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車禍
季姚将手搭在方向盤上,撥通了段修平的電話。
“今晚要一起吃飯麽……”
“我還有個病人,要加班,你自己吃吧。”
“哦,那要給你留飯麽……”
電話那頭已經是嘟嘟的忙音。
季姚挂斷電話,熄了火,擡眼望着車窗外的霓虹燈牌。
希爾頓酒店。
比當初跟自己開房的廉價小旅店好太多了。
因為段修平是學醫,為人又特別愛幹淨,剛在一起的時候季姚還住單位宿舍,每回都是傻兮兮的自帶床單,生怕髒了段修平的身體,結果就是自己被操的腿腳發軟,回去還得蹲地上吭哧吭哧的洗床單。
現在看來,當初自己怎麽不拿床單直接将這人渣悶死在床上呢。
話說段修平跟季姚是發小,從小學就在同一個學校上學,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段修平抱個足球一臉汗的過來,羞澀的拍了拍季姚的肩膀,問他是哪個班級的女同學,結果季姚當時就惱了,找個磚頭直接糊段修平臉上,倆人就當着好幾十名同學面前厮打的轟轟烈烈,還誤傷好幾名無辜前來圍觀的小同學,最後給紀委老師懲罰,在走廊裏站了一節課。
而且那紀檢老師也夠缺德的,非要倆人抱着站,跟哥倆好似的,又怕兩人不照着辦,時不時出來瞅一眼,要是見兩人抱的不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教育。
段修平當時好像頂了兩句嘴,結果給老師彈了好幾個腦瓜崩後就害怕了,一直緊緊的抱着季姚,生怕老師再出來彈他。
季姚記得那時候段修平長的比自己高大一截,自己就給他箍在懷裏,垂着眼睛數他校服上的血點,都是剛才自己一板磚啪他鼻子上弄的。
數着數着季姚肚子就開始叫,段修平一開始裝着沒聽見,後來實在受不了,就告訴季姚自己上衣兜裏還有一根火腿腸。
季姚一聽有火腿腸吃,趕忙掏出來,麻利的用小牙撕商标,剝皮兒,窩在段修平懷裏偷摸的啃,一邊啃一邊提防老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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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修平也老大不樂意,怪季姚也不給他留點,季姚就把剩下的一小截都塞他嘴裏,吃完了季姚覺得不解餓,又從他兜裏翻出一根果丹皮繼續啃,後來倆人都吃個飽了,就繼續抱在一起,等着下課。
下了課之後,段修平支吾半天,還是問了季姚是哪個班級的男同學,季姚因為吃人家嘴短,就老實的告訴他,還給把QQ號也給了。
當時段修平是學校裏的老大,自從認識季姚後,就自動退居二線,成了罩着老大的老二。
後來段修平又覺得老二這個名稱實在太難聽,又自動降級成老三,變成了罩着老大的老三,沒有老二。
雖然段修平這些苦心季姚直到大學畢業才知道。
大學畢業後季姚去參加過一次母校的同學聚會,沒成想還碰見了當時的那位紀檢老師,那老太太頭發都白了,見了季姚跟段修平就開始拿這事炫耀,說什麽這倆人當時打的那麽兇,要不是自己會教育,他倆哪有這交情。
季姚這時候總心想,是啊,他現在是不拿手打我了,就使肉棒子捅我後面,這玩意可比打臉疼多了。
倆人也是在季姚大學畢業後才好上的,段修平成了心理醫生,季姚是警察,季姚回想起之前的事,就覺得段修平怎麽看也不像是能當醫生的人,當獸醫還差不多。
可段修平還就是醫生,文質彬彬的,戴個小眼鏡,越發的不像是記憶力那個人。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反正季姚愛段修平,就算他變成什麽樣,季姚都愛他。
希爾頓酒店前臺的小姐正百無聊賴的核對房間入住率,低頭擺弄電腦的時候,就聽得頭上音色冷清,“剛才有位叫段修平的客人在你們這裏開了間房是吧?”
櫃臺外的男人,臉白條正,細長的眼睛黑黝黝的,相當漂亮,就是板着一張臉,冷冰冰的。
前臺小姐還是很客氣,“先生您好,請問您有什麽需求?”
季姚淡淡的望着她,掏出自己的證件,“警察,麻煩配合一下,段修平住在哪個房間?”
“……啊……”前臺小姐一窒,趕忙低頭操作,“六樓728,大廳左轉有電梯。”
季姚伸了手,“房卡。”
前臺小姐趕忙遞到季姚手裏。
季姚拿着房卡,左轉進了電梯。
內壁玻璃上映出的臉,蒼白憔悴,兩個眼圈深陷,一看就是許久未睡過一個好覺。
電梯叮鈴一聲打開,季姚攥了房卡直奔728。
希爾頓的隔音算是不錯,可隔着門板還是能見女人高聲呻吟的聲音,由此可見裏面做的有多麽激烈。
季姚放在讀卡器上的手有點抖。
床上軀體糾纏在一起,做的正投入。
段修平渾身汗涔涔的,勁瘦的腰打樁機似的,正狠命的幹那個女人。
季姚盯着這場面,長長的喘口氣。
剛才還閉着眼竟享受的女人忽然睜開了眼,緊接着見了鬼一樣放聲怪叫,擡手扯了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
段修平先是一愣,後又抄起床上的大毛巾系在自己身下,“……你……你跟蹤我?”
