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反殺
符淵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出來, “按規則,下面我就不能帶着你們幾個走了,你們得自己想辦法保住牌子。 ”
說完, 就不再出聲。
安稚感覺到他找到她的手,握住, 安靜地拉着她往前走。
這倒是稀奇, 符淵向來不肯幫她在修行的事上作弊, 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大發慈悲。
他走得不慢,也完全不會撞到任何東西, 還拐來拐去的,就像能看見一樣。
雖然有他牽着, 安稚還是心裏發虛, 用另一只手摸着旁邊的牆壁。
很快就發現, 時不時的,旁邊的牆壁就會消失一下, 然後又重新出現。
這說明這裏有岔道,而且岔道還不少,牆壁消失的地方大概就是分叉口。
遍布着岔道,還有各種拐彎, 這洞穴是一個黑暗中的迷宮。
符淵走了好一陣,終于停了下來。
安稚覺得,他溫暖的氣息靠近她, 把雙手放在了她的肋下。
這麽黑的地方, 他忽然擺出這種姿勢,讓人很難不想歪。
不過下一秒,符淵就把她輕輕一提, 舉了起來。
安稚被舉高,放到實處,好像是一個大半人高的臺子。
符淵輕聲說:“我有事要去辦,不能帶着你,你就待在這裏,不要出聲。雖然音魔還是能聽到你,至少其他弟子不太容易發現你。”
安稚聽見了關鍵詞,立刻害怕,“淫.魔?你說……淫.魔??”
“音魔。”符淵輕輕笑出聲,“聲音的音。傻瓜。”
安稚忽然覺得他靠了過來,有東西在她臉上輕輕貼了貼,一觸及離。
軟而溫暖,很像是他的嘴唇。
這裏太黑,安稚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他偷親了一下。
而且竟然不是像上次那樣親她的頭頂和眉心,是親她的臉。
“你趁黑亂占便宜,偷偷親我的臉?”安稚興師問罪。
“你坐得太高,又這麽黑,我随便一親,怎麽知道會親到什麽地方?”
符淵的理由明明很歪,卻答得一點都不心虛。
安稚:“随便一親?”
這是随便抓過來親一下,親到哪算哪的意思?
“不能随便?”符淵問,“好,那就認真親一下。”
他伸手準準地找到她的頭,托住她的後腦,正正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次親對了?”符淵問。
安稚很無語,去抓他搭在她身上的手,想給他來上一口。
符淵的感覺很敏銳,她才一動,他就松開了。
他退遠了幾步,聲音中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你藏在這裏,盡量不要發出聲音。萬一牌子丢了,也不用太在意,這只是試煉而已。我走了。”
四周沒了動靜。
這只貓的腳步聲太輕,聽不出來,安稚等了一會兒,沒人再說話,他大概是真的走了。
安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摸了摸身下,坐着的地方摸起來涼涼的,平整光滑,大概一平米見方,像是一塊大石頭。
四周寂靜無聲,安稚很快就發現,剛剛符淵離開時動作是有多輕。
這洞穴很安靜,安稚稍微動一動,就能聽到身上衣料摩擦發出的悉悉索索聲,聲音像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
安稚生平頭一次覺得,衣服摩擦的聲音居然這麽刺耳。
安稚只好盡量不動。可是不動時,自己的呼吸聲就變得明顯起來。
除了呼吸聲以外,甚至能隐隐聽到心髒在砰砰地跳,太陽穴裏的血液在随着脈搏湧動,發出像一個充滿液體的泵在擠壓的聲音。
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中,只能聽到自己身體發出的聲響,這種狀況讓人很不舒服,有點吓人。
安稚盡量屏息靜氣,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變得更吵更快了。
還好過了沒多久,終于有了其他的聲音。
安稚聽見,遙遙地傳來其他人的腳步聲,還有不少人在彼此說話。
應該都是進山洞來試煉的弟子們,他們什麽都看不見,慢慢地摸索着往前走,走得沒有符淵快,一直到現在,才到了洞裏這麽深的地方。
有人遲疑地向着安稚這邊過來。
安稚牢記符淵的囑咐,不讓別人發現她,一動不動,連呼吸都盡量放輕。
那人慢慢地從大石頭前面不遠的地方走過去了,還在地上絆了兩下,似乎對這裏很不熟悉。
安稚估計,這應該是個進來試煉的弟子,不是什麽“音魔”。
這山洞是音魔的主場,它們一定對洞裏很熟悉,應該不會動不動就在地上絆一跤吧?
