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好哄

景延站在陸家門口,等了會,還是摁了門鈴。

剛才那兩個牛逼得要死的保姆,雖然說了一堆廢話,但他還是捕捉到了重點。

什麽叫做“你看這兩天,家裏連句笑聲都沒有”?

這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才會連句笑聲都沒有?

好巧不巧,是剛才那個周姨過來開的門。

她認得他,滿臉堆砌着笑意:“景少爺來啦,快請進來。”

她知道這是景家的少爺,那股殷勤勁兒自不必說,從動作上,從神情上,都可見得。

“我們老夫人正念呢,沒想到您就來了,可把她高興壞了。”周姨在陸家多年,貴人招待過不知多少,這些事情做起來駕輕就熟,還想着幫他拿下東西,“您手裏的東西給我吧?看着也重。”

“不用。”

要不是景延手裏還拿着剛才的錄音,他真是差點就信了眼前這人是個良善之人,跟她看上去的一樣良善。

別看臉上堆着笑,整顆心不知道黑成了什麽樣。

他懶得應她太多。

周姨也沒意識到不對勁,畢竟這位大少爺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怪。

将他引到老夫人那兒,周姨就走了。倒沒看到,她轉身後,少年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淬了冰寒的冷意。

老夫人也是聽見他來了,才讓周姨去開門,換了別人,她真是不想招待。

——沒有那精力了,這兩天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陸星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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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動靜,她走出來,把人叫到身邊,慈祥地擡手拍拍他肩膀:“景延啊,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您。”景延褪去那些狂戾,将手中的東西遞給老夫人,“給您買了些補品,對身體挺好的。”

“客氣了,你這孩子。”

老夫人卻是知道他肯定是有什麽事的,不然不會無緣無故來。這孩子,性子冷着呢,沒事兒才不會串門。

她想起什麽,主動問:“是來看搖搖的嗎?”

景延大大方方點了頭,“她怎麽請了兩天的假?老師那邊挺關心的,知道我們住的挺近,就讓我來問問。”

陸老夫人恍然了下,“這樣啊。”

“所以……是出什麽事了嗎?”景延問。

說起陸星搖,陸老夫人忍不住又是一聲嘆,只是她遲疑着該不該和景延說。說到底,這是陸家的家事。

在她覺得不好抉擇的時候,陸老走了過來,接過她的話:“她生病了,過兩天就好了。”

景延打了招呼,又道:“能看看她嗎?”

陸老剛想拒絕,就被老夫人拉了拉手,“問問搖搖再說。”

別随便就做搖搖的決定,萬一搖搖想見呢?

陸老的決定,從來是不容置喙,不允許反駁的,他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和原因,做決定也有自己的一套體系。但這回,涉及了陸星搖,他第一次猶豫了下,也第一次,破天荒的、沒有任何理由的就改了決定。

“好吧,周姨——算了,我自己去問她。她想見你我就讓你見了。”陸老朝他輕一颔首,去了陸星搖的房間。

原本這事兒讓傭人去叫就行,但陸老是想多和孫女說說話。這兩天他都沒機會和她說上一句,老爺子嘴上沒說,但心裏早就想了。

陸星搖的地點已經從地上轉移到了床上,穿着白色的T恤和米白色的睡褲,小臉白白的,看一眼,就讓人充滿了保護欲。

她雙目空洞地坐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麽,但就是想得很入神。

陸老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被紮了一下。

空山大師那句“千金自難保,周身有鬼祟”,他勉強算是悟了第一句的意思。

他的小孫女,自身尚且難保啊。

身陷囹圄,但除了她自己,無人能救。他們想救,卻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如此痛苦而束手無策。

陸老的腳步不自覺地放低,聲音也又輕又緩:“搖寶——”

陸星搖閉眼。

本就沒有血色的小臉更加蒼白,唇瓣上沒有一點朱色。

她在抗拒。

陸老停住了腳步,喉間發澀,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對待着易碎的水晶,“搖寶,你同學,景延來了,他想見你,你、你想不想……”

問是問了,但他覺得她肯定不想。

陸星搖果然是搖了搖頭。她誰都不想見。

陸老呼吸都不敢太重,“那我去讓他回去。”

“陸星搖——”

也是這時,陸老身後傳來一道陸星搖熟悉至極的聲音。在陸老走後,他并沒有安心在原地等陸老回來,而是過了幾秒後他就和老夫人說他想來看看,老夫人遲疑時,他又多說了幾句。老夫人素來疼小輩,也素來心軟,便讓他來看看。

景延沒想到,他這一來,看到的,是足以讓他一生都難以忘記的一幕。

那個不遠處的女孩兒,像易逝的雪花一樣,蜷着坐那兒。

那一刻,他的心就跟被刀給扯了一段一樣。

這輩子,就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叫她的時候,眸光不移,駐在了她的臉上,“陸星搖,有事兒找你,別不見。”

;他打着商量,希望她能“講點道理”。

陸星搖把頭扭開,不讓他看,“那你說。”

景延跟陸老說:“陸爺爺,讓我跟她單獨說會話?”

