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尼痷牆頭四目相對 宋甜不敢看……
暈過去的人死沉死沉。
宋甜實在是沒力氣把吳二郎和中秋拖到床上了,就因陋就簡,把這兩人剝去上衣,推在了坐禪用的矮腳榻上,又把他們擺成相依相偎的姿勢,蓋上被子,然後她推開後窗,跳了出去。
這法華痷果真不是什麽清靜之處,宋甜原本還打算攀着牆內的矮梨樹越過牆去呢,誰知一出去就看到窗外地下橫着一架簡陋的小梯-子。
宋甜攀着梯-子爬到了牆上,小心翼翼地撩起裙擺,擡腳把梯-子踢翻,然後慢慢調轉身子向着牆外。
她一轉過身子就愣住了——前方幾步遠的林間小徑上,豫王穿着騎裝騎在馬上,正神情複雜看着她。
宋甜:“……”
她為了方便行動,穿了件繡藍花的白绫襖,攔腰系了條藍織金裙,這會兒坐在牆頭上,方才搬運吳二郎和中秋時背脊上冒出的那層汗被寒風一吹,變得冰冷潮濕,渾身冷飕飕的。
宋甜漲紅着臉,竭力尋找自己呆在牆上的理由,誰知她還沒開口,就覺得右腳一松,緊接着腳上的大紅緞子繡鞋掉了下去,“噗”的一聲,落在了鋪着厚厚一層枯葉的牆外地上。
趙臻平生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會兒見小姑娘繡鞋掉了下去,露出了穿在裏面的白绫襪,再看她的小圓臉漲得通紅,大眼睛盈盈含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流淚了,心裏一軟,當即開口道:“需要我幫忙麽?”
宋甜一聽,急急搖頭:“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跳下去!”
根據方才繡鞋落下去的情形和這牆的高度,宋甜覺得自己跳下去應該沒事。
時間不等人,吳氏、吳大太太和王姑子怕是正在往她住的靜室走,她得趕緊從法華痷大門進去。
想到這裏,宋甜幹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她的腳穩穩地落在了厚厚的落葉上。
看來她的判斷沒錯。
宋甜不敢看豫王,只覺得臉熱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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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下腰,飛快地撿起先落下的繡鞋,套在了白绫襪外面,然後起身理了理衣裙,又蹦了幾下,讓裙子更垂墜些。
豫王一直在看着宋甜。
其實他早該離開了,可是這地方極其偏僻,這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在這裏可不安全。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散亂的馬蹄聲,有人在高聲呼喊:“王爺!王爺!”
豫王沉聲道:“孤在前方,你們不可過來。”
靜默兩息後,那邊傳來應答聲:“标下遵命。”
宋甜顧不得別的,急急道:“我得趕緊從法華痷正門進去了!”
她朝豫王揮了揮手,拎起裙裾,小鹿般兩步就跳到了林間小徑上,然後一陣風般向着法華痷正門狂奔而去。
趙臻在人世間活了十六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翻-牆,第一次看到女子穿着白绫襪的腳,第一次看到女子狂奔……他的心情實在是複雜之極。
見女孩子越跑越遠,趙臻略一思索,一夾馬腹,追了上去——一個挺好看的小姑娘在山裏跑,到底不安全。
目送宋甜進了法華痷大門,豫王這才調轉馬頭,向來時路馳去。
他今日本來是到獨山衛所視察的,午後無聊,就帶着獨山衛所的五個千戶在獨山打獵,誰知竟又遇到了這個女孩子。
吳氏、吳大太太在王姑子的禪房裏坐着,聽王姑子講說因果。
吳氏一直計算着時間,估計差不多了,便道:“王師父,我第一次過來,還不知道你這法華痷景致如何。”
王姑子會意,起身合掌問訊:“小痷雖簡陋,卻也有幾分景致,菩薩若不嫌棄,請随貧僧品鑒一二。”
吳氏欣然應允,與吳大太太一起随着王姑子出了門,路過張蘭溪屋門時,又叫上了張蘭溪。
只是叫魏霜兒時,魏霜兒懶得起身,躺在禪床上道:“我累了,太太帶着大舅太太和二姐姐轉吧!”
張蘭溪笑吟吟道:“偏這三妹妹憊懶可惡!”
衆人往法華痷東邊去看梅花,路過宋甜住處時,吳大太太道:“姑娘家最愛花花草草,咱們也把大姑娘叫上吧!”
吳氏一臉慈愛:“我們大姐兒倒是愛好鮮花香草。”
吳大太太的丫鬟萬兒越衆而出,上前敲門。
無人應門。
萬兒又敲了幾下,還是無人應答,便擡手去推門,口中道:“大姑娘起來啦,王師父來請你去看梅花。”
房門應聲而開,裏面傳來男子迷迷糊糊的聲音:“誰呀?”
衆人面面相觑。
萬兒一臉震驚,扭頭道:“是我們二郎的聲音!”
張蘭溪臉色蒼白,意識到今日之事怕是有人要害宋甜,她雙手捏緊帕子,飛速想着主意。
還沒等她想出應對之法,吳氏已經滿面嚴霜道:“二郎為何在我們大姑娘房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咱們進去瞧瞧去!”
萬兒忙閃在一邊。
吳氏昂首帶領衆人進了屋子。
屋子明間的北牆上挂着一幅拈花觀音,觀音前是一個坐禪用的矮腳榻,榻上兩人正蓋着被子摟抱在一起。
衆人一進去,那兩人中的男子便擡手遮着眼坐了起來——正是吳大太太的次子、吳氏的侄子吳二郎!
