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背叛 妳還想繼續過侍奉裴……
下課了。
一看到報鐘的布谷鳥飛進教室, 座位上的孩子們也像破殼解脫的小鳥，一只一只叽叽喳喳，争先恐後離開教室
只有一個人還沒走。清澈的陽光斜斜一傾, 細致的發絲閃過恍若流水的波光, 白皙的耳垂有銀釘精致一點，面容秀美、氣質溫雅的少年正在書寫着文字。他還是不太習慣用光屏記筆記，更何況這些筆記都是要給裴冷小姐的。
這段時間的伊栩像塊海綿一樣瘋狂吸收新知, 優異的學習能力和态度讓老師對他印象深刻, 便給他開了不少私課。伊栩重新認識了整個世界, 也接受新人類進化的事實，唯有對于天使的存在，伊栩還是保留着那麽一絲愚蠢的幻想。
畢竟正是那個黑發碧眼天使, 将他活生生從地獄拉了出來。
少年手下的幹燥草紙吸飽了墨水，淡雅的清香徐徐流瀉, 彷佛随時都會從紙上冒出綠芽，連着節骨分明的手指, 長回一片蓊郁的森林。
“伊同學？”
筆下一頓，刺鼻的氣味擾亂了他的專注力。
一臉羞澀的女孩站在伊栩桌前，後頭跟着幾個人，有男有女。
雖然先進嚴苛的基因篩選讓貴族裏的俊男美女只多不少，但人類自古就是不斷追求美麗的生物；好比冷峻高貴如雪山之巅的奎雷殿下、春天般可人的校園女神夏黎，就連不合群的裴冷也因為獨特迷人的魅力，坐擁一些崇拜她的小跟班。
所以當伊栩這個新面孔出現, 少年清麗秀雅的外表便引起不少人注意。美人的确是新鮮最好, 但在各種令人睜不開眼的殊色中，一束澄淨的陽光反而更吸引人靠近。
“一會我們有讀書茶會，請問你方便抽空嗎？”
已經下午了。伊栩算了算時間, 阿阿，也該準備裴冷小姐的晚餐了。
“不是很方便。”
雌雄莫辨的嗓音帶着一種奇異磁性，幾人聽得微微愣神，回神才發現自己竟然被這個春光和煦般的美人給拒絕了。
“聽說他是那個哥吉拉小姐的伴讀。”
Advertisement
“那不就是奴……好可憐喔，怪不得不敢和任何人說話”
“也不知道是元帥從哪個星球的王室擄來的俘虜，就這樣給他女兒糟蹋了。”
“裴冷那家夥一點也沒學到教訓麻，應該把她綁架到太陽上世間才能得到清淨。”
周遭的竊竊私語如小蟲環繞爬滿手背，手下忍不住歪斜一撇。
伊栩快速整理了桌上的東西，便立刻提腳離開。想到某人餓到肚子的壞脾氣……
他就怕她氣疼了胃。
“哈咻！”
少年揉了揉鼻子，看到紙上落下的幾分毛發，迅速将之揮去。
臭。
眉間的小凹陷破壞了那份無瑕的娴麗，莫名給人一種白羽染上黑點、聖潔堕落的感覺。
“哈咻！”
大概是在那段黑暗日子留下的後遺症，伊栩如今非常不能……
“哈咻！”
他趕忙摀住口鼻，一轉頭就找到了污染源。
“栩栩！”
一臉傻笑的污染源還喊出了夜晚噩夢裏的名字。
第一眼看去，米修差點認不住昔日金發如瀑的女孩，眼前的人一身冷白，清爽的馬尾露出棱角寬肩，甚至是個頭也高了些，看起來就像一個十五歲左右的高挑少年。
鼻子不會騙他，是栩栩不錯。
“上尉。”伊栩扯了扯嘴角，維持最基本的禮貌。
“什麽上尉？栩栩你還好吧？終于找到你了，這裏對alpha的管制太嚴格了。”
米修捉了捉頭發，把一頭金毛捉得蓬松柔軟，讓人想再給他好好梳順一遍。但對面的人卻是皺了皺鼻子，忍不住後退幾步。
“殿下……奎雷和我把事情都說了一遍，我就不轉達了，總之如果你和他兩人之間有什麽事最好當面講清楚，不要聽旁人挑撥離間。”
青年一笑就像發亮的恒星，毫無陰影。
“你在說什麽啊？”
伊栩本來見到米修有那麽一絲複雜，現在卻是腦袋空白，滿臉問號。
“有什麽誤會以後可以解開，目前要緊的是得幫你注銷奴隸身分，那個該死狡猾的惡女……殿下說沒有問題，但詳細情況見面再談。”