又過了一會兒,忽然傳來慌慌張張奔跑的聲音,還嘭地撞到牆了,有人在痛苦地诶呦。
沒人會輕易在這麽黑的地方忽然跑起來,估計是音魔動手了。
安稚琢磨:不知道它們會怎麽動手,直接搶麽?
安稚試着掐了一個破空隆的訣,果然發不出來,又試了試紫焰,也不行——就像采憂谷的人開始時說的一樣,在洞裏,所有的法術全都不能用。
安稚嘆了口氣,摸到腰上挂着的小黑琉璃牌,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雖然符淵說小牌子被搶走也沒關系,安稚卻一點都不想把牌子弄丢,好不容易才來一次采憂谷,一定要把金碟上的小金花都集全。
關于這個洞裏的“音魔”,安稚現在還毫無頭緒。
只從符淵剛剛說的話裏知道,它們好像耳朵極靈,就算她坐在大石頭上一動不動,它們也能聽見她的聲音。
采憂谷的人說,小布袋子裏有能對付音魔的東西,安稚又在袋子裏摸索了一遍。、
符淵說,音魔的音是聲音的音,小袋子裏唯一和聲音有關的東西,就是一支小木哨。
小小的,只有寸許長,做工粗糙,很像是路邊攤上買來哄小孩的玩具。
安稚把木哨拿出來,用另一只手握着,端坐原地,摒心靜氣,立着耳朵,嚴陣以待。
一會兒就又聽到有人走過來的聲音。
“我辦完我的事了,我們可以走了。”
符淵的聲音傳來。
安稚松一口氣,剛打算從大石頭上爬下去,忽然又頓住了。
符淵立刻問:“怎麽了?”
安稚:“……腳坐麻了。”
符淵嘆了口氣,“說不讓你動,你還真一動不動。”
他走過來,安稚聽見他來到了大石頭前面,好像打算抱她下來。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安稚問他。
符淵沒有回答,一只手來搭安稚的腰。
安稚閃身躲開。
“怎麽了?不想我抱?”符淵問。
安稚能感覺到他靠得更近了,立刻把手裏的小木哨送進嘴邊,對着他狠命地一吹。
哨聲尖銳地響起來,在寂靜無比的山洞裏異乎尋常地刺耳,聲音大到驚人。
随着哨聲,那個“符淵”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向遠處狂奔着逃走了。
安稚自己也被哨聲震得有點聾,耳膜一陣刺痛。
不過好歹算是把那只音魔吓跑了。
剛剛它過來時,模仿符淵的聲音和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連那種清冷中帶着的慵懶尾音都很到位。
但安稚還是聽出了破綻。
不是它的嗓音,是它的動作。
它過來的動靜太大了,連安稚都能輕易察覺。
真大貓輕如鬼魅,無聲無息,安稚根本不會知道他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
想來這只音魔剛才就藏在周圍,偷聽到了他倆的對話,想過來冒充符淵,找機會拿到她腰上挂着的牌子。
看來音魔不止耳朵靈,還非常會模仿熟人的聲音,在這個完全看不見的山洞裏,要更加小心。
安稚剛剛的木哨聲吹響了反擊音魔的號角,無形中提醒了所有的人,木哨就是能對付搶牌子的音魔的方法。
山洞裏,遙遙地,一聲聲哨聲陸續響了起來,此起彼伏。
有的尖銳刺耳,有的就弱得多鈍得多了,安稚估計,這又是金色袋子裏的甲甲等道具和其他袋子裏的道具的區別。
哨聲中,安稚依舊在大石頭上一動不動地坐着,靜等符淵回來。
枯坐無聊,安稚心裏琢磨:會不會又玩錯了?
這次試煉應該也是會漲功力的吧?