陸老靜了一瞬,還是出去了,只是走前,忍不住叮囑:“搖搖有事喊爺爺。”

陸星搖不知道為什麽景延會來,但從她下意識撇開的動作就可以看出她并不想看到他——亦或者說,她不願意讓他看到這樣的她。

什麽樣的她?

——連她自己都不喜歡的她。

這樣一個,渾身散發着喪喪的氣息的,沒有一點青春活力的,極容易将負能量傳染給別人的她。

她只想将自己藏起來,最好是藏在一個小洞穴裏,自己舔舐着傷口,等待着傷口自愈,再正正常常地出現在陽光之下。

景延打量着這個房間,看得出來這個房間是很用心準備的,陸家應當是沒有虧待她。

他坐到她身邊,伸出手,想觸碰她,卻在她的身體下意識瑟縮了下的時候,及時止住。

空氣中幾不可聞一聲輕嘆息:“陸星搖,你怎麽了……怎麽幾天沒見,就生病了呢?”

陸星搖也不知道。

她覺得她的世界仍是灰暗的。

她房間的所有窗簾都被她拉上了,這時候,照不進一點光亮。一如她自己的世界。

“喂,別想耍賴啊,你說好幫我寫的作業還沒寫完啊。”他換了個語氣,試圖帶起她的情緒。蚙枱

與此同時,他注意着手機。他吩咐人送來了那只蠢狗。

團團到的時候,直接往陸星搖身上撲。

以往很喜歡它的陸星搖卻突然失聲尖叫,拼命躲開它。

景延狠狠擰着眉,把團團抱走。

她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

景延眼尾有些紅,關上房門,隔絕外面的世界,試着輕聲哄她:“好了,沒事了,團團被我趕走了,只有我跟你在這了。”

陸星搖往被子裏撲,“你也出去吧,對不起,我不想見你。”

景延:“……”

這輩子真是第一次聽到這話,全被陸星搖占完了的“第一次”。

“陸星搖,有些話,得說出來心裏才舒服。我剛跟我媽吵了一架,家是回不去了,只能賴在這了,除了這也無處可去了,反正走是沒法走了,不如,你跟我說會話?”

“……”

他就像個無賴。

陸星搖不語。

他愛待不待,愛走不走。

“就随便說說呗。我也想聽聽你的故事,你看起來,像是經歷了很多很多。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事,才會讓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擁有這麽成熟的思維和思想。”

“你說說嘛,不然——我們交換?就跟上次那樣,我先說,你再說。”

他們好像交換過不少次了。

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動提出的交換。

陸星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她好像,每次都答應了?

他說,她覺得不可思議又可憐,然後便把自己的也說了。

她仔細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很多次了……

……但這回,她不想答應了。

景延只看到,女孩輕搖了下頭,甚至還擡起手捂住了耳朵——表示她不想聽。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想聽,所以他別說,這樣的話,她也不用說了。

邏輯缜密。

不愧是陸星搖。

景延嘴角微抽,并沒有輕易放棄,趁着她現在情緒平穩,繼續掙紮着:“我研究過心理學,相信我,說出來以後你絕對會舒服很多。而且你要是有什麽煩惱,我也可以幫你想辦法。天底下可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

“那你幫我摘顆星星。”

“……”

景延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這是陸星搖說出的話。

這TM是陸星搖說的話?

……行、吧。

景延也一本正經地回答:“回頭我去買一顆,命上你的名字,也算摘給你了。”

他打着商量,“行不?”

陸星搖倒是第一次聽到還有這樣的說法。

她剛才只是心血來潮的随口一說,大概是太看不過去這人的狂妄,誰能想到他還真的認認真真的給了個答案?

陸星搖抿了抿薄唇,一時不知“行”還是“不行”。

其實有的時候真的不得不承認,階層的差距是很大的,比如這種在他眼裏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卻是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小山村裏消息閉塞,怎麽可能知道星星還能買,還能命名?

陸星搖垂下頭,又不吭聲了。

景延默了默,也不知道他猜她在想什麽,嘀咕着:“我就說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又不信。我都解決了,你又不理我。”

聽這語氣,還有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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