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客星入東井,地哭必連綿

“将軍你做什麽……”

司空閑努力地掙紮,奈何太過文弱,還剛大病一場,在他手裏連一只胳膊都拗不過。一番拉扯連額頭都冒了細密的汗珠,抓着他的手臂還是紋絲不動,急得眼尾都開始泛了紅。

鶴景樓冷聲道:“蘇錦,放開他!”

蘇錦不但沒放開他,反而轉瞪向鶴景樓,語氣透着寒心的涼,“臣是夏國人,絕不會做出危害大夏的事,陛下現在寧可相信這個貳臣也不願信任臣嗎?”

鶴景樓頓了一下,只是說:“你先放開他。”

蘇錦卻并不理會,而是狠狠地瞪着司空閑,“這賤人毒害我多少兄弟性命,是我大夏所有人的仇人,陛下竟然要任用他,不怕寒了我們臣子的心嗎?!”

司空閑被他晃得暈了頭,又開始犯惡心,勉強聽到了他說什麽,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将軍就不是貳臣了?我對陛下的衷心日月可鑒,不像将軍,當着陛下就……唔……”

眼看他被蘇錦拎得站都站不穩了,鶴景樓終于在桌面上一敲,怒斥道:“夠了蘇錦!這裏是禦書房,你是想造反不成!”

司空閑扶着他的手臂才能站穩不摔倒,結結巴巴示弱了,“法理無外乎人情,将軍看開點,陛下聖明……”

“朕讓你放開他!”

蘇錦就将手臂從他手裏一抽,司空閑沒站穩摔倒在地,鶴景樓忍着沒上前扶他,蘇錦用餘光瞄了兩眼。司空閑捂住嘴劇烈地咳了幾聲,血順着白.皙的指縫裏淌了出來……

“小……”

“小閑!”

蘇錦還沒來得及扶他,鶴景樓就管不了那麽多了,将他抱了起來,緊緊地摟住,大聲道:“快傳太醫!”

“不必……”司空閑用另一只沒沾着血的手輕撫着他的手背安撫道,“……臣無礙……咳咳咳……”

鶴景樓見他好像除了咳得厲害,其他都還好才稍稍放心,咬牙切齒地瞪着蘇錦,好不容易才忍下要把他大卸八塊的沖動下令道:“來人,蘇錦以下犯上,暫且壓入大牢,擇日再判!”

司空閑雖然一直在咳,但那五封辭表卻在手裏護得好好的,一點褶皺都沒有,待他緩了一些才跪直緊握着鶴景樓的手真摯道:“陛下,這只是個開始,還有好多事,您要信我……”

鶴景樓看着他,沒有回答,只是緊摟着他。

等把他換了衣服,又逼迫着吃了藥身體好轉起來時已經是深夜了,鶴景樓還沒有用過晚膳,因為糟心的事太多又開始有些頭疼,對着一桌烹制精巧的菜肴也提不起胃口來。這時有加急快報送來,他自然放下筷子聽傳信的人彙報。

“啓禀陛下,蜀郡的相如那裏今天下午地震了!”

鶴景樓本來就有點疼的頭一下子裂開似的,整個人踉跄了一下。司空閑關切地扶他,鶴景樓搖搖頭拒絕了,半天只發出一聲嘆息。

“難道真是朕失德?”

司空閑不知如何去勸,默然看着他提筆開始在繡着祥雲瑞鶴的金色绫錦上開始着墨,寫下罪己诏的開頭,才寫了幾個字又寫不下去了,他實在不甘不願去寫自己沒做錯的事。

司空閑靜立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問:“可要臣代勞?”

鶴景樓将筆一放,在座椅上坐下,看着他體貼地接筆落字,還是模仿他的字跡,過了一會才忍不住傾訴道:“君王不善,則天降大災,朕自問沒做過什麽為害大夏的事,繼任不到半年卻出了這樣的事。”

司空閑慢騰騰地寫着,柔聲道:“陛下這是不走運趕上了,蜀郡也有好些年沒地震了。”

“嗯?”

“齊國也常震,兄長在的時候,每回都要下罪己诏走個過場。雖說該以民為貴,可民聲又不一定是對的,陛下作為一個盛世君主就該甄別好壞。”

他說完剛好也寫完了,下筆之娴熟讓人不得不懷疑齊國君也是他代的筆,司空閑舉起這道诏書讓它風幹,才遞到鶴景樓手中,将手覆上鶴景樓冰冷的手,堅決道:“蜀郡的救援,就讓臣去吧。”

“不行。”

鶴景樓将手一抽,司空閑又被推到在地,鶴景樓也沒去扶他,而是淡淡道,“蜀郡現在不安全,震後多會連震數日。”