立在門口的男人攥着拳頭沖上來,照着段修平的鼻子就是狠狠一下,直打的他鼻血當場就下來了。
可季姚的眼淚也下來了。
段修平顧不得擦鼻血,反手抓住季姚的衣服,“季姚,你聽我說。”
季姚臉上沒什麽表情,眼淚卻簌簌的往下掉,擡手擦了一把,依舊往外湧,甩開手邊的人,季姚半句話也沒有,直接踹門出屋。
地上的人趕忙摸了眼鏡戴上,顧不得形象直接在腰間圍了個毛巾就開始追。
走廊的保潔大媽都停了手裏的活,擡眼看這倆人你追我趕。
季姚到底還是在電梯門口給段修平追上抱個瓷實。
“別鬧這麽難看行不行,咱們有話回去好好說。”
季姚稍一側頭,盯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嫌難看?你有點臉麽?”
段修平騰出一只手來推了推眼鏡,順便擦掉鼻下血漬,“季姚,是我不對,可你想我都快三十了,總不能一輩子不結婚吧。”
季姚心裏頭刀絞一樣,“你早知道自己要結婚,還找什麽男人呢?”
“季姚,對不起,你先聽我說……”段修平箍緊了懷裏的人,正想解釋一番,但這話還沒說完,就見季姚寒着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兩個眼睛又黑又沉。
倆人一起過了好幾年,段修平太知道這小子想幹嘛了。
季姚又要動手了。
段修平忽然打了個哆嗦,松了手,往後退了兩步,
“季姚……你想幹什麽……有話好好說……”
電梯門叮鈴一聲,緩緩打開,卻沒人進去。
旁邊的保潔一臉驚恐的看着一個近乎赤裸的男人被人摁在地上狂揍,幾個人僵了片刻,便趕忙拿了傳呼将保安叫上來。
段修平抱頭鼠竄,鏡片都打飛了出去,只剩下個鏡框歪歪扭扭的挂在臉上,什麽都看不清,眼睛打飛了這也就算了,可連腰間的毛巾都給拽飛了,這個季姚就實在是有些不應該。
本來在旁邊看的人都怕被誤傷想走了,這麽一來,都呼朋引伴的過來看裸男。
段修平捂着臉好容易從地上爬起,掙紮到保潔大媽的小推車那邊想着給自己遮遮,誰料季姚下手夠狠,一腳下去連人帶車都翻在一起,毛巾牙刷糊了一地。
保潔大媽沒一個敢上去拉架的,全都躲進旁邊的屋子裏,苦口婆心的勸季姚好漢動口不動手。
等保安上來的時候,季姚已經打完了。
段修平以胳膊擋住季姚的鞋,“你瘋了?”
季姚一腳狠踩下去,“沒瘋,就是眼瞎了。”
說完收腳就走,可卻給保安攔了去路,
“別走,你怎麽能随便打人?”
段修平這才從毛巾堆裏爬出來,“救命……”
另一個保安趕幾步上去扶地上的段修平,“您好,需要報警麽,還是叫救護車?”
季姚吸了吸鼻子,掏出将警官證摔在保安臉上,轉身下樓。
天已經徹底黑了。
遠處立着一片高樓大廈,像是拔地而起的手,撐起一片閃閃發光的碎光,亮片一樣鑲在黑夜這條緞帶上。
季姚摸了摸車鑰匙,卻聽見手機響。
手機屏上出現的號碼陌生又熟悉,好像自己之前爛熟于心,可又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是誰的。
季姚挂了好幾次,無奈那人一遍一遍的打,直逼的季姚只能接通電話,“誰?”
車還沒來得及發動的時候,段修平已經從酒店裏沖出來。
沒穿西裝,襯衫扣子都系錯了地方。
電話裏的聲音低沉,輕不可聞,
“季姚,是我。”
季姚發動了車,踩着油門正要走,卻給段修平擋在車前,接着又繞道車身,拼命的拉車門。
季姚冷眼盯着窗外的男人,“滾。”
車窗半開,段修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來,“季姚……你先開門……咱們談談……”
季姚扔下手機,挂了倒車檔,擡眼看後視鏡,轟足了油門一個後撤然後挑頭駛離。
後視鏡裏的人影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黑點,融入夜色裏。
副駕上的手機屏亮着,繼續保持接通,似乎有人在說話。
季姚完全沒意識到,也沒那個心情。
廣播裏忽然插播一首很老的歌,張惠妹幽幽的開始唱記得。
過了太久沒人記得,當初那些溫柔,
我和你手牽手說要一起走到最後。
可是過了這麽久,季饒卻都記得,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記得兩個人一起打架,給老師罰站,
記得在大學圖書館書架後那個青澀的吻。
記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就只過喜歡這麽一個人,
但自己記得這些有什麽用,不還是比不過一個能給他結婚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