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鬼

季姚回頭望着他,“你也能看見我?”

那人一臉謹慎,小心翼翼的說話,“你的意思……是有很多人都能看見你?”

季姚點點頭,“也沒有很多。”

屋裏靜了一會。

見季姚沒有惱怒的跡象,那人稍稍松口氣,“這麽說,我是那不多的其中之一?那還真是緣分……”

季姚放下杯子,“你是誰?”

那人聽季姚這麽說,徹底放了心,臉上露出笑容,“你好,我是……段免。”

“段免?”季姚特意加重了那個段字。

段免依舊不敢坐,“怎麽?你有姓段的朋友?”

季姚很不想說這個話題,漠然的走到沙發附近坐下。

陶合的沙發是歐式純皮的,大媽走之前似乎将沙發用濕布擦過,皮質些許濕涼,坐上去不太舒服,可也不是不能忍受。

段免開了口,“恩,我能坐下麽?”

季姚臉上冷冰冰的,“随便。”

段免得了應,先是把手裏的提包放在茶幾上,接着從茶幾紙抽裏抽出一張面紙來仔細的擦拭沙發。

季姚有點看不下去,“這沙發是幹淨的。”

段免将紙巾揉成團,抱歉笑笑,“有點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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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姚稍微皺了下眉,沒再說什麽。

這個段免一看就是陶合請來的,雖然季姚對此很反感,可也管不了陶合,只能将這種人自動忽視,上回石醫生就是這樣,到後來季姚直接把他當成空氣,視而不見,說話不理,直逼得那人幹坐着熬到了時間離開。

但眼前這個人似乎臉皮要比之前那個厚上許多,跟季姚說了一會話,神色越發的緩和,甚至帶着笑,跟剛開始進門的緊張簡直判若兩人。

季姚眼底隐約的厭倦,忍不住開口,“說這麽多你不累麽?”

段免笑笑,“好,那就不說了。”

接着就不說話,饒有興致的坐在沙發裏打量季姚。

季姚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但卻不得不承認他很識趣,打進門後就只字不提神經病這種事,說話做事都是又體貼又有親和力。

只是從心理層面來講,季姚莫名的很想揍他。

也不知道為什麽。

段免沉思片刻,似乎拿定了注意,從兜裏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修平……恩,是我,很抱歉這個時候才給你回電話,最近太忙了,我才想起來你前一陣子拜托我那個事……”

季姚聽見修平這兩個字頓時一愣。

段免看季姚一眼,唇邊的笑意漸深,随便應付了一下電話那邊一頭霧水的人,就客氣的挂斷電話。

接着就拿架子的不再開口,也不去看季姚。

季姚猶豫片刻,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修平?這個人姓修?”

段免稍微側頭,笑了笑,“不是,他跟我一個姓,難道你也認識,”

季姚臉給陽光映的發白,細長的眼睛黑漆漆的,心不在焉,像是回憶什麽。

“恩。”

“那真巧了,”段免繼續笑,試探道:“他是我的一個同行,也是心理醫生……”

季姚神情冷漠,“哦。”

段免轉了轉眼珠,“他是你好朋友?還是親人?”

季姚面有不悅,“你查戶口?”

段免笑的很開心。

不願意提,要麽就是無足輕重,要麽就是很有分量。

不過在他眼裏,看季姚這反應,應該不是前者。

對季姚認不出自己這點已經有數,段免就自然的換了下一個話題,“……不好意思,你這裏有水麽?”

季姚雖說性子冷淡,但是待客的基本禮貌還是有的,哪怕是做了鬼。

聽他這麽一說,也自覺不周到,就趕忙起身,“我記得有茶,你稍等,我找找。”

段免聽了季姚這番話,稍微擡了下眼,“白水就好,不用這麽客氣,”

後又不經意道:“你好像對這裏不太熟悉……”

季姚在餐廳轉了一圈,擡手打開了旁邊的櫥櫃,“這又不是我家。”

段免起身跟上去,“那這是誰家?我看這裏的裝修還很新……”

話音未落,段免的手機鈴聲就突兀的響起來。

季姚拿出茶葉,撚了一點茶葉出來放進茶杯裏,後又走進廚房燒水。

段免講了幾句電話,就遞給季姚,“找你的。”

季姚按下燒水的按鍵,看一眼屏幕來電。

陶合的聲音又低又輕,“他在旁邊麽?”