吹哨子吓唬音魔絕對不漲功力,這裏連破空隆都不能發,總不會是讓大家練拳頭的。
這次一定要揣度好試煉的用意,絕對不能再讓南沉師父花的大價錢白打水漂。
安稚忽然想起那本《大梵天功》裏的功夫。
這門功夫叫沉息,類似于龜息禪定,是從耳根入手的一門功夫,一旦修到了極致,是沒有呼吸的。
在這個山洞裏,音魔耳根最靈,別人不動它們都能找到人,想來是靠像呼吸聲之類細微的聲響來判斷人的位置。
安稚當然做不到徹底停掉呼吸,但是想也知道,呼吸越慢越輕,就越安靜,也就越安全。
她盤膝坐好,回憶着書裏的功法,開始認真用功。
閉不閉上眼睛都是一樣,漆黑一片中,安稚試着傾聽自己的一呼一吸,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呼吸聲上。
這個山洞特殊,能把細微的聲音放大,這件事做起來得心應手。
安稚漸漸按照功法的步驟,一點一點,徐徐把呼吸的節奏放緩。
靈脈安寧下來,靈氣在其中緩緩地流淌運轉,十分舒服。
漸漸地,周圍的聲響都更加明晰起來,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遠處弟子的腳步聲,說話聲,打鬥聲,全都清晰可辨。
她自己的呼吸卻越來越悠長,越來越慢,似乎和周圍融為一體,變成了石壁岩穴的一部分。
安稚用着功,漸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果然再也沒有音魔過來找她的麻煩,它們發現不了她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稚在坐中又聽到有人過來了。
她的耳朵變得異常靈敏,現在能分辨得出,來的是前後三個人。
安稚聽見前面的人腳步聲慌慌張張的,一不留神撲到在地,後面的人緊跟着上來。
“跑啊?你繼續跑啊?”
安稚聽出來了,說話的是一個天塔門的男弟子,就是早晨嘲笑他們吃草的那個,一副粗啞的公鴨嗓很有特色,辨識度極高。
“他的牌子好像沒挂在腰上。”有人說,這次是個女聲。
安稚覺得這語調有點像嘴上塗了火鳳萱花汁的妤文。
被公鴨嗓抓住的弟子出聲,“我沒有牌子,我的牌子進洞沒多長時間,就被怪物給搶走了。”
安稚放心多了,還好,并不是七涼山的人,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倒黴蛋。
公鴨嗓不信,“你說沒有就沒有?我要搜了才知道。”
一陣悉悉索索的衣服聲,還有人掙紮的聲音。
他們原來是在搶過關的小黑牌子。
安稚一想就明白了,剛剛在洞外發牌子時,安稚看過,牌子上沒有任何記號,全都長得一樣,并不是記名的。
大概有人的牌子被音魔搶了,就打起了去搶別人牌子的歪主意。
生生地把一個打怪過關的游戲,玩成了自相殘殺的大逃殺。
符淵料事如神,剛剛就對她說,不止要小心音魔,還要躲着其他弟子,不要被他們發現。
那邊還在搜身,忽然一陣掙紮和搏鬥的響動,有人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逃跑。
不過很快又被人撲倒了,扭打聲傳來,接着是幾聲拳頭揍人的悶響。
被搶的弟子哀嚎出聲。
公鴨嗓暴怒,“不打不老實,你跑什麽跑?牌子在哪?趕緊給我交出來。”
“我真沒有了……”那弟子帶着哭腔。
“沒有嗎?你再仔細搜一遍。”妤文在旁邊出主意。
“我裏裏外外都搜過了。”過了好半天,公鴨嗓才語氣疑惑地說:“就這麽兩件衣服,好像還真沒有。沒牌子你一直瞎跑什麽?”
那弟子快哭了,“這麽黑的地方有人非要抓你,還脫你衣服,你不害怕?”
公鴨嗓又揍了他兩拳,“滾吧。”
那弟子好像是爬了起來,踉踉跄跄地走了。
安稚旁聽完整出戲,心想,這公鴨嗓有點蠢,牌子肯定還在那弟子身上,否則他不會搜身搜到一半時還想着逃跑。
轉念一想就明白了,身上都沒有,那就一定是藏在鞋裏。
把牌子藏在鞋裏倒是個好主意。
安稚猶豫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