看着吳二郎光裸的上身,衆女眷瞬間靜了下來。
到底還是吳氏反應最快,她一臉驚恐,用手指指着吳二郎:“二郎,你……你這是……”
吳二郎總算是清醒了些,可是腦子依舊亂糟糟的,他呆呆坐在那裏,兀自懵着。
吳大太太怒氣沖沖走上前,擡手在吳二郎腦袋上拍了一下:“你這孩子……你若是與你表妹兩情相悅,只管告訴母親和你姑母,母親去給你求親,你姑父姑母自會為你們做主,你為何做出這等沒臉之事!”
張蘭溪渾身冷汗如漿,她擡眼看向吳氏,心道:沒娘的孩子還真是可憐,吳氏看着快言快語胸無城府,誰知竟這樣狠毒,這樣一番做作,大姑娘的名聲算是被毀了,即使最後她嫁給了吳二郎,一床大被掩蓋了,婚前無媒茍合淫奔無恥的罪名也永遠扣在她頭上了。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咦?誰與誰兩情相悅?”
正是宋甜的聲音!
張蘭溪轉過身,卻見一個穿着白绫襖系着藍緞裙的美麗少女正立在門外,大眼睛滿是好奇地看着這邊,不是宋甜又是誰?
她一顆心落了地,滿心都是歡喜,走上前挽住宋甜,高聲道:“大姑娘,你這是去哪兒了?”
宋甜随着張蘭溪進了屋子,口中道:“用罷午飯,我有些不克化,想着得消消食,就和來取空茶盞的中秋說了聲,讓她幫我看着屋子,然後我就到前面散步去了,誰知不知不覺竟自己走出了痷門,剛才我進來時,守門的老婆子還啰嗦了我兩句呢!”
吳氏眼中的歡喜一掃而空,眼含鋒芒看了張蘭溪和宋甜一眼,又看向吳二郎:“二郎,你這是怎麽回事?”
吳二郎一臉迷茫。
他記得自己是按照姑母和娘親定下的計策,來到了宋甜表妹的房間,後面的事卻全忘記了。
吳大太太伸出微顫的手,剛要去掀吳二郎身側的被子,卻聽得一聲尖叫傳出,一個只穿着肚兜的女孩子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正是吳氏房裏的貼身大丫鬟中秋。
屋子裏靜極了,中秋伸出手臂擋在胸前,不停地尖叫着。
張蘭溪攬緊了宋甜——差一點,在這裏尖叫的女孩子就是宋甜了!
宋志遠原本要給宋甜招婿上門的,若是出了這事,勢必惱怒之極,還不知道會如何處置宋甜……
如今真是萬幸啊!
宋甜待中秋停止尖叫,這才出聲道:“我記得我爹曾經……收用過中秋……”
她爹宋志遠以好色出名,宋府年紀大些又有姿色的丫鬟,通通被他收用過,譬如吳氏的大丫鬟中秋,還有張蘭溪的丫鬟錦兒,以及魏霜兒的大丫鬟冬梅。
這三位其實都是宋志遠的通房丫鬟。
吳氏這才感受到了恐懼——宋志遠自己在外花天酒地,不是在院裏梳籠妓-女,就是和有夫之婦勾搭,或者包養外室,卻不允許家裏的女人有二心,他若是知道今日之事,怕不會善了。
宋甜嘆了口氣,道:“太太,您看這可怎麽收場?”
外面傳來魏霜兒的聲音:“咦,怎麽這麽熱鬧?到底怎麽回事?”
吳氏扭頭看去,卻見魏霜兒立在門外,手裏拿着葡萄紫绉紗帕子正在拭嘴角,紫荊、錦兒和冬梅等人都擠在她後面。
吳氏心一橫,道:“沒什麽事,不過是家裏二郎貪玩,咱們且去賞梅花去。”
見衆人都不動彈,吳氏厲聲道:“都擠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出去!”
衆人剛随着吳氏到了廊上,便見到宋榆滿頭大汗飛奔而來,一個小姑子跟在他後面。
宋榆跑到廊下,這才停住了腳步,也來不及行禮,右手捂着肚子,氣喘籲籲道:“老爺來了!”
他話音剛落,衆女眷便看到宋志遠提着馬鞭子氣勢洶洶走了過來,口中嚷嚷道:“誰讓來這裏的?”
三年前王姑子得了他的二十兩銀子,幫他和如今知州大人的二房太太在這法華痷裏偷情,這法華痷本是藏污納垢之處,誰敢把他的閨女和妻妾帶過來?
衆人都看向吳氏。
吳氏心知避無可避,臉色蠟黃,上前請安:“老爺,是妾身帶衆人來法華痷燒香求子。”
宋志遠指着宋甜,厲聲道:“你要求子,帶我女兒來做什麽?”
吳氏面如死灰,無話可答。
這時屋子裏又傳出中秋帶着哭腔的聲音——“我的妝花膝褲呢?”
吳二郎聲音驚惶:“我……我不知……”
宋志遠用鞭子指着吳氏,恨恨道:“你這賤人!”
張蘭溪心知宋志遠愛面子,忙道:“老爺,這件事……說來話長,咱們不如回家再說。”
回到城裏,宋志遠命紫荊陪宋甜回東偏院歇息,讓魏霜兒陪吳氏回上房呆着,冬梅和錦兒守着中秋,自己帶着張蘭溪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