米修左顧右盼，确認沒有人在偷聽後，才神秘兮兮地：“今晚九點見面，我會在這裏等你，再帶你過去找他。”
伊栩靜靜聽着他自說自話，好半會才明白他的意思。
米修突然注意到他手上厚厚一疊紙，上頭随便一頁都密密麻麻，現在誰還會用那種古老的方式上課？鑽木取火都比寫滿一整張紙字輕松多了。
“連光屏都不給你……看來傳聞沒有錯，奎雷也沒猜錯，裴冷果然在虐待你。”
伊栩沉默地打開光屏，不自然的光線直接打在對面那張錯愕的臉上。
“……你、你知道裴冷是誰嗎？”
“買下我的人。”
伊栩說着就把他袖子往下一拉，白皙的肌膚上烙印着一條漆黑的條形碼，刺目得恍若刺穿羔羊皮的墨水，漬爛每一層潔白，一筆一畫都是最低俗的亵渎和玷污。
“而我則是被奎雷殿下退貨的商品，是裴冷小姐花了一億買來的退貨品。”
“栩栩，你不需要為了那種女人貶低自己！！” 米修厲聲駁斥。
“你尊貴的殿下将我退貨的時候是這麽說的：我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玩具，這種貨色就打個五折出清吧，剩錢不用找了。”
伊栩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淡漠地挖掘深藏的記憶，一五一字說出自己的價碼。
冷硬的外殼不是為了傷害別人，而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脆弱，伊栩與裴冷相處越久，就越“理解”她的所作所為。當然，他稱之理解，如若系統講，伊栩已經把自己洗腦得差不多了，只要是裴冷大人做的都是對的。
“夠了！”
一拳打到牆上阻斷對方的話，米修面色通紅，是無法忍受這種粗鄙的話？又或許是覺得對摯友的污辱？
地板有鮮血滴落。
“奎雷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栩栩，我也知道你的怒火從而何來！但當初陷害你的人是誰？是裴浚，他是裴冷的弟弟；還有當天襲擊我們的黑色飛船，那是隸屬裴家的飛船！現在将你當成奴隸使喚的人又是誰？！是裴冷！”
就像奎雷說的，從頭到尾都是裴家針對他的陰謀，目的是為了将伊栩栩做為人質，以便恫吓自己。他請他的好友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栩栩帶回來，哪怕他已經受制于裴冷，甚至開始仇視自己。
她大概會很怨恨我吧，畢竟若不是與我分離，她就不會受到那麽多苦難了。
米修聽着摯友虛弱的呢喃。沒有人有義務要去拯救誰，如若伊栩栩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奎雷又為何會如此愧疚，沒能護她周全。
米修極力控制住呼吸，胸膛一鼓一鼓，他怒視着伊栩，如若她再張口污蔑奎雷，就算打從心疼這個小姑娘，他也決不客氣。
大不了就直接将她綁去見奎雷，讓這顆只會怨天尤人的小腦袋瓜清醒清醒。
“如果妳還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就回答我，妳還想繼續過侍奉裴冷的生活嗎？”
米修冷酷地擡起頭，他一直清楚少女有着非比尋常的耀眼之處。就像奎雷說的，她不是任人圈養的金絲雀，是一只羽翼尚未成熟的幼鷹，應給予其相當的尊重。
“想。”
“既然如此……啊？”
伊栩攤開手，近乎喃喃自語：
“這雙手撿過垃圾、碰過老鼠，卻從未拿筆寫字、烹煮佳肴，更別說碰過那樣的頭發……梳順了就這麽在腰間披散開來，漂亮得像純黑的天鵝絨，每天都在想要用哪一種寶石頭飾去讓裴冷小姐更加美麗……”
米修：？？？
