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使 有着一雙翡翠色眼睛的天……
鵝黃的燭燈溢滿了那間破舊矮小的垃圾屋，咬着煙鬥的爺爺正為孩子翻開一本珍罕的故事書，那是從靠海的垃圾山找到的寶藏，落在紙張上的煙草屑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熏香。
“披着純白羽翼的天使告訴把自己放出來的漁女，他在數千年前犯了錯，神将他封印在暗不見天日的銅瓶，并告訴他唯有命定之人才能打開瓶子，将他從黑暗中救贖出來。”
小孩抱緊最心愛的羽絨被，這是他在垃圾堆中一根根收集白色的羽毛，洗淨後做成的寶貝。她輕撫着純白的羽被，彷佛在同情那個可憐的天使。
“一開始的十年，天使決定要祝福那人青春永駐；後來過了一百年，他決定要滿足那人任何願望，再過了一千年……”
暖光突然泯滅，所有溫暖瞬間退去，陰冷的影子籠蓋住茫然秀美的面容。
“他決定要吃掉那個拯救他的命定之人。”
爺爺和藹的聲音消失了，餘香尚存的草屑彷佛若有似無的嘆息，孩子想捉緊被鋪，卻只捉住滿地的殘骸。
“純白的羽毛凋零一地，露出片片漆黑入骨的鴉羽，昔日的天使已經堕落成了惡魔。原來漫無邊際的等待才是遠比黑暗更可怕的懲罰。”
他顫抖着雙手，掌心黏着暗紅的烏漬，鴉黑色的羽片四散飛落，他尖叫，甚至大哭，但黑羽越聚越多，最後瘋狂的黑旋将他襲卷其中。
地牢裏的人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竊竊私語的鼠輩。他有一瞬間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控制不住全身發抖，下意識想摸一把滿額冷汗，卻只覺得皮膚溫涼，竟是一滴汗也沒有。
他顫顫地伸出手，一顆顆晶瑩的琥珀如雨後春筍，順着柔滑如貝的掌縫緩慢彙聚，最後竟憑空生出一小掬琥珀色的黏稠液體。
伊栩栩小口小口啜地飲着，白皙的頸背彎成虔誠卑微的弧度，像是在忏悔自己的原罪，洗淨心中初初誕生的惡念。
這幾日，他都是靠飲用諾亞裏的蜂蜜勉強撐下來。諾亞一但生成蜂蜜，泉水就會少得可憐，他也不敢喝太多，蜂蜜對身體的滋潤效果遠勝泉水，他不想再被任何人買去。
有時候在黑暗中，他思念着光明，也越發思念着銀色的飛船。伊栩栩開始想，也許這就是愛？
突然，黑暗破開了一道裂縫，刺眼的光線争先恐後，伊栩栩瞇起眼睛朝光的方向看去。
先前的女人踹開了艙門，無視手足無措的少女，她徑直扯過鐵欄的鐵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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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幸運，有人要買妳。”
伊栩栩被猛地一扯，整個人摔倒在地，臉上沾滿食物的殘渣。他強忍住疼痛，不敢發出半點出聲，腦海閃過千頭萬緒。
是誰？奎雷嗎？
她們穿過裸露的鋼筋鐵架，腳下開始鋪上象樣的地板，然後是奢華的絨毯，伊栩栩知道他們正在前往商船內部的一間VIP會客室，實則是一間小型拍賣廳。他便是在那裏被奎雷看中。
雙眼還不太能适應黑暗，伊栩栩便迫不及待地睜大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洗去污黑的髒垢，露出白皙的皮膚。
“這次的貨料很不錯呢！”
陌生的聲音讓伊栩栩微微一愣，随後有別于少年剛硬卻不失溫柔的力道，一雙冰冷的手惡狠狠掐住自己的下颚。
誰？
狹小的會客室充斥着各種熏人的香氣，只見室內擠滿了各種奇裝異服的客人，有的戴着高帽近乎頂到天花板，有的數重長裙誇張曳地，像只好鬥的孔雀；還有人戴着一副華麗得誇張的鳥面具，突起的鳥喙上鑲滿了一圈碎鑽，與其說是盛裝打扮，更像是純粹在遮掩身體。
他們是誰？伊栩栩試圖在其中搜索熟悉的臉孔，但沒有，只有冰冷貪婪的打量，她才看了幾眼，就被那只手粗魯地拽回腦袋。
商船船主生得尖嘴猴腮，哈腰鞠躬的模樣像極了叽叽喳喳的老鼠：
“這個編號J-2050的還沒有分化，也沒有二次進化的征兆，基因純度不在話下，你瞧瞧這皮膚應該很符合龍爺你現在的需求。”
那名叫龍爺的貴客低低笑了幾聲，聽着是男性的粗啞，伊栩栩卻看到一襲嫩綠色的開腿旗袍，大朵的金邊牡丹糜爛地開在纖細的腰身上。
美豔的女人唇含嬌紅的花珠，眼角勾藍描黑，腰支曼妙纖細得不可思議，彷佛一條妖嬈攀花的青竹蛇，但這樣衣着對比其他客人反倒樸素正常許多。
只是此時女人的手正死死掐住伊栩栩的下巴，少女可以聞到一股刻意推砌的香水味。對于一個強大美麗的Alpha來說，人工香水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畫蛇添足，伊栩栩嗅出了一絲詭豔的氣息。
“滿足本爺的需求？”
