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約法三章

聽着寧一霜講他過去和楊萬裏的事情,趙應天忽然開口打斷寧一霜,“所以他什麽都沒有給你留下,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

寧一霜搖頭,嘆氣、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來在懷中摩挲了一會兒,竟然拿出了一張泛黃的薄紙來,“他留下了這個。”

趙應天當場傻了眼,心想,我在你全身光溜溜的狀況下照顧了你那麽久,怎麽沒見過這張紙?

那張紙上寫着的是楊萬裏那首《晚風》,上面的字跡飄逸靈動,雖然沒有大開大合恣意潑灑的豪爽,但是卻力透紙張、充滿張力。

作寒作冷何須怨,來日一霜誰不知。

這是一首簡單的絕句詩,趙應天的目光停留在了後面的一聯上,裏面不僅僅有寧一霜的名字這麽簡單。聽過了寧一霜敘述他們的過往,趙應天有些可憐楊萬裏。

據說楊萬裏就是在秋失蹤之後不久,寧一霜當上凰族祭祀之後的某一天消失的。寧一霜幾乎找遍了東島上的每一個角落,卻怎麽都沒有找到楊萬裏的蹤跡,無論是北面的三座高山,還是西面狼族和虎族的領地,東邊溪水旁邊的每一寸土地寧一霜都去翻找過。

最終卻還是沒有一丁點關于楊萬裏的消息,那是第二年的二月開初,距離楊萬裏遇見寧一霜和秋的日子,剛好快要滿一年整。

每年的二月初九到十一,其實是錦朝春闱的日子。

趙應天看着坐在火腿旁邊臉上神情有些呆滞的寧一霜,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對寧一霜解釋什麽,可是寧一霜卻先開口說:

“只是我沒有想到,等我找到他的時候,會找到他的屍體。”

“船……是出了什麽意外嗎?”趙應天如鲠在喉,心想楊萬裏當真是讀死書的書呆子,一個沒有什麽航海常識的人,怎麽會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敢乘坐自己粗制濫造的小舟出海。

寧一霜點點頭,什麽都沒有說。

其實事情的真相哪裏會有口頭上說的這麽簡單,敘述得這麽平靜——楊萬裏的小舟根本經不起風浪,他雖然了解映海,但是卻不知道海面上信風變化所帶來的消息,加上那小舟根本無法航船遠行,所以楊萬裏的小舟其實走出東島沒有多遠就已經散架、預備沉沒。

映海當中常有鯊魚出沒,東島附近也不會例外。

寧一霜找到楊萬裏的時候,楊萬裏三個字還有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人其實是被拆分來的,追回那些殘破不堪的血肉白骨甚至動用了映海之中鲛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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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凰族的每個成員都以為他們的祭祀大人已經瘋了:

寧一霜獨自一人上北面的山嶺,對着居住在山上的猼族族長猼訑跪下,願意以任何代價叫喚猼族那顆據說能夠救命的靈參。鳳凰從不參與水中争鬥,可是寧一霜為了那個人的血肉白骨,竟然和鲛人謀約,與海中的鯊魚纏鬥不休。

寧一霜腰上的傷口便是在那場海戰之中留下的傷口。

那時候,明明清楚若是這個傷口不善加處理,日後他将再也不能起舞,寧一霜也不眠不休地守在楊萬裏的屍身旁邊,甚至因此冰封了整個東海的海域,最後是被火鳳打暈強行帶回去的。

從那以後,寧一霜就變得寡言而沉默,東島上每一只鳳凰都被他邀請去學過《神弦歌》然而多年來沒有一只鳳凰能夠學會。後來寧一霜開始找尋人類,一個又一個,無論被騙無論被背叛多少次,他都在失望之後一遍又一遍地尋找。

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因此隔斷了凰族與外界的聯系。

“大風說得沒錯,”寧一霜苦澀地笑了,“我确實是為了一己私欲。”

“那又如何?!”趙應天聽到這裏一瞬間熱血了,一拍樹樁子站起來叉着腰指着寧一霜大喊,“為了一己私欲有什麽不對,你是人……不,你是鳥,又不是神,只有神才普度衆生、博愛世人,你既然是凰族的祭祀,又有自己深愛的人,為什麽不能以權謀私,為了你所愛的人做點什麽?!”

寧一霜一愣。

“我們拼死拼活為了權力為了利益是為了誰,不、不就是為了能夠讓我們的愛人家人過得幸福嗎?!你都是凰族祭祀了,還不能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謀福利,你還要當這個祭祀做什麽?!”趙應天清了清嗓子,哼了一聲:

“大風那是嫉妒你,羨慕你,你甭和小孩子一般計較!”

