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天下,我志在必得
“回來了?”
鶴景樓頭也沒擡,司空閑收了空杯的回了禦書房的時候他還在專注地批折子。以前顧長歌都會給他整理出來,需要看的和不需要看的都會有批注。現在他不在了,擔子一下子就重了。
“回來了。”
司空閑道。
鶴景樓擡了擡下巴,依舊沒看他道:“擱在桌上的草案你看看。”
司空閑道了聲是,拿起來看了一會,才嘆道:“也好,陛下打算明日上朝的時候頒出嗎?”
鶴景樓淡淡道:“如果沒什麽異議就施行了。”
“也好……”
司空閑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又說了一遍,他也不問去了大牢顧長歌都說了什麽,他就不提。鶴景樓自始至終都沒擡頭看一眼,也不說話,司空閑将東西放回,就走到他身旁跪下,将頭靠在他膝上。
鶴景樓放下筆,摸摸他的頭,“小閑……”
“我在。”
司空閑應了,鶴景樓卻又不說了,司空閑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您是不是想問他說了什麽?”
鶴景樓神色依舊波瀾不驚,“他一定是對着朕的方向叩頭,盼朕治理下能海清河晏,國泰民安。”
司空閑又問:“您這是後悔了?”
“為何後悔?顧長歌會死是早晚的事。”
鶴景樓這次答得理所當然。
司空閑垂下眼睛,喏喏道:“臣會不會也有這麽一天?”
鶴景樓想也不想道:“你不一樣,只要你乖乖的,朕就不取你性命。不過你若背叛朕,朕一定殺你。”
司空閑如釋重負,誠懇道:“臣絕不敢背叛陛下。”
“只是不敢?”鶴景樓沖他笑笑,這笑容看着陰毒,讓人畏懼生寒。
司空閑低首,脖頸彎成優美的弧度,細軟的發絲分成兩撥從肩膀垂下,露出一截白玉無瑕,惹人遐想。他笑了一聲,“臣畢竟是降臣,能侍奉陛下就已經是三生有幸,不敢有僭越之想。”
“朕明白了。”鶴景樓的笑意不及眼底,“如果沒有異議過幾日朕就出兵衛國,屆時打算讓蘇錦帶兵。”
司空閑心裏一時間想了千千萬萬,面上毫無反應地笑道:“您信的過他?”
鶴景樓道:“朕還不打算這麽早就把魏隆派上。”
司空閑試探道:“臣也可以為陛下效命。”
鶴景樓只淡淡道:“用不上,朕會派藍歆塵同往。”
司空閑便不再提了,鶴景樓今天心情不好,他就早早地走了。他這次回去走的是偏門,正好看到一道焰紅的身影,這次的妝容很成功,把一個清純剔透的小姑娘打扮得性感成熟,豔美無雙,讓他幾乎沒認出來。
她的裙裾在風中翻飛,視線與司空閑交錯的時候方寸大亂,司空閑既然見了她就不會讓她走,向前一步溫聲道:“小王見過娘娘。”
陸婉反倒後退了一步,掙紮地看着他,司空閑關切地問道:“娘娘入宮後可還适應?”
陸婉點點頭,依舊怔怔地望着,眼裏好似要落淚,顫得厲害,過了一會才叫了他,“司空哥哥……”
司空閑看她反應有些奇怪,又不明其意,卻聽陸婉咬唇道:“我都知道了。”
他波瀾不驚地問:“你說什麽?”
陸婉閉目落淚,“你和皇上的事,我都知道了。”
司空閑的眼睛一直是淡然溫和,此時卻像是結了冰,出口平靜,“你哪聽來的瘋言瘋語?你別信,都是他們胡……”
“你不用騙我,我都看見了!”
司空閑頓住,心裏大致明白了怎麽回事,還沒等他想出怎麽應付的時候,陸婉就又開口了:“司空哥哥,你……自裁吧,現在死,清清白白的。”
司空閑苦笑,“謝謝婉妹,可我還不想死。”
陸婉望着他,眼神痛苦萬分,“你是個讀書人,該以身殉節,怎能茍活?司空哥哥,我不想你背上罵名,你和皇上的事早晚會被捅破,到時候他又能置你于何地?屆時你就算自盡也已經晚了。”
在朝堂上司空閑能伶牙俐齒地辨回去,可對着這個認認真真為你着想的姑娘,她就認為你該以死守節,這種情況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想到顧長歌死得那麽高潔,他這才驚覺無論再做了什麽,複國也好,一統也好,從他對鶴景樓屈膝的那一刻起史書上就已經注定下恥辱的一筆。
現在倘若這事傳開了,他更是抹不掉這段污穢的歷史。
他越想越恍惚,也不知道怎麽跟陸婉告的別,也不知道怎麽走回的自己家。只記得一進門就掉進蘇錦的懷裏,像是溺水甚久剛上了岸似的伏在他胸口潸然淚下。
“蘇錦,我……亡國了……”
在齊國被滅的五個月後,他終于想起了如何悲傷。
“皇兄死了,我的家回不去了……史官會罵我茍活,我的百姓也恨我,鶴景樓……欺負我……我為什麽要忍?”