季姚聽了,看也不看段免一眼,直接走出廚房,“說吧。”

“昨天忘了告訴你了,別說我叫什麽,我告訴他我是你表哥,總之少說關于我的事,恩……回去再跟你解釋……”

季姚聽的莫名,但對此也不太感興趣,只冷冷的應一句,“知道了。”

說完就挂了電話。

段免接過自己的手機,“陶先生對你真好……”

季姚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并不說話。

段免盯着桌面上的玻璃杯,“昨天我跟他見過面,他跟龍威集團的丹當在一起,看樣子應該是混的不錯,怎麽住這麽偏僻的地方,而且他家裏人……”

水壺功率很大,所以水很快就燒開了,季姚聽見水泡沸騰的聲音,就默不作聲的走去廚房,任憑段免對陶合好奇的要死,就是一言不發。

段免問了半天毫無結果,就換了個方式問話,

“從你醒來就一直在這裏?這裏除了保姆,我,石醫生,還有其他人來過麽?”

季姚擡眼望着段免,“問這些幹什麽?”

段免早有心理準備,笑了笑,“我就是很好奇,你見過的人中,到底有多少人能看見你。”

這話說的季姚一頓,“我只見了這幾個,好像……都能看見……”

“這裏只來過這幾個人……”段免笑了,“原來是這樣……”

先不說這個姓陶的到底是誰,跟季姚有沒有親戚關系,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很明顯是金屋藏嬌嘛。

***

陶合回國算起來也有一個月了。

一開始找季姚,找到季姚之後就給他找心裏醫生,眼看着終于有時間能給自己辦辦退路的事,結果小夢那事鬧大了。

事情很蹊跷,不知道怎麽的就見了報了,大标題寫着官二代草菅人命,一百萬給家屬封口。

其實小夢這事陶合本不用管,之前幫着小忙活一下,一方面因為兩人的确有幾年的交情,再一個小夢他爸跟老爺子關系不錯,畢竟這年頭做生意,政府沒人也不好辦事,當時小夢跟陶合認識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認識的。一個圈子裏玩的人身份地位都差不多,不是集團的少爺就是處長的兒子,錢和權緊密的聯系在一起,人也抱了團的分不開,誰有什麽事有能力就自然而然的幫着照應一下。

但這回事情眼看着鬧大了,就不是陶合該管的事了。

老官場肯定有他的手腕,不會由着這麽一個陰地裏竄起來的風聲把自己搞垮。

所以陶合頂多陪陪小夢,出來露個臉,也算是夠哥們意思。

這不小夢哭的一臉鼻涕眼淚跟大家控訴着被愛車被迫出手,連原先那個奧迪都給換成了比亞迪,聲淚俱下的,逮着誰就拉着誰的袖子不撒手,一直絮叨到天黑也沒個要完的架勢。

陶合惦記着季姚,就尋了個理由生生的把場子散了,拉着蛋蛋送他。

蛋蛋開車載着陶合,“我聽說政府最近要出個地産項目,整個新區那一塊地,已經放出風聲說是下個月招标了,而且政府還對此還說要放松對新區的風貌改制,這也就造成了這塊地皮的多樣性,盈利前景十分可觀,上百億的大項目,你們集團正準備投标呢……估計沒啥問題……”

陶合關掉車裏的音樂,“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給你洗腦呗,”蛋蛋轟足了油門,“你真要為了季姚跟你家斷絕關系啊……”

陶合沉了臉,深黑的眼睛給車窗外的流光鍍上一層異樣的色彩 。

蛋蛋繼續說,“你要走也行,憑你的本事,哥們相信你就算沒你家也不會混差了,可季姚要是正常點還成……你看看這……說句不好的,別哪天他在發了瘋,半夜直接拿刀把你剁了……”

陶合皺了眉,“我心裏有數,你別在這跟我絮叨,我煩。”

蛋蛋轉了個彎,“那行,咱說點別的,你那天那苦肉計怎麽樣啊?”