米修看着一臉紅暈喝醉樣的少年，覺得很不對勁，卻又不知道該從何插話。他當然會覺得無言以對，因為此時的伊栩就像方才的他一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語。
當雙方都不聽人話，還恰好是對家粉，基本上就不用想有什麽共識了。
“唉……裴冷小姐明明就很适合那個翡翠頭飾，為什麽就是不讓我給她換上呢？綠色明明是很美的顏色。”
還是她眼睛的顏色。伊栩本來想繼續穿着裴家的侍者服，卻被裴冷嫌晦氣，只好百般不舍地換下了。不過再怎麽樣的綠色，都比不上她那一眼投來的璀璨，初春的綠芽就在心底落地生根。
“栩栩，你沒事吧？裴冷給你洗腦拉？！”
伊栩從美好的回憶回神，一擡眼就看到米修錯愕的表情。時間真的有些晚了，繼續下去只會拖到晚飯。
“米修，你知道背後的人稱呼你嗎？”
米修聽到熟悉的稱呼，先是高興了一下，但伊栩下一句卻異常陌生：
“王子殿下的忠狗，沒有任何自我想法，永遠追随自己的主子。”
伊栩臉上沒有一絲膽怯，只要不牽扯奎雷，哪怕是羞辱米修自己，他都不會輕易動怒。
果然金發青年驕傲地擡頭：
“奎雷是我獻上這一生忠誠和性命的摯友。如果旁人是這麽看的，那我以此為榮。”
“我也一樣喔。”
少年打斷他的話，似乎頗為認同，笑容清甜。
“我是裴冷小姐的狗。”
悅耳的聲音吐出最低俗的字眼。
明明是同一句話換人說，原先還信誓旦旦的米修卻露出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個在奎雷口中高貴耀眼的心上人，剛才開口說自己是裴冷的狗？
“為什麽要露出那種表情？以忠狗為榮的你應該能理解吧？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樣，只要別人一看到我，就會想到我是裴冷小姐的人。”
是的，完完全全地被打上裴冷小姐的标記。
伊栩是真的能理解米修的想法，那種将生命毫無保留地灌溉給另一個人，看着她在自己的滋潤下越發成熟美麗，就像看着花朵親手在掌心裏綻放，而自己每一寸血肉都在孕育這美麗的花朵。
比起對奎雷的厭惡和宇宙未知的恐懼，這份無私奉獻的感情更加強烈，伊栩找到了一個全新的生命意義：為了裴冷而活。
“雖然現在的我還沒有主人叫我咬誰就咬誰的能力，但起碼，我決不會背叛主人。”
他們每個人都在傷害裴冷小姐，傷害他的花朵。
那麽一個善良、溫柔、美麗的女孩子……就這樣不斷被這些怪物踐踏，自己卻保護不了她。伊栩再次感受到身處地牢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憎恨。
他快步離開，同時那股彷佛臭狗滾在爛泥灘的味道才逐漸遠去，少年如獲大赦，只希望快些回到少女馨香的閨房。
眼睛看到的是百花綻放的培育園，但鼻子卻彷佛浸泡在騷臭混雜的動物園。爺爺是對的，地球之外沒有人類，只有無數畸形怪豔的妖物披着人皮，争先恐後地想吞噬人類的血肉，
唯有那抹清淺的檸檬香，是他一定要守護住的美好。
【女主好感度+10，目前現值：60，“我是你的乖狗狗”，恭喜宿主成功得到女主的忠誠。】
裴冷:“……”
【哇草，裴冷你幹了什麽？？】
就連系統也沒感到驚喜，而是驚吓了。
什麽都沒做阿。
少女一臉茫然，擡頭就看到還在滔滔不絕的夏黎。
“……妳不會還在等那個伊栩來送飯吧？離下課都多久了，想必現在應該已經跟着人跑了吧。放心，一會我帶妳去享用我的私廚，我已經備好高血紅素的蛋豆魚肉的食料，放心，都是高級進口貨。我們先給妳好好補補血，然後再給妳挑一個又乖又可愛的米格魯侍從。”
夏黎信心滿滿，卻聽對面的人諾諾道：
“不，他應該會回來，晚餐我請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