寧一霜滿臉“是這樣嗎”的疑惑表情看着趙應天,愣了半晌,皺了皺眉頭,終歸是笑了笑,指着那張泛黃的紙張說:

“那對于這首詩,你一定和我有不一樣的看法喽。”

趙應天看着寧一霜那一臉無辜又求知若渴的表情,心想自己瞞着寧一霜真是罪過,卻不知道寧一霜到底已經是活了三千五百多年的老鳥一只,以前不懂的心機和算計如今也學會了。

寧一霜是裝的,但是那個時候的趙應天選擇性地智障了。

“楊公子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他給你取名字一霜就是最好的證明。”趙應天一口氣說完,然後看向寧一霜。

不出趙應天的預料,寧一霜聽了這話明顯地動搖了。

指着紙張上的東西趙應天給寧一霜認認真真地解釋道,“你看,楊公子他少年在家鄉有詩名,而且出海又是為了求仕途,他來到你們東島和你在一起居住了一年,寫下這首詩的時候,他想的是他的壯志未酬,想的是他的理想。”

寧一霜皺眉,沒有說話。

“楊公子是讀書人,讀書人有他們的一套理論和擔當,你不是說他曾經問你要一起去看看他的家鄉嗎?他其實那個時候就有和你共度一生的決心了。”趙應天啧啧稱贊,心想楊萬裏不愧是詩人,說情懷都這麽含糊。

“那他為什麽要離開呢?”寧一霜百思不得其解。

“……”趙應天點了點放在桌上的詩,“這個問題就要從這首詩開始讨論了,‘作寒作冷何須怨?來日一霜誰不知’。這麽明顯的表白,他就是想說他含糊你,含糊到你和他的理想已經等同于同一高度了,‘來日一霜誰不知’不就是說的他的理想,你名字都叫一霜了,可見楊公子他是很——含糊你。”

趙應天啧啧感慨,卻留下寧一霜面色複雜地看着桌上簡簡單單的這首絕句。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寧一霜沒有想到他和楊萬裏之間所有的誤會、所有的堅持會通過一個外人的口來道明,這種滋味很奇怪,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趙應天可不想給寧一霜太多的時間明媚憂傷,他走過去擋在寧一霜和那張紙面前,拉着寧一霜的雙手義正言辭、儀表堂堂、一本正經地說道:

“寧一霜,我有事情要和你談!”

“什、什麽事……”寧一霜一時間沒從過去的震驚當中走出來。

“結合你和楊公子這麽多年的誤會,”趙應天看着寧一霜的眼睛,“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從現在開始和你約法三章,以免日後發生同樣的悲劇和誤會!”

寧一霜瞪大了眼睛看着趙應天,趙應天相信此時此刻寧一霜的這種表情就叫做白癡。

“約法三章,首先我覺得溝通交流是十分有必要的,你和楊公子當年就因為彼此的誤會導致了最後的生離死別,所以,我覺得我十分有必要告訴你,寧一霜,我既然答應你要留下來幫你孵蛋、跳《神弦歌》複活楊萬裏,那麽我就不會半途逃跑,明白沒!”

趙應天氣勢上來,壓得寧一霜只能木讷地點點頭。

“第二點,你有什麽事情不要憋在心裏,雖然你是鳥我是人,但是好歹我們共處一室又有這麽多的交情!有事情我們要交流要商量!商量明白嗎!比如你不能沖出來不要命地幫我擋大風的攻擊,懂不懂!”

寧一霜被趙應天訓得有些惱,反問,“我要是不擋他的攻擊,你現在已經死了,趙應天!”

“呃……”

“大風發起瘋來就算是合我和火鳳之力都攔不住,若是我不擋那一槍,你這樣的凡胎肉體早就灰飛煙滅了!”寧一霜被趙應天感染,竟然也提高了聲音同趙應天認真地争吵起來。

“唉?”

“情況危急,哪有時間和你商量,”寧一霜沒有停,同樣一條一條擺事實、講道理,“再說,趙應天,你一聲不吭就去找王欣和大風的事情,你同我商量了嗎?”

“我那時根本找不到你!何況你不是先答應了他們讓我待在那裏的嗎?”趙應天不甘心,翻了翻白眼頂回去。

寧一霜一時生氣,冷哼一聲,“那也是因為你這個小東西誤闖我的結界,害我那麽幾天都在靜……”

趙應天眼前一亮,寧一霜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閉上嘴氣呼呼地盯着趙應天看。

“唉唉,你說啥?”趙應天圍着寧一霜繞了三圈,湊過去拉着寧一霜的袖子說道,“你說我誤闖你的結界,所以你受傷了嗎?嚴不嚴重?”

寧一霜瞪着趙應天,被他此舉給氣得笑了,趙應天也跟着傻笑,一人一鳥傻樂了一會兒,趙應天才拉着寧一霜相對坐下來:

“一霜,我同你約法三章,第一,我們要多交流,很多事情說開了也就沒事了。第二,尤其是你,秋和楊萬裏都離開了,你總是憋在心裏什麽都不說會憋壞的,還是說出來得好。你看你剛才牙尖嘴利,我差點說不過你。當然第三,還有最重要的一條!”

趙應天說到這裏,故意賣關子,盯着寧一霜的臉看。

“什麽?”寧一霜別扭地看着趙應天。

“嘿嘿,”趙應天笑着湊過去,“約法三章,最後一條當然是約定我們要彼此信任啦,你信我、我信你,這樣才能夠為了我們共同的目标努力奮鬥終生啊!”

“信任?”

趙應天點點頭,“對了,我們來拉勾勾吧!”

說着,趙應天拉起了寧一霜的手,将他們的小指勾在了一起,然後趙應天拉着寧一霜的手,笑得燦爛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你是小孩子嘛?

趙應天:這要問你,你寫的3500歲的老妖精為何那麽好騙。

寧一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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