他身邊地上鋪着長絨地毯,司空閑也沒摔出事來,很快就自己爬了起來再次請求道:“路上再快也要六天,等臣去了差不多就已經結束了。地哭過後監察不當很容易再起瘟疫,臣遇到過幾次知道該如何應對。陛下,讓臣去吧。”

他一說瘟疫鶴景樓就動搖了,疫病這事可大可小,一個處理不好疫病在全國爆發了,他這幾年的業績也就全毀了。可他不願司空閑去卻是出于多方面考慮,一方面是他的身份太敏感,怕他又打壞主意,況且就算他這次把事辦好了,回來後又他該如何處置功過相抵的降臣?他實在不想讓司空閑飛得太高。另一方面蜀郡現在的确危險,萬一他沒能壓下去鬧了瘟疫,他可能會不得不下令封城……

到時候整座城将會成為死城。

想到這鶴景樓冷淡地拒絕了,“不必,用不着你。”

司空閑不但沒喪氣反而繼續抓過他的手懇求,“陛下,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順利回來的,我就去代陛下監察,不會太久。”

鶴景樓便問:“你這麽積極是為什麽?”

司空閑捉着他的手腕,擡眸認真道:“我為您做這麽多,正是希望您能相信我,至少相信我對您是無害的。”

鶴景樓不語,再次回避了這個問題。

司空閑低頭用唇碰了碰他的手指,輕聲道:“我知道您無法安心,這次就讓天意做主。若是我能安全回來,您就信我一次。若是我死在路上了,就當做是上天給的懲罰吧。”

鶴景樓也不知怎麽了,就鬼迷心竅般地答應了,被他拉着的手腕一翻愛不釋手地摸了摸他的側臉,滿是憐愛。

溫存持續了一會,手中的人又請示般地提了一個要求,“對了陛下,臣想跟您要一個人同往。”

鶴景樓聽他說完,一番思量,也全然答應了,臨行的前一夜要了他一整晚。次日封司空閑為宣慰安撫使出任蜀郡巡視,蘇錦暫任副使陪同前往,限時一個月。

司空閑帶着為數不多的東西啓程,鶴景樓沒來送他,陪同的侍衛也半等同于看守。司空閑出城才走了一段路,還未等到蘇錦就有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來請他去山腰一會,遞上的是一柄骨制折扇,邊角的地方被磨得一點毛刺都沒有了,扇面也是上乘質地,司空閑馬上知道是誰來看他了,欣然去了,與他随同的侍衛緊随他身後兩尺的距離。

等他到了山腰已經爬的氣喘籲籲,半山亭裏靜立着一道颀長的身影,那一身儒雅的淺藍長衫被他穿得文質彬彬,光是從背影看就氣質不凡,賽若仙人。司空閑記得他從正面看也是個貌美到有點像個姑娘,實際上卻是個書卷氣十足的……小白臉。

“我就在這裏和藍公子聊聊,不會亂跑的,你們在這稍等。”

司空閑對保護他的兩人請示後才得以喘口氣,走入了山腰的石亭,亭內的人早就見着他了,卻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一言不發。

“藍……”

故人重逢,司空閑心裏感慨萬分,先将折扇遞上,想要表示一下思念感激以及愧疚之情。然而這個藍兄還沒出口藍歆塵就搶了先對着他拱手高舉,自上而下長揖到底,行了個大禮。

“下官拜見宣撫使大人,大人百忙之中抽空相見,下官甚是感激。”

司空閑連忙道:“藍兄,你我的關系就不必在乎這些繁文缛節了吧?”

“要的要的。”藍歆塵起身笑吟吟道,“大人是文職正四品,而下官不巧,剛被降了半品,這等級一定要分清的。”

司空閑心裏苦不堪言,也知道彼此間發生了那麽多,自己已經是愧對他,便将折扇遞入他手中,真摯道:“藍兄,你為我做的都銘記于心,此生有你一個兄弟我已知足。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谏,藍兄是豁達之人,何必對過去的恩怨抓着不放呢?”

藍歆塵冷笑道:“這話小生原封不動地送回。”

司空閑被他頂得再次搖頭苦笑,“藍兄,過去我做得過了,但我也是有我的立場,你該懂我,況且事到如今我們不應該互相扶持才對嗎?你何必如此損我?難道你真能甘心于現狀?”

藍歆塵笑道:“甘心。”

“……小藍,你忘了你當初的理想抱負了嗎?”

司空閑轉口間他就将藍公子,藍兄變回了小藍小閑,努力地想拉回點舊日的情分,藍歆塵想了想道:“這個還真記不得了,小生貌似從小懶散,從未追求過什麽。”

司空閑提醒道:“你忘了?就是你從小惦記的。”

藍歆塵道:“……真的沒有。”

司空閑道:“小林啊,你不是從小喜歡他嗎?”

藍歆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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