。

洛晞看向洛國公，躍躍欲試，“爹，我去如何？我想直接在漁陽出仕。”

情況緊急，現在就走最合适。

洛國公眼神一沉，臉色冷了幾分，“我替你選在山東。”

山東地區富庶，洛家在那裏也有少量人脈，足夠供洛晞折騰。

洛晞誠懇道，“我覺得現在的漁陽就很不錯。”

下面的官吏都死光了，正好過去就安插人手，一次性清洗原本的痕跡。

兩人第一次不歡而散。

洛國公不松口，洛晞轉頭又去找了洛尚書，洛尚書一聽是漁陽，也決口不同意。

洛晞幹脆坐下，“都不同意那我就自己遞折子，反正陛下同意了便夠。”

洛尚書氣的放下了茶杯，“那地方有什麽好？又不富庶又不安穩。”

洛晞覺得這地方将來起兵最為合适，但這話沒法講。

争執許久，洛尚書得了洛晞的重重保證，還是暗暗嘆氣，去和自己親弟弟洛國公商量這件事，果然得了好幾個冷眼。

楊延反倒是後面才知道消息。

楊延急匆匆趕過來，看着洛晞，有些戀戀不舍，“我以為至少這個冬季我們還可以一起過。”

“你留在京都，和家人一起過吧，”洛晞無奈，道，“我準備了足夠的人手，也帶了不少部曲，沒你想的那麽危險。”

楊延深吸一口氣，抱着洛晞，久久沒有說話。

既然漁陽這個爛攤子洛晞敢接，皇帝自然也要做出個表面的安撫，先是十萬兩銀兩直接交予洛晞帶去漁陽，再就是下了聖旨讓他便宜行事，任意斬殺刁民。

同行的，還有朝廷送來的千人軍隊，洛國公幫他補充的八百人洛家侍衛，到時候都是他的部曲力量。

洛晞走的那一日，楊延沒有送行，只是在府裏默默練武。

洛國公也沒來，大概還有些生氣，鴿子倒是陪在洛晞身邊。

洛晞深深看了京都一眼，毫不猶豫上馬，“走。”

時間不等人，未免漁陽發生更多的□□，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急行軍十日，洛晞臉色不大好看，但還是趕到了漁陽。

漁陽的守軍一開始被百姓打懵了，後續倒是反應過來，辛苦占着城門，等待朝廷援軍過來，百姓也沒有要殺守軍的意圖，更多是搶奪糧食。

洛晞進了漁陽，果然，街上人煙稀疏，地面上偶爾還有血跡，暗處還有偷窺的人，守軍小心翼翼守在洛晞周圍，就怕漁陽的新太守不願待下去。

最前面的那位将領一看洛晞的年紀，心就沉了下去。

羊禹輕瞥他一眼，“我們公子可是世家出身，也是洛世子，還創辦了報紙。”

那位将領一愣，倒是消散了些許輕視，只是道，“小人巴鴻，聽從太守指令。”

“孫侍衛，”洛晞道，“你和巴鴻一起，先把當時帶頭搶奪糧庫的叛軍給抓出來。”

是的，現在那些人不該稱為百姓，而是叛軍，畢竟他們還占據了府衙，殺了不少官吏，這事不可能輕易抹平。

守軍不敢随便動手，也是因為怕太守和朝廷責備，如今有了洛晞的命令，他們自然敢主動進攻。

洛晞掃了一眼四周，對羊禹道，“告訴他們，私自窩藏叛軍的，一旦有人檢舉揭發，情況屬實，所有人同罪。”

孫侍衛留了一撥人守在這，騎着馬帶着巴鴻就往府衙的方向沖。

巴鴻有些趕不上，內心倒是又信服幾分。太守底下的能人倒是不少，這樣的實力，怕是他們所有守軍裏也沒人能趕得上。

厮殺聲一直到天黑，巴鴻興致沖沖前來彙報，“太守，人全部拿下了，共兩千多叛軍。”

孫侍衛緊随其後，道，“有少部分受了輕傷，大部分人都被我們活捉。”

巴鴻緊張道，“太守可是要殺還是流放？”

襲擊官員可是重罪。

巴鴻面有難色，關鍵是，他們牢房也不夠放這麽多人，管理還真是個大問題。

洛晞起身，“讓醫師去看看，別讓他們死了，留着去修堤壩或者去鋪路。”

人死了就沒有價值了，何況，要是這麽多人死了，下一□□亂大概也就不遠了。

漁陽這裏，難的不是鎮壓叛軍，而是安撫百姓，讓他們活下去。

雪花紛紛揚揚，洛晞看向孫侍衛，“其實還有不少叛軍偷溜了出來，你去保護漁陽本地的幾個大族，務必親自保護，不要讓叛軍傷了他們。”

當地的大族也是叛軍搶奪糧食的主要對象之一，只是他們部曲不少，個個高大，再加上叛軍人心不齊無人指揮，反倒是一開始太守死了，糧倉亂糟糟，這才先被搶奪。

洛晞微微一笑，太守剝削了銀兩，他可不信這些大族一點都沒分到，最多只是多少的區別。

如今，收了多少都要給吐出來。

施家，施家主臉色僵了僵。

孫侍衛憨厚一笑，手裏還握着刀，“爾等放心，有我們守着，沒人敢闖進來。”

施家主內心暗罵不已，他一開始以往來了個好哄的年輕人，現在他算是清楚了，人家手段狠着呢，一來就先逼他交一波糧食。

施家主露出一抹笑，“總算等到了太守，施家也不敢耽擱太守的正事，我們家還存了些糧食，還望太守笑納。”

孫侍衛是個耿直的人，“太守說了，不能随便拿百姓的東西。”

施家主笑容滿臉，勸道，“是我等自己捐獻給太守，怎麽是太守拿？”

頭一次，施家主這麽勞心勞力勸別人收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