蘇錦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但光是聽到這哽塞的話語就已經心如刀絞了,捏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出來按在門上,擦去他眼角的淚,長眉一挑,語氣平淡,“我會幫你把家打回來。”
司空閑垂眸,大滴的眼淚像豆子一樣地往下掉,“我從小就沒有家,你不知道,我生在齊國,卻長在夏國,我很怕擾了這裏的人。”
蘇錦想說我知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但不能說,就用指尖沾去他眼睫上挂着的欲滴未滴的淚。司空閑并不是需要他回答,只是自己想說而已,蘇錦就耐心地聽他哭訴。
“顧相走了,他注定流芳千古,我其實也想過自裁的,可我不甘心……他們背地裏恥笑我,我雖然生氣,可也知道現在這樣的确可恥。要換了別人這麽做我也會嘲笑他……枉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
“讀了越多的書,就越知道身上的責任。顧相死是殉山河社稷,你活也是為了齊國天下,沒什麽可恥的。”
蘇錦忍不住擡手順了順他的頭發,安慰道:“你要覺得心裏有愧,等複國後善待你的子民就好了。”
司空閑側頭無意識地蹭了蹭碰自己的那只手,忍不住就想跟他更親近些,好奇地想知道他還能再給予多少溫暖,他眼睛發紅,可憐地望着蘇錦,道:“蘇錦,你抱抱我好嗎?”
蘇錦揚唇一笑,将他擁進懷裏,他的身高可以把司空閑牢牢困住,下巴壓在他頭頂,想抱着一只小動物一樣。司空閑一動不動地躲在他懷裏,本來一個人也能挨過來的情緒因為有人安撫反而生出了更多滋味,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似乎有點恃寵而驕了。
他安靜了下來,在蘇錦懷裏趴了一會悶聲咬牙道:“我定不會像鶴景樓那麽做。”
蘇錦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只聽他唠叨,聽了一會突然問道:“小閑,你下個月生辰想要什麽禮物?”
司空閑想起他馬上就要赴戰場了,只道:“我不想要什麽,只希望你順順利利。”
蘇錦聽了當然感動,司空閑又道:“我怕鶴景樓又想趁機害你,你自己小心點。現在一切都在照我想的進行,我會再向鶴景樓請求赴前線,你若有機會記得聯系上鄧威最好,如果找不到也不要強求,保住自己才是要緊事。”
他絮絮叨叨叮囑了半天,蘇錦又懶得聽下去,只問了一句:“要顧傾文的畫還是宇文夏的字?”
司空閑馬上脫口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顧傾文的畫加宇文夏的字了!”
蘇錦:“……”
司空閑改口:“不不,你平安就好……”
“好了,我知道了。”
蘇錦吻了吻懷裏人的發頂,笑道:“你生辰那天我會回來。”
“不,我其實也沒那麽喜歡……唔……”
蘇錦不聽他違心說廢話,直接将他按住啃咬他的脖頸,手移向身下的禁地,架起他的腿在他那裏輕佻地拍了拍,得意道:“等我回來一定要你。”
他語氣流氓,活像個登徒浪子,司空閑卻覺得這小子多半是裝出來的,就撫了一下他的側臉笑道:“只要你能回來,可以要更多。”
蘇錦反而愣了,而後把他揉進懷裏笑個不停。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鶴景樓就推出了新政,和之前司空閑提的有點不太一樣。他徹底廢除了丞相和太尉一職,設置尚書臺,尚書令由太尉擔任,其他職位均等安排,權力全部收歸中央。
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連司空閑都為之震驚,心裏思忖此後再沒人能動搖他的皇位了。
而後又是讓蘇錦去了邊境戰場,藍歆塵作為軍師一同去了,還給陸婉提為貴妃等。
當晚鶴景樓召陸婉侍寝,見了她那副妝容點了點頭,“還是這樣像個女子。”
陸婉卻屈膝跪下,一臉堅定道:“陛下,臣妾想為大夏出征。”
鶴景樓彎腰扶她,她卻不起,雙目一擡,就是誓不罷休的姿态,鶴景樓便不扶她了,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緩緩道:“你就是再厲害,也只是個姑娘。”
陸婉指甲嵌進肉中,忍不住争辯道:“是女子又如何?女子就一定不如男兒了嗎?陛下忘了前朝的皇後也曾是個将軍了?!”
鶴景樓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武聖又如何?征戰沙場又怎樣?能像一個女子一樣被丈夫疼愛嗎?”
“陛下,這不一樣!”
“朕不想談,你回去吧。”
“陛下!……”
“以後沒朕命令,不許離開後宮,不許見任何人。”
鶴景樓不耐地揮了揮手,讓人把她拉了下去。
突然覺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