“相當不成功,”陶合嘆口氣,“他還咬了我一口,都冒血珠兒了,現在還疼呢……”

“咬你哪兒了?沒斷子絕孫吧……”

“你他媽腦子裏能在髒點麽……”陶合斜了蛋蛋一眼,“我是那樣的人麽?我就算再沖動也絕不幹往他嘴裏塞那種事,我都自行打坐念三十遍采花違王上佛授決號妙花經渡去濁念,堅決不碰季姚一分一毫。”

“……你可拉倒吧……”蛋蛋撇撇嘴,“你沒禍害人家?那人家咬你幹嘛?”

“餓的吧,”想起這茬,陶合就抑郁,“絕食好幾天了。”

蛋蛋聽了直搖頭,“合兒,這可不行,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你真得把他送醫院去……”

陶合冷哼一聲,“這點小問題能難得住我?我苦苦思索了一頓飯的功夫,終于想出辦法了。”

說完就從車後座拉過一個袋子來,從裏頭掏出一個鑲金雕銀的佛牌來。

蛋蛋掃了一眼,“這是什麽?能吃麽?”

陶合煞有其事的拿到蛋蛋眼前,“吃什麽啊,這是我自己做的假符。”

蛋蛋盯着陶合手裏的東西,“怎麽像個小相框一樣,這中間是誰的照片?”

“這就是個佛牌,我不過是把之前裏面的東西扣出來了,現在放的這個照片是小鬼,當然也是假的。”

“小鬼就長這樣?我怎麽看着像個大人?我操……長的真醜……”

“這個是我從網上搜泰國小鬼然後下載下來的,我沒養過小鬼,也不太清楚,季姚也從來不信這個,唬弄一下行了,不用弄太真。”

蛋蛋忽然反應過來,“你弄這個跟絕食有什麽關系?”

陶合嘿嘿的笑,“回頭就跟季姚說是我請了小鬼給他作伴,到時候我給這玩意上點供品,季姚不也能跟着吃點麽……”

蛋蛋愣了半天的神,猛的一腳剎車,“我怎麽覺得你腦子也不太好了……”

“這你就不懂了,現在以正常思路勸季姚吃飯根本沒戲,就要用迂回戰術,以毒攻毒,”陶合将佛牌收起來,“哎,我到家了,你別開過了,就前面那個房子。”

蛋蛋将車停在路邊,熄了火,眼看着陶合收拾下車,“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季姚吧。”

陶合頭也不回,“等他好了再說吧,我不想讓人看他笑話。”

屋子沒開燈,視線裏晦暗不堪。

沙發裏蜷着的人清瘦蒼白,神色恹恹的,不太精神的摸樣。

陶合進屋的時候,季姚正餓的拼命喝茶。

跟季姚打了招呼後,陶合二話不說就開始忙活,将佛牌,香爐,長明燈都拿出來,擺弄的有模有樣,還點了三只香,煙霧缭繞的,很像那麽回事。

季姚唇上還沾着茶葉,望着陶合忙碌的背影,兩個眼睛慢慢生出些瑩亮的兇悍來。

陶合擺了不少點心水果,想着自己還應該再叫兩個菜,一起擺上來。

正尋思着,就聽的身後的聲音陰森森的,冰水似的,只聽的人脊梁發涼。

“作法捉鬼呢?”

陶合回頭見季姚白着一張臉,着實哆嗦了一下,

“不是,季姚,你誤會了,我哪舍得捉你啊,我看你一天寂寞的很,這不給請了個小鬼給你做伴麽……”

季姚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哦。”

陶合摘掉季姚唇上的茶葉瓣兒,“我請的時候已經拖法師跟這小鬼說好了,以後你倆就是好朋友,哎呀,這小鬼可熱情了,說什麽以後他的東西就是你的,他的貢品你随便吃,你跟他客氣他都翻臉!”

季姚眼底卻流出些喜色來,“真的?”

“真的。”陶合拍了拍季姚的肩膀,“以後沒事你倆就一起喝個下午茶什麽的都行……”

季姚走到陶合供奉的那個牌位前,不太好意思的拿起一塊榴蓮酥,正想吃,卻在送進嘴的前一刻停了手,“這是什麽?”

陶合心裏一陣暗爽,就沒發現季姚的表情不對,“這是我搜……請的泰國小鬼。”

季姚盯着那符咒裏的剪刀手童魂,

“這不是泰囧裏的王寶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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