似乎被船主的話逗笑了，他突然往手臂一掀，竟是摘下一對膚色的手套。只見手套下片片綠色的突起，直接刺穿光滑的肌膚，再往上一點，大片的綠色栉比鱗次，已然是非人的特征，看得直叫人頭皮發麻，
“你說這鱗片繼續長下去，本爺是不是得用爬過來的阿？”
船主聽出他笑聲中的冷意，心中一驚，也不知道是不是深植于基因的恐懼，此時的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老鼠。這些基因突變的瘋子不但有錢還有病，每一個他都招惹不起。
他看了一眼查妮娜，這些貴客可都是她介紹來的。
查妮娜會意道：“龍爺，J-2050原産地是地球，和先前的中等品可不是同一個檔次。”
龍爺似乎頗為贊同，他伸出手臂，十指皆是鑲滿紅鑽的純金護甲，此時就在伊栩栩臉上仔細地磨搓。尖銳的金甲在皮膚上留下冰冷的刺痛，晶紅的碎鑽有血光閃爍，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輕松切開少女柔軟的皮膚，伊栩栩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當作布料一般鑒賞……
一閃而過的想法令伊栩栩不寒而栗，她下意識看向被對方扔棄在地上的手套，皮膚的顏色能完美套在手臂上，絲毫看不到編織的痕跡。
“顏色不錯，恩……啧啧，還體帶異香，放久了應該不會臭掉。本來還想着退貨品擡不起這價，如今看這品質是真的不差。”
他朝着船主道：
“她整張皮，我出五十萬。”
伊栩栩茫然地看向四周，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眼看詭豔的旗袍女人選中部份了，其他貴客也蠢蠢欲動。船主見狀，笑得更是殷勤：
“她雖然是退貨品，但基因器官都是上等純度，絕對可以緩解各位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疑難雜症。先別說這皮膚毫無皺紋，瞧瞧這剔透的眼珠，頭發也是細膩滑順，年輕的骨頭還可以熬個精力湯，更別說這處子的血……每一件起價二十五萬！”
随着他一聲令下，那些争奇鬥豔的貴客們開始喊價，此起彼落，争先恐後，甚至差點要擦槍走火動起手，深怕被人搶去。随着他們激烈的喊價，那些僞裝也一一掉落。
高聳的帽子下露出令人作嘔的肉冠；誇張的衣裙下，一條生滿麟片的尾巴偷偷絆倒搶價的競争者；然後是臉上的面具滑落，沒有華麗的鑽石點綴，人的臉孔生出巨大畸形的深色鳥喙。
這便是爺爺說的人人想争奪的寶物，他的皮膚、身體、器官每一個都可以摘下來任意買賣，用來滋養這些基因突變的非人怪物。
伊栩栩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極致的恐懼凍結了靈魂，人間地獄就在前方向他招手，衣着華麗的魔鬼朝着純潔美麗的姑娘微微一笑，他不斷變幻着模樣，時而是獸，時而是人，最後是銀發少年俊美無瑕的臉。
栩栩，都怪你不聽話。
他溫柔地笑着。
“這次得多虧妳了。”船主輕拍查妮娜的肩膀。
心想着自己這破爛商船真的走大運，白撿了一個上等貨品，還網羅到一個不錯的人才。他的船只是挂在白鼠名下的一艘小型偷渡船，平日按時繳保護費，跟在白鼠的艦隊後吃些殘羹剩飯，哪有像今日這般風光。
一開始他還不打算收留這種來路不明的人，但後來發現查妮娜當真頗有手段，就好比眼前這群變态有錢人，都是查妮娜給自己介紹來的。
查妮娜在他碰到肩膀微微皺眉，但很快朝他微微一笑：“我只是門路廣而已。”
她冷冷看了一眼伊栩栩，就如她所想着，不堪一擊的玩意。
先前不過是小菜，現在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唯有體會到真正的絕望，才能摧毀一個人所有的自我和尊嚴，徹底成為依附他人的菟絲花。
少女會瘋狂“愛上”前來拯救她的王子殿下。奎雷将會成為伊栩栩此生唯一的信仰。
最後是龍爺以三千六百萬标下伊栩栩的皮膚。
“先把手的部份給我試戴，我可不想就這樣回去。”
龍爺踩過地上的手套，冰冷的目光始終盤旋在伊栩栩修長好看的雙手上。
“沒有問題！三天後就給龍爺做好。”
說着，身旁立刻有人上去拖伊栩栩。
查妮娜好整以暇，還差最後一步。拍賣會為期三日，這段期間，少女會暫時和龍爺的“收藏”待在一塊，她會在那間煉獄中磨去最後的棱角，徹底失去反抗和憤怒的力量。
當被捉住的那一刻，伊栩栩眼底的光芒消失了，他的身體失去所有力量，整個人毫無聲響地倒在地上，任憑那些人拉住她的手臂。
惡魔、魔鬼、惡鬼！！
剔透的眸目似有什麽在無聲破碎，又像是有東西亟欲掙脫、嘶吼。
“一億，從頭到腳，完完整整，我全要了。”
等待已久的前門終于敞開，從中走出了一個人。
淚水模糊間，他看到了。
有着一雙翡翠色眼睛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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